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疲惫的,不论身或心。
但羞耻和罪恶感裹挟她的神思,让她清醒着眼,反而亢奋起来。
罗艽随着人群,浑浑噩噩,走去马路对面。
漫无目的走出许久,她在附近商圈闲逛,又去到地下电玩城。
并非周末,电玩城里人不多。
打靶、电子投篮、VR飞车,或是零零碎碎的人聚集在娃娃机前。
罗艽没有经手任何一项游戏,只是在这光怪陆离的地下城里,走出一圈又一圈。
终于,角落无人问津的台球桌吸引她的目光。
各色台球摆放整齐,球杆歪斜横在桌边。
四下无人,罗艽提起球杆。
啪嗒。
被白色的母球轻轻一撞,红色的圆球滚过深绿桌面,落入球网。
碰撞的声音清脆,隐约抚平罗艽心里的郁燥不安。
俯身,定点,捉杆,提腕。
眼神与黑白双球汇于一线。
各色的台球依次滚落,静悄悄,不存在花样与技巧,却不疾不徐,极富规律。
罗艽将披散的长发捋到另一侧去,再次俯身。
——却是抬手要击最后一只游离在外的台球时。
她身后,有人犹疑地开口。
“诶?你是叶青洲的那个……师姐吗?”
球杆脱手,母球落入桌网。
师姐。
师姐——罗艽现在听到这两个字就想逃。
但到底还是稳了神,停在了原地。
敛下不耐的情绪,她站直身子,向着出声的人回头。“你是……”
“哦,哦,你可能不认识我。”
那是一个陌生的女生,随意一只低马尾,身穿白色运动服。她身后跟着另一名短发女生,二人年级很轻,应该都是大学生。
“我叫许嘉瑞。是叶青洲的室友。”女生向罗艽自我介绍。
罗艽礼貌笑笑。“你好。”
觉察罗艽神色里的疏离,许嘉瑞踌躇眨眨眼,终于再开口,“那个……叶青洲……你知道叶青洲怎么了吗?”
罗艽不明白她的意思,只皱起眉。
许嘉瑞说:“今早本来有国际学院的选修课,她没来,信息也不回,我就想着给她打了个电话。可是……”
罗艽下意识追问:“可是?”
“可是我听她声音,好像、好像是在哭。”
罗艽怔愣两秒。
叶青洲为什么哭?罗艽再清楚不过了。
可她有什么立场开口呢?安慰?逃脱?撇清关系?
见罗艽隐约瞪了眼,许嘉瑞身边的女生向她又走出一步。“是这样的,师……呃,这位姐姐,”大概也没把叶青洲伤心的原因与罗艽挂钩,阮郁直话直说,“叶青洲喜欢你。所以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你去安慰的话,效果肯定是最好的。”
“……喜欢我?”
“嗯。”她二人齐齐点头。
像是心有触动,罗艽只淡淡问:“是喜欢亲缘姐姐的……那种喜欢吗?”
还是爱人的喜欢呢?
面前,这两位大学生讪讪对视一眼。
许嘉瑞说:“只是姐妹之间啦……”
却被阮郁打断。“这或许只有她自己清楚。姐姐,你要是真的好奇,不如自己去问。”
罗艽退开几步,回身,重新摆正台球桌上各色台球。
沉默了半分钟,她再问身后:“叶青洲今天没去学校,是吗?”
“对。”
“……好。”
深绿色的台球桌上,各色台球重新回到原位。
*
罗艽是在下午两点半回到家中的。
家里依旧凌乱,玄关的插花下清水忘了换,餐桌上几片吐司散落,画框倒了没人扶。卧室门微微敞开,冷气泄出,也无人去管。
罗艽轻手轻脚换上拖鞋,走在走廊,听着卧室动静。
卧室静悄悄。
罗艽推开房门。
仍旧一片漆黑。地上仍然狼藉,床褥皱褶,叶青洲趴在原先的位置,没动过。
见罗艽出现,叶青洲有些慌乱,扯来被子,遮在身上。
一开口,声音许多沙哑,眼眶红透,显然是哭了很久。“师姐……”
罗艽僵硬地走近,手肘撑在床侧,半跪在地上。
她平视着光丨裸地缩在被子里的女生,“你……你清洗了吗?”
叶青洲盯来一眼,还在无声地掉眼泪,并不理睬。
——显然没有啊。
罗艽在心里暗骂这问题真蠢。
她于是叹了口气,勉强镇定声音。“小洲,还是去、清洗一下吧。”
叶青洲瞪着眼,抬手捉住罗艽的衣袖,不回答,只哽咽地说:“师姐,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我。但是……就算不接受我,不和我在一起,可不可以,不要、不要疏远我?”
罗艽沉默片刻,微微别开脸,答非所问:“别在这里吹空调了,容易着凉。去浴室里洗一下吧。”
叶青洲一愣,捉着她衣袖的手渐渐垂下。
“……好。”
叶青洲无力地说。
叶青洲从床上坐起背,薄被滑落,便是赤丨裸的身。
罗艽移开视线,指甲在手心绞出痕迹。
眼角余光瞥见身侧人光脚踩在地上,隐约有些发颤,罗艽不自觉伸出手,想去扶一下。
却被叶青洲一巴掌打开手腕。
叶青洲的意思很明显——现在想到要扶了?早干什么去了?
罗艽便看着她什么也不拿,径直走进浴室。
浴室门“啪”地关紧。
罗艽叹一口气,整理卧室里狼藉,关了空调,拉开窗帘,推开玻璃窗。
风吞慢,阳光刺眼。
罗艽从衣柜里拿出浴巾,几件衬衫中裤,站在浴室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