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洲语气轻快,如同唠着家常,尾调稍稍翘起,更捎了些少女娇俏。
她的神色自然如常,眼底笑意澄澈而真诚Hela。
竟让罗艽晃了眼。
以为梦回三清山。
——可那满头如雪的白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罗艽,已不是当初。
罗艽垂下眼,顺着叶青洲的意思走。“不饿。”她将手伸向锦盒,“这是什么?”
叶青洲的笑意更深了。
此时的她好像一个餍足的孩子,只是得到一颗糖,就足以拥有最天真的快乐。
“樱桃!”
献宝似的,叶青洲打开锦盒,弯着眉,小声补充道,“很甜的樱桃。”
说完,她两指捻着取了其中一颗,笑意盈盈地递到罗艽唇边。
罗艽哪敢让叶青洲喂?
可才刚抬手,罗艽又突然想到自己袖中那一叠书信。
她讷讷垂下手。
左看看眼前的樱桃,右看看面前莞尔的叶青洲,罗艽愣了神。
叶青洲面上笑意不减,又将樱桃推进半寸。
樱桃皮碰在唇边,冰冰凉的。
罗艽听见一声轻轻铃响。
‘叮当。’
她不自觉便张了口,咬住樱桃。
罗艽看见叶青洲的瞳孔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影子被笑意包裹,居然显出许多呆愣。
而等将樱桃囫囵吞枣似的咽下肚后,罗艽又瞪大眼睛:
没吐核儿!
叶青洲抬着手,等半天没见她吐核儿,不由得疑道,“师姐,核儿呢?”
罗艽讷讷:“……忘记了。”
这神情惹得叶青洲粲然一笑。“莫不是睡了太久,都忘记吃果子要吐核儿了?”
睡了太久?
罗艽终于逮到机会,虚心问道,“我……我睡了很久?”
“是呀。”叶青洲一挑眉,放下锦盒,“师姐睡了好久。我都怕,你醒来会把我忘了。”
“怎么会。”罗艽摇了头,又眨眨眼问,“但……这是哪里?”
她本意试探,岂料叶青洲大方得紧。
“这是我的琉璃幻境。”叶青洲将锦盒放在身旁案上,牵起罗艽的手,就要朝外走去。“走,我带你逛逛。”
罗艽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腕上一道清凉,便被挽着向前走去。
随叶青洲一转身,那白发散在空中,如一彻透明绸缎,隐隐有光。
朝如青丝暮成雪。
这不禁让罗艽有些心疼。这一百多年里,世间发生了什么,叶青洲身上又发生了什么,罗艽一概不知。
世人说叶青洲疯了,说叶青洲恨她,罗艽只是听着,却不知该从何辨别真伪。
真窝囊啊。罗艽在心中骂自己。
叶青洲带着她推开竹门,穿过曲折连廊。
也不知是不是罗艽的错觉,总以为这亭廊的布置与曾经三清山上她们住过的小竹院有些相像。
小泉幽道,青林翠竹。
可一走出层层庭院,抬眼,苍穹竟是日月同辉。
罗艽便心道,只是幻境而已。
幻境庭外横一条小河,瞧着不深,清澈如许,正随着风潺潺流动。
罗艽见其上莹光点点,走近了些,才发觉是河灯。
河灯各式各样,形态与色彩皆各异。
“这是玉兔揽月,这是蟾宫闻桂。”叶青洲如数家珍,向罗艽絮絮念叨着河灯的名字,“这是一个年画娃娃!还有这个尖尾儿晨凫,我记得师姐你曾说过,想养一只小鸭子……”
罗艽一面听她解释,一面又将视线投向小河的上游。
她忽想到月余往前,风仪门新生考核那会儿,这门前也是这么一条自西向东流着的河流。
难不成……这和当时那条清水河是同一条?
看着眼前的叶青洲大有要将所有河灯都介绍给自己的架势,罗艽赶忙打住。“师妹,此处共有多少河灯呀?”
“一千一百二十七盏。”叶青洲答,“我做得慢,十几天才能做出一盏。师姐你别怪我。”
我怪你啥?
罗艽眼皮抽抽,有点不知所措。可又怕开了口却答非所问,被叶青洲看出端倪。
只顾左右而言她。
“啊呀,你这条河,瞧着好生眼熟。”罗艽摸了摸下巴,佯作困惑,“仿似风仪门外也有这么一条。”
叶青洲一愣,抬起眼,不禁微微有些诧异。“师姐还记得风仪门?”
何止记得!
罗艽心道。可开了口却是,“有所耳闻,有所耳闻。”
叶青洲盈盈一笑。“我的琉璃幻境可大着呢,几乎将所有地界都覆盖了。幻境之内,亦有屏障。”她的语气仿似还有些骄傲,“寻常人可进不来。”
叶青洲看向罗艽,字斟句酌道:“师姐,我也不希望她们进来。这里只能有我们。”
这目光炽热又认真,倒让罗艽有些心虚。
她转过头,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才道,“我记得从前师娘说过,幻阵之间,都有所谓阵眼。那你这琉璃幻境的阵眼,不会是这条小河吧?”
叶青洲看着她,笑容不减。“师姐猜得不错。”
“……?”
罗艽是万万没料到叶青洲这么配合,竟让情报来得如此易如反掌。
她心下暗喜,又清了清嗓,假意询问道,“那……这该怎么出去?”
岂料下一瞬。
原本笑意盈盈的叶青洲,忽然冷下语气。
“出去?师姐要去哪里?”
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罗艽缓缓抬起头,满面惊异,不明所以。
又听叶青洲语气生寒地再问:“为什么要出去?”
她那双明丽的琉璃眼,在此刻如同晴日遇乌云,登时阴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