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你留在那里,再也不回国了。我怕我们再也没有交集。我当时好想联系你。也许没有胆子坦白所有事情,但也想听一听你的声音。”
“可在电话播出去的下一秒,我又把它掐断了。”
“因为我想到,如果来电会显示法国,你一定会猜到是我。”
她看向周思游,“对不起……我还是太软弱了。”
“第二次是同年,冬天的圣诞节。”
“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做编导的工作,虽然只是协助别人导演指挥。”
“那年冬天,我跟着剧组去了一个近乎世界边缘的小城镇。”
边境小国,一切都很复古。老旧的电话亭,吱呀作响的门扉。
钟情拨开公用电话,再一次鼓起勇气,播出周佳念的号码。
她猜想周佳念出国会换号码,也许这个电话根本无法接通。钟情一面担心彻底失联,一面又担心她会接起电话。
如果对方接起电话,她该说什么呢?
如果这个手机号码的主人已经不是周佳念了,她又要怎么办?
忙音五十九秒。
最后一秒,电话被人接起。
“喂……”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还存着睡梦中被吵醒的沙哑。“你是哪位啊?”
漫长老旧的电话线跨越时间与空间,让音质变得很差。
但钟情确信,这就是周佳念。
——直至那一刻,钟情恍然,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勇气。
她站在电话亭,手脚冻得生疼,才要开口,泪水却倏尔涌上来。
盈在眼眶,不断打转,越累越多。
钟情死死咬紧唇。
不敢说话,怕拖出哭腔。连呼吸也小心翼翼。
大脑一片空白。
她成了一个失去灵魂的傀儡,没有言语,没有思想,身子骨冷到极致。
“什么啊,怎么没人说话,”隔着电话,周佳念喃喃抱怨,“打错了吗……”
嘟——
电话被挂断。
边境小国小镇,电话亭外,雪景寂寥,树叶凋零,漆黑的车窗下无人。
远处有一颗巨大的圣诞树,七彩的铃铛发着光,被缠绕在树枝上。过节的情侣们来来往往,有人欢声笑语,有人在唱歌,有人在等十二点的钟声。
却都和钟情无关了。
她傻傻站着,听筒里只剩忙音。她却仍没有将它挂回去。
眼泪汹涌,争先恐后落下来,沾湿她整张脸。
真没用,钟情想,原来只是听到周佳念的声音,就会难受成这样。
……真怯懦啊。
居然连一句“圣诞快乐”都不敢说。
几年前的事情,由此刻的钟情再说出来,平静得像圣诞夜一朵雪花。
雪花落下,消融了,不见踪影。
就像此刻钟情的声音。“第二次,虽然电话接通了,但我呆愣着,不知道说什么。后来你把电话挂了,我也没勇气再打一次。”
周思游听着,也有些茫然。
其实她真的不记得这个事情。
或许在美国,学生Studio,某天夜里,周佳念非常偶然接到一个电话。陌生的国家,陌生的号码。
对面没人说话。
梦游一样的经历。
于是后来清醒,也忘了这茬儿了。
眼前,钟情再缓缓抬手,指尖搭在周思游颈侧,再说:“第三次尝试联系你……是在意大利,买这个项链的时候。”
无色的琉璃贝壳,是Borago春夏的限定。钟情买回来时,从来没想过自己真的能将它送出去。
“离开翡冷翠的那一天,我又拨了你的号码,”钟情面色淡淡,“但是已经,打不通了。”
确实是过去太久了。周思游回国后更新了身份信息,原先的号码也顺带注销。
“周思游,我现在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说,我有多抱歉、多可怜,要你去原谅我。”
钟情抬眼,“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比你想象中的……要更想念你。”
钟情的声音哀伤又无奈,似随风落下的枯叶,或者注定要融化的雪。
咫尺之间,那双清冷漂亮的眼里也全是暗淡。
“钟情……”
周思游抬手,反握住钟情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惯性把人拉近。周思游握住钟情的腰,低头喃喃:“如果那年的圣诞夜,你在电话里说了一个字……”
“我一定会认出你。”
“然后连夜预订机票,去你当时在的国家,或者去法国,到你的学校找你。”
周思游稍稍贴近,压低声音,“钟情,我从来不怪你,更不恨你。我只会担心你不想见我。”
“钟情。”
“我也很想你。”
最后一字落在耳畔,两个人靠得太近又慌张,竟相互一绊,齐齐栽倒在墙边的沙发。
钟情后背撞在沙发上。
心悸、无措、仓皇,都被失重感所替代。
她被压着,脖间是周思游的呼吸,勾得她浑身发烫。
“周思游你……”
和质问声一同响起的,是零零碎碎的敲门声。
“钟导,周老师……你们怎么不回消息……”
“哎呀!再不拍就来不及了!她们的助理呢?能不能直接进去啊?……”
门外七嘴八舌,站了不止一人,大声问询或小声抱怨。
这些声音把两个人从过度的暧昧里拉出来,拎回现实,拎回工作。
钟情显然一愣。
过分惊慌之下,她失神,一把推开身上的人。
周思游措手不及,滚下毛茸茸的沙发,额角磕在地毯上,留一个红印。
见她惨状,钟情愕然:“对不起……”
周思游闭上眼,摇摇头,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