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艽生生闯进兰芥州中。
百年已过,这兰芥之中布局稍变,却仍一派迦蓝曼妙,仲暑淡淡清芳。
罗艽直闯兰芥祭台。
百年前她为了图小乐之事,亦暗闯过这个地方。
此刻祭台仍是那副荒废已久的模样,野草横生,古树莽莽,枝干蔽日,如老者奄奄苍苍的纹。
罗艽凭着旧时记忆站去祭台中央,抬手,一剑刺下。
霎时天昏地暗,青苍林木分崩离析。
罗艽紧咬着牙。
耳畔朽木磐石似是化作齑粉,皆颤颤巍巍地响,身后远处,还有那后知后觉追来的兰芥州中人惊异的呼号。
罗艽不闻不问。
她只是陡然坠入祭台黑暗,顿觉四周阴恶难捱。
落地时,她亦不顾四肢疼痛,仅一瞬,便提剑站了起来。
果不其然。
罗艽在祭台深幽的地道尽头,见到一双难掩惊诧的血目。
“无,妄。”罗艽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你对长生剑,究竟做的什么手脚?又要如何化解?!”
无妄扶在阴冷石壁上,摇晃着身子。“真是……小瞧你们了。”他哑声道,“居然能追到此处?……”
罗艽已提起剑,飞身而来。
她来得太快,无妄一袭病躯,早没了躲避的能力。
长剑凌厉,带得阴冷地道瘴雾四散。罗艽一剑刺中无妄肩膀,复以左手作爪,掐住他脖颈。
“再问一遍。”罗艽赤红了眼,“你对长生剑,究竟做的什么手脚!!?”
十寸之外,无妄紧闭双眸,又猝然睁开。“好得很。好得很……好得很啊……”他只是不知所云地重复这几个字。
少许,罗艽耐性告罄。
归尘剑又深入一寸。
无妄喉口,女子的指甲已经嵌进血肉。
疼痛牵制神思,无妄咳出一片血,抬眼笑道:“呵……能做什么手脚?不过是要这大魇的性命。嚣张百年……本就该做好倾塌的觉悟……”
无仇无怨,只是恶意,竟将人逼进如此绝境。
罗艽紧咬着牙,右手起力。
便是长剑利落抽出,生生在老僧的肩上留下一个血窟窿。
无妄咳出一口淋漓鲜血,亦溅去罗艽衣上。
罗艽仍掐住他咽喉。
无妄昏着脑袋,垂脸再唾一口黑血。
罗艽咬着牙道:“我再问最后一……”
便是此刻,无妄陡然抬起那双血目。
分明半死不活,七窍皆溢出赤色的血,却又犹如回光返照,仰头张嘴,大笑不止!
“哈哈!哈哈哈!哈……既然……我命已绝……”
无妄仰天长啸,“吾既是命已绝,告诉你也无妨!”
“长生剑上那抹致命灵脉……当属我本命法器,谶言!”
性命的最后一刻,老僧反是声如洪钟,气势汹汹。
满目血色,恨入骨髓。
“若我身死——”
“若我身死——叶青洲也绝不会好过!!”
第一百章 难觅长生 ◇
◎我们回去好不好?◎
由那老僧话音落下, 罗艽只觉阴冷地道之中顿起一抹彻骨寒。
慌乱间长剑脱手,与褐石撞出一声“咣当”,好似锒铛落地。
罗艽是想收手的。
可此刻无妄仰着头颅, 亦咳出最后一口淤血。
“我命已绝。只是……”他向罗艽笑道, “倘若……倘若你没这么聪明,没追到这兰芥的祭台下, 这大魇兴许还能活得更久些。”
“是你害得我没命……是你害她如此。”
他目眦尽裂,干枯如木的唇间又溢出一声尖利的笑:
“哈!不论此后叶青洲成为何种模样——便都是你害得了!哈哈哈哈……哈哈……”
便如那地牢之中猝然咽气的乙未一般,无妄话音亦戛然而止。
下一瞬, 祭台地道里只余阵阵阴风。
*
兰芥州中,缄默多年的枯死祭台,于晨光熹微间訇然作响。
察此异象,那讲经堂之中披着万丈金裟的尼僧皆是出动。
祭台旁一小童战战兢兢地报着缘由,道一陌生女子擅闯佛门, 且一身煞气, 又御剑而行,嚣张跋扈得很。
老尼姑闻言,尚不明所以,便听祭台里又是一声巨响。
似有人从地底劈开浊气, 惹得四野林间俱颤动。
众人只见, 浊气之中, 是一位黑衣女子缓步而来。
女子浑身是血,一双眼睛并无多少神采。
天光惨淡,浊气横生,老尼姑瞧不清女子面容。
是以此刻老尼举起法杖, 在这硝火般的浊气之中宕开一片清澈, 开口, 仿若宣战。
“擅闯佛门清净地,又无故造一份杀业……施主可知,等着你的是什么?”
便是老尼话音收起,罗艽已走出浑浊祭台。
天光照彻她形貌。黑发如墨,眸如点漆,面上点点鲜血艳绝如深春桃花。
陡然一笑,竟几分邪性。
她向老尼丢出一物。
那物骨碌碌地滚去众人跟前,引得倒气声连连。
老尼亦不忍卒看似的闭上眼。
——是无妄死不瞑目的头颅。
罗艽丢下头颅,抬手抹了面上鲜血,再笑问:“那么,老尼姑……你们私藏重犯,又该当何罪?”
罗艽话音落下,老尼还未作答,兰芥之中,十二金仙玉罗汉已提着法器飞身而起,由四面八方包围、击来!
罗艽举起长剑,轻巧一避。
便是祭台风乍起,她身如鬼魅,游走在金玉佛光中。
如百年前横扫十八浮屠,此时罗艽一剑霜寒,更胜十二金仙。
鲜血浸透归尘剑。
众人错愕间,罗艽已经轻飘飘落回祭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