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一个响指。
罗艽只觉浑身燥热,有什么灵流冲上头颅。
那感觉怪极,却几分熟悉。
便是一瞬,罗艽想起这感觉牵了何物——兽人耳朵!
果不其然,甫一抬手,发顶两只毛茸茸耳朵。比那豹子耳朵更大一些,更尖一些,也更柔软一些。
尾骨也落出一只毛茸茸大尾巴——比豹子尾巴更大,更蓬松。
“……这都是什么?”
罗艽被叶青洲突如其来的幻术弄得摸不着头脑。
“是小狼。”叶青洲得意道,“小狼师姐。”
再问:“师姐,感觉怎么样?只是云似的幻形,还是切切实实长上去了?”
罗艽便是放下手,一牵动神思,只道,这耳朵尾巴还能随着心意摆动。
罗艽于是道:“谁敢质疑叶长老的幻术啊。”
仿似扳回一局,握了主导的位置,叶青洲笑得更是得意。
“你知道吗,师姐,”她终于挪了脚,不再踩着罗艽肩膀,反去踩她新化出来的尾巴,脚跟打着圈儿,没轻没重。
“听说揉一揉小狼尾巴,摸一摸后背,她就会……”
罗艽扯扯嘴角,“并不会怎么样。”
叶青洲皱眉,语气诧异,“怎么可能?”
而罗艽仿似真的没什么动静。“尾巴被压住了,有些疼,可也确实没有那方面的刺激。”她耐心地传达着自己的感官,又认真道,“我听闻,倘若是狼受到了那些召引,反而会更好斗,更凶狠。”
叶青洲闻言,皱了皱琼鼻,“难道真我想错了?”她小声喃喃,“那么下一次,还是变成兔子好了?……”
说着,叶青洲半蹲下身,沿着小狼尾巴去捉尾骨,“师姐,揉起来……这样呢?”
罗艽只是弯眼一笑。
仿似就等着叶青洲此刻的犹疑、放松警惕,她好顺势牵扯住叶青洲肩膀,起了力——
陡然,罗艽翻身在上,二人乾坤颠倒。
叶青洲一愣,皱眉,又抬足,左脚踩住罗艽两胸之间,抵住她要俯下的身子。“不行,师姐,这一次……”
罗艽压根儿没听,干脆抬手钳住她的踝,将玉足缓缓右移。
门户大开。
几乎凌空。叶青洲叹一口气,“师姐力气这么大的吗?”
罗艽反问:“你第一天知道?”
叶青洲闻言,装模作样瞪圆眼,束手就擒,“啊呀,失策了。”
于是细雨滂沱,又淋青叶。直至天边漏一缕霞光。
罗艽坐在榻沿,褪了狼耳朵与尾巴,望着霞色愣神。
瞥一眼身侧醉了眼朦胧的叶青洲,思及一件往事,终于想起要秋后算账。
“虽然已经过去好久……”罗艽措辞一番,低声道,“阿洲,但我仍有一事想说,也想问。”
叶青洲侧卧在榻上,迎了晨光,双目迷离地闭上眼,闷哼几声,才恹恹慵懒地回,“说,问。”
罗艽于是道:“彼时借了徐良娣的身躯重回人间,我可怕极了你这剑阁主人。其一是你那些传闻,其二是我初至琉璃幻境……”
罗艽皱着眉,仿似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什么说,要杀了‘她’,来祭‘我’?”
“……嗯?”
叶青洲带起鼻音,很是迷糊。“那是什么话?……”
罗艽再提醒:“你说你讨厌渔家小蕉。然后你说,你要杀了‘她’。”
叶青洲半侧来身子,思忖几番,眸里才显出一些清明。
似想起什么,她陡然愣眼,又强壮镇定道:“我……没说过那样的话吧?”
然而,罗艽对她何等熟悉?自是明白叶青洲此刻心思。
“你说过。”罗艽向来好脾气,可说这话时,难得几分咄咄逼人。
“阿洲,你说过那样的话。而且你已经在心里想起那件事了,不是吗?”
叶青洲心慌一瞬,终于道:“好吧。我那心思并不好看……可想着,好歹是什么也没做过,才不想承认。但是,师姐,倘若我真说了实话,你、你能不怪我吗?”
罗艽一眯眼,破天荒的没应声。
“师姐……我说,我说。你别生气。你们……实在太像了嘛。”
叶青洲坐起身,光着手臂抱上来,软声道,“那时我这琉璃幻境、你那琉璃身躯,没有任何灵魄,全靠我的臆想与幻术,才有些许动静。”
“师姐,我记得我与你说过,你回来以前,琉璃身躯的一举一动,都是我借着旧忆,再以幻术驱使,才有了抬眼、垂眸、启唇、嗔笑……这些举动。瞧来是我与琉璃身躯在言笑往来,可说到底,不过是我以幻术……自言自语,自娱自乐罢了。”
“但我与师姐,已百年未见,很多记忆都模糊了,倘若师姐生气,神情会是怎样?语气会是怎样?倘若师姐无聊了,又会不由自主地做些什么?吃到了喜欢的糕果会怎样,遇到了不爱吃的玩意儿……又会怎样?遇见旧人会如何,碰上新相知,眉目间又是什么颜色?诸如此类,细枝末节,我总想不好。”
叶青洲再道,“而你们又实在是相似。相似到如同一人。”
“我便总想瞧一瞧,这渔家女,她与友人谈笑,语气是怎样?心情好时,笑意又是几分?眉眼要如何弯起,至于走路的姿势,如何才最恰当?……如此观察着,再将这些附到琉璃身躯上。”
“——可是,可是,我转念一想,旁人怎么会像师姐呢?简直是亵渎。”叶青洲将脸埋进罗艽光丨裸的颈窝,倏尔闷了声,“所以我讨厌她。不想看见她。”
再低垂了眼,语气可怜兮兮,仿似一个犯错的小孩儿,“……对不起,师姐。求你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