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此刻,水中岸上皆喧闹之时,罗艽忽闻见尔后一道急促风声,浸进水中,又如电闪雷鸣,飞驰而来——
竟是秃驴国师那根半肘长的犍雉!
罗艽措手不及,那犍雉居然直挺挺扎入她左肩。
水中沉静如冰,有些许麻痹痛觉。
罗艽便借着这份寒意,伸手拔下肩上犍雉。
那犍雉像是带着一簇转瞬即逝的鸣响,震得罗艽手心一阵发麻。
睁眼看清这犍雉,罗艽赶忙将其甩下,一头扎入深处,欲以最快身形下潜至另一方向。
岸边,一位金狐裘领黑羽氅衣的男子将弩箭递还给手下,笑着瞧了瞧身边一袭暗黄僧衣。
“无妄国师,你那犍雉……好像准头也不怎么样?”男子道,“不过既然是仙家的东西,是不是也能在水下把人追回来?”
无妄国师淡淡抬起呀,只道,“宁王说笑了。”
夜中,月色了了,青湖深不见底。
那本该立着木屋的湖中心,此刻只余一片废墟。
就连先前射出的点点箭羽,也都湮灭于漆黑湖水中。
更别说方才那个于暗色里一跃而下的身影。
与此同时,水中。
罗艽浸在深冬冰冷的湖中,向着一点点坍塌的水下密道,逐渐潮皇城外游去。
越往边缘,周遭声响越是褪去。
罗艽隐约瞥见水中月色,却也不知此刻身处何方。
直至再游去半刻钟,她从水中探出头。
眼前密林丛丛,月色无垠。
罗艽游到岸边,不见周围人影。
才要松口气。
却是一个纸灯笼直直垂去她发顶。
那人像是用灯笼轻点了点她脑袋,说不清的惬意与怠慢。
“小蕉姑娘。”那人的声音罗艽认不出来,只直觉是个十五六岁的少男子。
“恭候多时了。”那人道。
他话音落下,罗艽只见周围许多人提着灯和尖刀包抄至岸边。
少男子身后,周宁王与无妄国师优哉游哉。“姜小将军,兵法修得不错啊。知道要在这里堵人。”
纸灯笼少男退身说道,“宁王谬赞。晚辈不过修得皮毛而已。”
文绉绉假惺惺的寒暄。
罗艽攀在岸边,蓄起灵力,才想再次从水中脱身——
只看那无妄国师凭空伸手一握,便有一物由漆黑的水深处一跃而来!
是先前那支犍雉!!
罗艽下意识避开它路径。
岂料那犍雉便沿着罗艽手肘,攀上她手腕!
‘卡擦。’
电光石火之间,只见那原本笔直无比的犍雉,倏尔在罗艽左腕上圈成一个圆!
那犍雉圈住她手腕,犹如镣铐。
罗艽心下一落,顿觉一阵虚脱。
晃神之间,她被士卒从岸边捉起,又听见身边有人出言笑道,“真能游。也不知是因为你渔家女的身份,还是因为你有修道之能?”
而那罪魁祸首秃驴,竟朝她毕恭毕敬作了一揖兰芥礼,“您为风仪门修道者,又是少帝一列的贵戚。”
“于情于理,都该谨慎对待。”无妄说道,“以此犍雉为锁,消散灵力。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弊害。”
罗艽觉得一阵恶心,脑子与衣裳都在湿哒哒滴着水。
只心道,让常人修道的法子她们想不出多少,消散修道者灵力的阴招倒是应有尽有!
周宁王周怀元抬眼,似笑非笑问道:“堂侄姻女。不妨说一说,你大晚上出现在那湖心木屋,意欲为何?”
罗艽眯起眼睛:“那宁王为什么大晚上拿箭射向湖心木屋?”
“这不是……”周宁王笑笑,“怕尚有余孽么。”
罗艽嗤道:“好大一顶帽子。”
周怀元:“哪里。那木屋本是前朝之物,理应好好保存。不过我见它有所异样,才有所警觉。”
罗艽冷眼等着他再说下去。
只是些许出乎意料,有关木屋之事,周怀元并没有多作追问。是真的不在意,或心里早有答案?
罗艽并不知晓。
只心道,但愿燃春与周昭越能逃出生天。
而面前,周怀元摆出一副长辈慈善的模样,笑着说道:“虽说此间事已经矣,该判的还是得判。不过现在,先请我这堂侄姻女,一同随孤往一酹江月庭逛一逛吧。”
“兴许能捡个热闹瞧瞧,也说不定呢?”
*
半刻钟后,罗艽换了身清爽的,一步三拐地走在几人后面。
仍是一酹江月庭,罗艽仍坐在筵席边缘。
可临着周围管弦丝竹,竟有几分恍若隔世的意味。
周空不在,周昭越不在。
周婺半死不活,二皇子周随哭哭闹闹着不肯来。
周倦坐在席间面如死灰。
叶青洲……
更不可能同半载前那仲夏宴一般,无比张扬地迟来,又无比风光地御剑而行了。
瞧着面前清酒葡萄,罗艽垂下眼。
她听席间有人问起周空状况。
“少帝病了。”
是周怀元漫不经心地答。
罗艽心里抑着一股气,抬起头,却见席间轻歌曼舞之人隐约几分眼熟。
而周怀元亦盯着那舞者不放。
罗艽定睛瞧了瞧,才发觉这舞者……
竟是泱蕊。
——便是几日以前,与罗艽在女塾之间颇有争执的那位紫衣女子。
此刻,泱蕊于数九寒天下赤脚而立,卖力展出舞姿;衣衫单薄,面颊却不得不堆起许多娇笑。
一舞罢,管线声渐落。
周怀元对泱蕊一笑,似是请宫人递去一杯酒。
罗艽心下发冷。
这也……算是求仁得仁么?
岂料下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