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这位‘小蕉’同门。
平平无奇渔家女,却又沾了些皇亲贵戚的赏识;说是长公主周空认下的小姑子,可谁都知道其中另有说法。
林稚心想,小蕉明明与她年纪相仿,可不论阅历、见地、剑道,都比她高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又或者说云壤之别。
单说灵力,小蕉不过尔尔。
可这剑术……
竟像是一位已苦苦修炼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四十年往上的老手。
这本该是怪异的。
可又配上小蕉那股子命途多舛、苦大仇深的气质……倒也不怎么违和了。
而此刻,也不知是不是林稚心下腹诽得太过,苦大仇深的小蕉迎着风,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原是秋风起。
转眼夏已过,时光如流水白驹,忽然秋至。
近几日,连秋风也染了寒意。
见罗艽拿了帕子揩鼻涕,林稚也下意识吸了吸鼻子。“该添置冬衣了。前些日子,我母父也给我……”
大抵是想到‘渔家女小蕉’的身世,林稚猛然止住。
“抱歉。”
罗艽愣了愣,才想到林稚这二字意欲为何。
她失笑:“无事。”
事实上,罗艽对‘母父’的执念并不深。
上一世她就没见过自己的母父,这一世身为徐良娣,又碰上一对祸害奇葩。
世间多少人能遇上真正的好母父呢?穷人苦,富人也不见得多快乐。不为孩子着想的母父绝不是好母父,可即便是处处为她着想的母父,所思所想又难免有所偏差,体现去行动上,总有失偏颇。
罗艽总觉着,越修炼到后来,什么家世啊、宝物啊、钱财啊,她人的真心啊,都没甚大用处。
只有手中的剑才最是真挚。
罗艽看着自己的木剑,叹了口气。
——大抵是她含情脉脉看剑的样子实在太过渗人,林稚一个激灵,也打了个惊天大喷嚏。
“等下个月剑阁初试,胜者能拿到一把由阮长老锻造的,正式的、真正的剑。”
林稚擦了擦鼻子。
她以为罗艽是没见过好东西,才对这把木剑这样情有独钟。“小蕉,你放心,依你的水准,那把剑非你莫属。”她道,“到时候你就不会这么看重这把小木剑了。”
罗艽‘唔’了声。
“对了。”林稚又擦了擦鼻子,“你是不是有千钧姐姐的金叶子?”
罗艽点点头。
林稚于是“呜呼”一声,大剌剌笑起来:“过几日休沐,我们一同下山去。本小姐带你花大钱!”
*
几日后,罗艽怀里揣着那片金叶子,与林稚一同下了山。
山下小镇贩物繁多,集市熙攘,人群摩肩接踵。
林稚带着她逛了两个时辰,把街上所有吃的玩的都耍了个遍,便把人拐到一座富丽堂皇的楼前。
林稚算是器修,下山添置的东西也多关于偃甲制作;风仪门内的零件本是充足,可对极爱剑走偏锋的林稚而言,那些都太中规中矩了。
所幸,林稚本身也有独树一帜的资本。
她为清都林家独女,而林家为民商之首,林氏当铺散源流于九州、埋分支于四方,广纳天下瑰宝。
而风仪门山脚下这家,也算其家业。
是以,林稚领着罗艽进门时,颇有一些骄纵气派。
可她手还没挥起来,就有一位折货打扮的少女急急拦下她,“大小姐!姥爷急着找你哪!”
“我?他?”林稚吓得打了嗝,“现在?”
少女点点头,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嗯嗯嗯!姥爷就在楼上,半刻钟前来的,本还要让我去风仪门里请你呢!大小姐,赶紧的,快去吧!”
林稚追问什么事,少女看了眼罗艽,点点头又摇摇头,只道,“十万火急!”
大抵是家事。
罗艽自觉不该打搅,退开半步。“快去吧。不用管我。”她对林稚道。
林稚道,“倘若申时我还没下来,你就自己回去哦!”
罗艽点点头。
她观那折货少女领着林稚上楼去,几乎急得同手同脚,俨然是火烧眉毛的样子。罗艽心下诧异几分,却也没多作猜疑。
毕竟名门世家,家大业大,大事小事都多。
罗艽在阁中随意逛了逛。
奇珍异宝琳琅满目,所覆领域众多。她却都没怎么感兴趣。
唯独到了一间简陋铺旁,瞧见上面杂乱无章地堆着几箩筐的碎石,罗艽眼睛蓦地亮起来。
上一世她也有喜好,比如收集渲染失败的彩纸,或粗糙的原石。
思及此处,罗艽忽而微微愣住。
渲染失败的彩纸?
是了。她想到,从前在三清山,自己也曾爱好做河灯。
彼时的叶青洲对这些喜好嗤之以鼻,并不怎么待见。
“浪费时间,浪费精力。不如来与我练剑。”
这是她原话。
可琉璃幻境中,那满河漂着的阵眼河灯……
罗艽心下冷笑:哼哼,叶青洲,那可是一千余盏!这总不能说是心血来潮吧?
毕竟在三清山时,罗艽自己都没做过这么多、这么精细的河灯。
而罗艽对河灯的兴趣来也快去也快,在发觉粗糙的原石比彩纸更好收集以后,她欢欢喜喜‘移情别恋’了。
起初,三清道人以为这点儿收集癖带些赌石的性质,便总是苦口婆心地劝诫。但罗艽知道,自己这喜好与赌石才没什么关系。
小时围炉听书,听过一篇《核舟记》,才对雕刻有了兴趣。
可单是雕刻又太过无趣,罗艽便想到将其与练剑合二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