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都零零碎碎走得差不多,唯兰芥的金策从队伍中脱离,抱着手臂,迈向“周怀元”,在牠跟前站定。
须臾,玉台便只剩下他二人。
便是金策一脚踹向“周怀元”:“渔家女……怎么会死在你这种人手里?生前暴戾成虐,是个利欲熏心的蠢货,死后也不是什么好鸟……”
而“周怀元”只是挨着,并不反击。
金策拳打脚踢,也算发泄。但如此这般当然不只是因为渔家女之事;他本只想为义夫无为报仇,可如今魇鬼不见踪影,世俗反倒溃乱涂炭。她们修道者自有一派清高,分明亦为权力所惑,却也要分出个三六九等:修道者以修道能扰权为上,民间人上人党派征伐为下。
周怀元之流,乌烟瘴气,本该为修道者不耻。可如今兰芥与清都、龙吟交好,也是金策无能撼动的现状。
他于是将所有不满发泄在这活死人身上——活死人,也无法再死一次。
打得顺心了,他拍了拍手,长舒一口气,便抬步离去。
却是转身刹那,瑶云玉台上熹微的晨光骤散。
只见那“周怀元”的身躯顿如一团漆黑的影,连接苍穹血树,藤蔓好似翻涌的洪水,渐渐向金策流动——
金策瞪了眼,闪身跃开,漆黑藤蔓便只捉住他的影。
却是捉影的这一刹,那血树像是融进他影中。
顷刻,黑影仿似王水,沿男子足跟迅速向上;他来不及抽身,更来不及惨叫——便被这影子侵蚀殆尽!
黑影退去,只在玉台上留下一团血肉模糊的骨。
玉台外响起跫音与断续话语,似又有人来了。
瑶云黑雾骤然散开,天光乍现;“周怀元”仍站在原处。
而玉台中央,就连那血骨亦消失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本来金策(方檑)还要作一下的,但我实在不想写男宝了。男宝好似,拜拜。
当然!!本章的重点压根儿不在结尾,读者宝宝你们说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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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柴门刍狗 ◇
◎不想好好走路。◎
客栈辰时放行, 罗艽便一觉睡到辰时。醒时天高云淡风轻,燕雀弄晴,客栈楼外闹哄哄。
诚如周昭越所言, 血色长街, 顷刻不了了之。
数十条人命,只落成宣上几个划了勾的墨点;家眷哭号, 邻里垂泪,官卒劝诫几句便是责罚威逼。“滚!都滚!!再叽叽歪歪便等着吃官棒罢——衙内几位官姥正烦呢!”
一切瞧来荒诞如斯,但亦有人拿此事与月前的浚县作比, 便心知,而仅仅一个开头。
能逃,便逃罢。
燕雀乘风过。
窗棂外哭喊渐渐熄了。
罗艽睁眼,胸前便是一团雪白的发。
叶青洲半张脸埋在被中,指间缠着发, 怀里还是那只白釉的枕。如玉莹白的面庞有些凉, 血色极淡,眼睫却冗合柔和的光。
随了罗艽起身的动静,叶青洲眼睫轻颤,惺忪地望来。“师姐要起了吗……”
声音几分沙哑, 语气乖巧, 揉眼趴在罗艽身侧时, 好似一只才睡醒的猫。
罗艽“嗯”了声,便替青洲拢一拢鬓边发。“你还能再睡会儿。”罗艽温声道,“等下我再来唤你。”
叶青洲又闭上眼,却道:“不。我也要起来。”
话音落下, 她摇摇晃晃地伸手, 去够榻边的外衫。
罗艽赶忙替她拿了。
“谢谢师姐。”叶青洲软着嗓音道。
“没事儿。”
瞧眼前人分明是困得紧, 却挣扎着要从榻边站起的模样,罗艽忍俊不禁。
忍住捏对方脸颊的欲望,她站起身,束发穿衣。
于是身后的叶青洲靠在榻边,又迷迷糊糊地睡。
罗艽觉察,便侧来身,将她轻轻抱起,裹进被子里。
罗艽心里轻笑:面前的阿洲虽是白衣叶长老模样,可分明……与小时候并没有太大差别。外人面前几近恶劣,冷峻漠然又爱答不理,可私下里要哄要抱爱撒娇,甚至睡时还抱一只枕头。
心里无奈叹几句,罗艽哭笑不得。
临走前,她替青洲掖了被角。
几息后,木扉房门一开一合,她出了门。
罗艽跫音渐远。
房内,卧在榻上的人款款睁开眼睛。
叶青洲悠悠坐起身,眼中朦胧惺忪意骤然退尽;许久未动,只一双眼盯着榻边清荷香囊。
木窗“吱呀”一声,清风拂入,吹散她面上的木然。
青洲抬眼望向窗外。
窗棂外,小桥流水似霰,乱花白马如风。春江霞色天,疏影渐入江南画。
又是一年春好处。
叶青洲愣愣出着神,眼底几分温柔致意——
显是被春光迷了眼。
*
辰时过半,偃甲飞虫如约停在窗棂。
周空向许嘉瑞请求,往南的中途易辙,行去婫英。
婫英县是豫州境内最大的县城,搁在豫州主城与浚县之间,单看她六人的路线,倒也是顺路。
昨日周空与周昭越吵也吵了,从青皂难分的争执到平心静气的和解,足足耗了几个时辰。
周空懂得其间因果与险阻,心里却是始终放不下;故而有此请求。
许嘉瑞自是哈哈一笑地认同。
从豫州城向婫英,一路上乌烟渐深,连春风也不再轻快;风过林叶,仿似低低呜咽,如泣如诉,便吹奏一副送葬的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