不仅书卷叠得整整齐齐, 就连书卷之间的距离仿若也有特定要求似的, 皆相隔一指宽度,一层七卷,齐整得有些骇人。
罗艽下意识拿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份书卷,还未翻开,又后知后觉揉了揉眉心。
今日什么个情况,怎的到处翻人家的书柜?
可她也并没有良心发现地放下书卷,反而翻得更起劲儿了。
毕竟好不容易等到个叶青洲不在的时机,也不知她何时会回来,罗艽可不得抓紧时间翻找翻找?
这些书柜层层叠叠,指不定某处就有重大线索。
可才摊开书卷,罗艽显然愣了神。
厚实的书封中包裹着泛黄书页,头上那页标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其下,画着两个小人儿。
左边那个大一些,站在形似山坡的高处,头上束着马尾,抱着手臂,背后一把竖长的剑;右边那个呆呆站在坡下,手里一串糖葫芦,显然还没画完。
罗艽隐约想起一些当时景象。
叶青洲刚上三清山时,总不爱搭理人。罗艽与她关系并不好。
那次应当也是有了什么分歧,罗艽便在课上偷摸走叶青洲的课本,在上面乱涂乱画,先用狗爬一样的字迹写了‘罗艽到此一游’,再画了俩小人儿。
“将来,我是要做大侠的~”边画,罗艽还振振有词,“你就当我的小妹吧!我会给你买很多很多糖葫……”
叶青洲于是抽了她一巴掌。
那年罗艽十四,叶青洲只是个七岁小娃娃,但力气却大得很。
这后脑勺的巴掌打得罗艽脑子嗡嗡作响。
罗艽于是捂着脑袋,去三清道人面前‘恶人先告状’。“师娘,她打我——她欺负我!”
“罗艽,你几岁,她几岁?”三清道人扯扯嘴角,“你多高,她多高?”
“你被她打到哭,还来告状,不嫌丢人?”
……
罗艽站在书柜前,翻着那些课本。
这幻境中,数十册书卷,居然……全都是从前的课本册子。
年少时的罗艽与叶青洲,也仅仅是初见那会儿关系差劲,尔后越是了解,她们越是相视莫逆、形影不离。
罗艽的那些随手小画,像是课上传出的小字条儿,大概要把她们所有的趣事都涵盖了。
偶尔惹得叶青洲生气,罗艽便在书封画一串糖葫芦。
那是她求和的信号。
相对的,在首页页脚画一朵小桃花,那是叶青洲的求和信号。
层层泛黄的书页,叠成一封封相召的信,如万千衔着春信的彩雀,携风带雨,从她耳畔呼啸而过。
仿若推开一扇斑驳的门。
门外,她们还站在记忆里,三清山那竖着木桩的演武台上。
她们拿着木剑拆了几个招。
罗艽以为这是姊友妹恭的比试,岂料叶青洲越打越起劲儿。
罗艽疼得嗷嗷叫,佯怒,又假意失落伤心;等叶青洲真上了套,才提起剑,击得对方措手不及。
叶青洲坐在木桩上,仰着头,嗔笑道,“师姐,下次我可不会中你的计。”
可事实上,叶青洲每次都中计。
“输掉的人下山带一只烤鸡。”这是她们定下的规矩。
但叶青洲总是赖账。
偶尔从山下归来,她遥遥向罗艽,满面盈笑。“抱着烤鸡满手都是油,还不好御剑,何况,烤鸡会被风吹冷。”
“师姐,下次我们一起去吃,我请客。”
“……”
罗艽草草翻阅着书册,心下五味杂陈。
阿洲,原来你也曾怀念那些时日吗?
罗艽在心里问。
直至她翻看完一整层的书卷,要朝下一层看去,在触到柜角横木时,却觉察异样。
横木看似平整,却隐约有些凸起。
罗艽左右摸索一番,犹犹豫豫地敲了几下横木。
大抵是这幻境进不了旁人,叶青洲这机关也设得随便。
是以此时,罗艽也就这么随意地一倒腾……
“——卡擦。”
书柜的后方传来一道黯响,显出一个半尺宽的小匣子。
罗艽趴在书柜边,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
匣中最上一张写着谁的八字,却有被灼烧的痕迹;往下是一叠书信,层层放置得崭齐,边角都压得极正。
这些是什么?
罗艽伸手去拿,才触到书信,却听不远处,隔着雪白墙壁,忽响起轻盈跫音。
仿若雨点落在枇杷叶,轻快非常。
罗艽一个激灵,将书信一股脑儿兜进袖子,死命摁着书柜那洁白的横木,试图将暗格恢复原状。
听着脚步声渐近,她只心道,我现在回床上装死还来得及么?
可才走出几步,又发现袖中沉甸甸的书信,真当是欲哭无泪:拿来做甚!又带不出幻境!
可已然来不及了。
然千幸万幸,总是在对方推开门的前一刻,罗艽将暗格与书柜归于原样,甚至还退开几步,站到空荡荡的正中央。
——哇呀,好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罗艽好想给自己一个爆栗子。
下一刹那,叶青洲推开竹门。
她抱着一个锦盒,仍旧是那副白衣素静的模样,神色恹恹——
却在见到罗艽的那一刻,显然亮了眼睛。
如同烛光照夜,叶青洲的神色也如那室中琉璃一般,倏尔变得明艳而璀璨。
“师姐!”她惊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那我该在哪里??
罗艽心下惶恐,也不知该怎么答,支支吾吾了几声,却看那叶青洲越走越近。
“师姐,你饿不饿?”她笑意盈盈地开口,再将手中锦盒端到罗艽面前,“看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