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于是也笑了下,极淡。
她轻柔地捉着周思游手腕,拇指拨开,摁在对方手心。
“周佳念,”她说,“你说的这个‘别人’,和我是什么关系?包含的关系,还是完全等同的关系?”
话虽这么问,可语气和神气都很笃定。
毕竟——周思游朋友可多了去了,坐个过山车而已,怎么可能真的找不着伴?
钟情在明知故问。
在诱对方说出明确的心迹表白。
周思游不甘示弱,反扣住钟情作乱的手。“钟导明明也知……”
一道哨声打断话语。原来上一轮坐落日飞车的乘客已经离开。
排队的人群哄闹起来,推搡着她们向前走去。
于是周思游没下文的六个字,空落落漂浮在风里。
可即便,话没说完,她们心里也知道答案。
紧握的双手,眼底压不住的雀跃心思——都是答案。
坐上飞车时,晚风摇摇晃晃。周思游恍然,仿佛心也在荡秋千,一下高一下低。耳边,温柔的风声吹起斑斓的礼花,把人吹到云上去。
哨声再次响起,过山车预备起飞。
车身缓冲,机械的振动像擂鼓,乘客已经开始尖叫。
某一刻,飞车冲刺,风声急速倒退。
尖叫声里,有惊吓也有嬉闹。
——车身在同一时间经过第一个轨道顶点。
悬停突如其来,失重感紧随其后。
周思游习惯性闭了眼睛,耳边响起钟情似笑非笑的犹疑。“小年糕,你是不是有点恐高?”
“大概吧……”
过山车向下冲刺,急促的风声撞散周思游的回答。
也不知道钟情能不能听清。
耳边又是呼啸的风。
“周佳念。”
相比之下,钟情的声音实在利落清晰。
“周佳念,大胆睁开眼睛,”她缓声说,“看日落。”
咬牙片刻,思想斗争结束。周思游的左眼睁开一条小缝。
——仅仅这一点儿视野,浓丽的色彩已充斥而来。
飞车再次到达高处,心里的震撼随之冲上顶峰。
入眼一片橘红色的海,晚霞浓墨重彩。赤色与水色交织,熔火般的鎏金宕开在浅粉的地平线。
天空与海都是油画般浓艳的色彩,喧嚣如这人间;只最远处,隐隐一点静谧的蓝。
停留几秒,飞车又向下疾冲。
她们从空中坠落,俯视太平洋公园与海滨公路上,色彩斑斓的树丛、车影和人潮。
一面是被夕阳笼罩的海域,另一面烟火热闹。
落日飞车的最后一次飞驰,夕阳敛光,晚霞渐渐暗淡。
看着景色,周思游心底无由来想到一句拉丁文小诗。
“太阳照在人间时,凡人是幸福的。但在光消失的瞬间,大地是苍凉的。”
眼前,夕阳的光渐渐消逝了。
身边,十指相扣的手,明明温暖又亲热。
*
回到酒店的周思游和钟情,走路大步流星,快得像同一阵风。
“诶、诶!两位老师——”
门边的工作人员撞上她们,又咋咋呼呼地提醒,“下午的小会你们没参加,于凝老师让我等下来找你们……核对一下行程……”
两人心不在焉应声,与之匆匆错身。
她们踩上旋转楼梯,直奔属于金卡小组的豪华顶层。
顶层套间大得有些吓人。毕竟住了三天逼仄的地下室,此时的她们望向套间陈设,都愣了几秒。
但也没心思多观赏。
连着关上两层门,她们抵在门边,稍稍喘气。
回过神时,周思游才惊觉,从太平洋公园到酒店,她与钟情紧扣的手就没松开过。
淌汗也不松开。嵌牢了一般。
她抬眼:“钟……”
“周……”
谁想钟情也开了口。声音撞车。
二人一愣,又异口同声:“你先说。”
“……”
“我喜……”
“你恨……”
声音又撞在一起,一个轻一个急。钟情没听清楚对方的话,却想到早死早超生。
“等等,让我先说、让我先问,”她语速极快,怕被打断似的,“周佳念——你有恨过我吗?”
“……”
周思游又沉默了。
“啊?”她犯懵,脑袋转不过来弯,“恨你……什么?”
她刚刚想说的可是‘我喜欢你’啊!
钟情有些急促:“恨我不告而别,恨我自说自话出国。恨我什么都不解释,什么都不和你说。”
说着,眸光闪烁,声音忽然又沉弱。
“恨我……这七年没有音讯,回国后,还和你装作不熟悉。”
“我没有——”周思游拉过她的手,着急说,“我没有恨过你!”
钟情却喃喃反问:“不恨,是因为不在意吗?”
“怎么可能?!”周思游立即反驳,“我怎么可能不在意?但我也从来没想过恨你。我清楚我们之间有误会,也知道离开不是你的本意。”
她问,“钟情,你知道我刚刚想说什么吗?”
钟情垂下眼睛:“我不知道。但我想先和你说一些事。”
她缓缓抽出自己的手,像是要捂面,又紧咬了牙,“周佳念,我担心,有些事情我现在不提,这辈子都不会说。”
“好……你说。”
钟情的视线落在周思游的颈前。
贝壳项链还戴着,细长的银绳挂在脖颈,从衣服领口里露出。
钟情闭上眼。“周佳念,我在国外的时候,尝试着联系过你三次。”
“第一次在我本科二年级。那个时候,我从别人口里得知,你也要出国,要去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