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叶青洲却不再回话了。
她只是坐在桌边，神色愣愣地望向落地窗外，几个从街边写字楼走出来的身影。
走最前面的那人白色西装，波浪卷长发撩在身后，发色微红，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惬意的气质。
抑或说是游刃有余。
叶青洲认得她。
陆离辛。
她算是罗艽的小前辈。虽说在公司里和罗艽职位类同，都是总监级别，但履历要深许多。
信号灯下，陆离辛掐着一支电子烟，别过脸，呵出一缕白烟，又弯着眼与身边几人说笑。
那些人叶青洲大多叫不出名字，却也眼熟。
终于，红灯变绿。
同一时间，日影徘徊又倾斜，洒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与车流之中。
隔着落地窗，叶青洲眼前光点闪闪烁烁，照亮人群中，某一人乌黑的发。
那人与陆离辛站得不近，松散跟在谈笑的人群之后，被纯白的西装内搭压下了满身精气神，才看起来有些疲惫。
身形挺高，面容精致无俦，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衬得天鹅颈尤其白皙。
叶青洲便这样目不转睛注视着那个人，看着她与身边同事一起，推开NANO餐厅的玻璃门。
她们约有七八个人，陆续进入餐厅，玻璃门边迎客的铃铛叮叮咚咚地响。
“陆老板！”餐厅前台眼睛一亮，“您今天也聚餐啊？”
除去正职建筑师，陆离辛还投资了大大小小许多餐馆与Pub。
这NANO餐厅就是其中一个。
对着前台“嗯”了下，陆离辛收起电子烟，向后摆一摆手，再和前台点了头，笑说，“我和我的同事聚餐。多上西点。”
前台应了声。
陆离辛便听着身后，曲儿还在和罗艽絮絮叨叨。
“小艽，你刚才会议上的表现真的……不太好。”曲儿压低声音，“你没瞧见视频里三清老师脸都黑了！”
“……瞧见了，瞧见了。”
罗艽满脸苦涩，“我今天状态不……”
曲儿狠掐了一把罗艽胳膊，“哪儿止是状态！会前走神，一开始的准备也不充分，你是不是也没和陆离辛对接？她明明在群里发了会议调整的文档！”
又说，“还好最后陆离辛帮你说了几句，场面才不至于太尴尬。”
罗艽连连点头认错。
今天项目对接，国际视频会议。临时更改出口方向与会议备案，组员之间本来要相互协调，偏偏今早罗艽脑子糊涂，错过了陆离辛那条信息，一步错，步步错，会议上的表现也欠妥。
通过视频连线，身在国外的三清瞧见罗艽频频犯错，明显已经黑脸了。
这是很严重的会议事故。
好在最后有陆离辛救场，才不至于让事故发酵。
但这场会议中的主要项目本是罗艽负责的，眼下对接不流畅，又让甲方反而对陆离辛印象深刻……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过，但凡有点良心，罗艽也知道此时对陆离辛只管道谢就是了。
一抬头，又瞧见陆离辛满是玩味的笑意，罗艽于是扯扯嘴角，也抿起一个歉意的笑。
“不好意思。今天整个人的状态非常差。”她公事公办地说，“今天会议上的事情，谢谢你。”
陆离辛似是愣了下，又一挑眉，显然很是大度。“哎呀，没事儿没事儿，能帮到你是我的荣幸。”她换上一副笑脸，“反正最后成功了嘛。还是能请你们吃饭的。”
说着，陆离辛又看向曲儿，笑嘻嘻说道：“你别老是指责小艽。和个三清2.0似的。”
曲儿心烦地“唉”了声，摆摆手，没搭腔。
便是几人在窗边坐定，陆离辛忽而饶有兴致地向罗艽抛一个眼波。
“小艽，”陆离辛笑嘻嘻，“你七点钟方向坐了一堆大学生，其中最漂亮的那个妹妹，从你进餐厅以后，眼神就粘你身上，没下来过。”
陆离辛说话多不着调，罗艽权当她在开玩笑，便只讪讪一笑，也不回头。
却见陆离辛继续亮着眼睛，“这个小妹妹真的好看，染了个粉头发，水蜜桃似的水灵……”
罗艽犹疑一瞬，就听手机震了一下。
聊天界面跳出一个置顶信息。
是一个问号。
小洲：？
罗艽对着手机呆愣几秒，摸不着头脑。
对面显示正在输入中。
小洲：你进餐厅这么久，就没发现我也在？
罗艽抬起脸，忽想起陆离辛刚才那话。
……大学生？
罗艽于是回过头。
身后人群吵吵嚷嚷，罗艽一回头便撞进那双目光灼灼的眼。
叶青洲瞪着两只小鹿似的大眼睛，粉色的长发把她衬得唇红齿白。
罗艽双眼一亮。
可她还没扬起一个笑，叶青洲又低下脑袋，不再看过来了。
罗艽便再捉起手机，给对面发送一条：你怎么染了头发？早上还是黑发呀。
对面反反复复输入几次。
两分钟后，终于回罗艽一条——
和我睡同一间房都不愿意，你管我染不染头发？
不知怎么的，罗艽忽然觉得叶青洲这语气有些好笑。
像是生气了，不想理人，又好像在等她去哄。
手指才在键盘上打出几个字，便是一瞬黑屏，有人横插一道来电。
“罗老师”
见这三个字，罗艽的面上又几分颓然。
刚和叶青洲聊天时建立的快乐，立刻回归苦涩。
罗艽接听电话，又与同座几人招一招手，口型示意几句，便离了席。
“叮当”，她推开餐厅的玻璃门，向楼外空旷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