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仲夏无事时,天光恰好,叶青洲持一支软笔,沾些陈墨,便在青石板路上作画。
画山画水,唯独不画人。
罗艽瞧着有趣。
见她有兴致,叶青洲便耐心地教。
文才笔墨之类,叶青洲本就各有功底,修道时又与许嘉瑞交好,耳濡目染,一袖灵气,一袖匠心,合在一起,也算是九州大家。
可惜罗艽实在不是这块料,甚至偏偏反着来:水墨画人,工笔描景。
画景是小鸡啄米,画人……显然也没什么天赋。愣是把仙姿绝代叶长老,画成两目一鼻路边人。
每每放了笔,罗艽也知道此作不佳,于是尴尬地遮住白宣,万不想让叶青洲阅见;叶青洲却无所谓。
画人画物画心情,心思舒畅了,比旁的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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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那年清都仲夏宴,天海行宫周空虽替她们留着,她们也懒得再去了。而仲夏潮退,来拜访这石榴小筑的人亦大大减少。
叶青洲如愿在山头竖起幻阵,仿似以幻术写八个大字:
石榴小筑,谢绝来客。
如此,小筑合院,彻底成了她们的世外桃源。
而陆茕说得不错:此中林园、山色合院,大有大的好处。
月夜深处,情到浓时,总有人在瑟瑟风声里克制不住地惊叫。
频频摇头,满面挂着清泪,一点一点退,一点一点逃,捉起步子又蹒跚。
末了,伏在罗艽肩膀,紧抿双唇,低低喘了几气,仿若带起哭腔;真开了口,又不说话,只猫儿似的舔舐。
这种时候,叶青洲不使坏喊“小艽”了。
仍是一声一声“师姐”,乖乖巧巧。
只是,这声音依然很是折腾人。罗艽迷离着眼想。
她也不知该如何回话。
月色空新房。每夜,青烛照亮的房间总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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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夏末。
夏风溽暑渐渐退去,荷叶稍稍败落,立如一只晚风里的烛。
叶青洲总爱在屋中赤足。
也不知该说她贪凉还是不怕冻;罗艽以为,这夜色间的棈木砖分明冷得很。
可罗艽劝了,叶长老全然不听,甚至逞凶,闹着推了罗艽,坐她身上使坏。
“我知晓师姐心疼我的足。”叶青洲淡了神色,低垂了眼,视线沿着罗艽眉骨、鼻骨、面颊轮廓逡巡,再以手指轻轻掠过。
“那师姐知道……我最喜欢师姐哪里吗?”
罗艽抬眸,好整以暇望着她,轻轻摇头。
叶青洲扬起一个笑。
隔着衣襟,她轻点一点罗艽前胸。“这里。”
“……低俗。”罗艽佯怒,瞪她。
“哪里低俗?”叶青洲皱起眉,“贪财好色,人之性也。说来,师姐这么爱这世间,又总说我是猫儿,那也该晓得,人间四月天,猫儿要做什么吧?”
罗艽当然知晓。
只道:“如今已是八月末。”
叶青洲摇起头。“我二人修道,这时日,怎是能与凡人凡物相提并论的?”
“……”
罗艽无言,鄙夷地挪开视线。
叶青洲说罢,一手撑在罗艽耳旁,一手仍然点在罗艽前襟向下,“握不住,很柔软。”再低俯了身,往罗艽耳里吹气,“所以很喜欢。”
却是话音落下,顿时,叶青洲只觉一阵翻天覆地。
原是罗艽擒了叶青洲的手,拉人起身,推去屋中闲处,再问:“那阿洲知晓,我最喜欢你如何吗?”
叶青洲被扯着站起,孤零零立在空荡屋中,旁也无榻无桌无椅。
叶青洲心生几分茫然。“师姐喜欢……喜欢如何?”
罗艽坦然道:“我喜欢这样。”
却没再有动作。
“……啊?”这次轮到叶青洲不明所以,“师、师姐何意?”
“不准坐,不准躺,不准靠。便如此站着。”罗艽眨眼笑道,“瞧你站不稳,所以很喜欢。”
——显然,罗艽与叶青洲是不同的。
后者嘴上逞强逞凶,一双眼瞪得圆圆,落去行动却软柔。可罗艽……
向来说一不二,言出必行。
所谓,“知行合一”。
便是那日贪欢毕,叶青洲嗓子都要哑了去。她狠狠瞪着罗艽,只觉心里抑了一口气,好不舒坦。
难得占了上风,却还是被对方压一头。
不舒坦,实在太不舒坦。
一面颤,一面恼。
月圆风止,夜色更深。叶青洲终于如愿以偿靠上床榻,胸膛起起伏伏。
她盯着夜色沉着眸子,眼底几分哀怨。
于是,几乎入睡时分,罗艽已平躺榻上,却见叶青洲匆匆套上外衫,又莫名其妙地站起身。
叶青洲站在榻上,扬了脸。
罗艽微微一愣,亦以肘撑榻,想要坐起。“怎么……”
——却不想,那只白玉般的足,抵着罗艽的肩膀,把人一点一点踩回平躺的姿势。
“……阿洲?”
叶青洲只仰着脸,冷声道:“师姐。你不许起来。”
“我……”罗艽些许无措,便微微蹙眉,桃花眼里凝起无辜,“叶长老,怎么了嘛?”
叶青洲没应。
她只是自上而下俯视罗艽,眼神陡然几分严肃。
事实上,罗艽觉得这个姿势有些糟糕。
叶青洲那白色衣衫松松垮垮,便是罗艽自下而上瞧去,视线从足踝,追着莹白的腿向上——
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还在颤着。
再对上叶青洲视线,罗艽讷讷:“青洲……”
叶青洲咬着银牙,逞强装得镇定,足下施力,又将罗艽踩回凉榻。
叶青洲垂了眼,琉璃水眸眯起,盈盈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