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免吵到她睡觉,钟楚在外面洗漱完毕,这才小心翼翼摸进屋内。她刚躺进被窝,就见另一双被子中的人突然扭过头来。
床头小夜灯朦胧照亮安雁清的眉眼,她的眸子清亮,没有半点睡意:“忙完了?”
钟楚猛然一惊,迅速缩进被子里, 只露出一双眼睛,恼羞成怒道:“你又故意逗我?”
安雁清轻笑:“我听见动静,睁开眼睛,看到你,这一连串的动作哪里有问题, 怎么就叫故意逗你了?”
钟楚认为她是在强词夺理, 奈何支吾半天, 说不出个合适的反驳。
安雁清没有纠结下去, 转而道:“好了,既然回来了,那就早点睡吧。”
钟楚意识过来, 这家伙一直没睡,原来是在等她回来。
她一整晚心绪不宁,忘了给安雁清发个消息, 说明一下自己晚上回不回家。安雁清恐怕以为她在工作,不好打扰她, 便一直等到现在。
如果安雁清咄咄逼人,钟楚或许还能强撑着跟她怼上几个回合。她一表现出自己无言的体贴的一面,钟楚心头那股心虚劲儿便蓦然窜了上来。
她顺势拉了下被子,将自己埋得更深,别别扭扭道:“我跟她们商量事情,商量的晚了些。我下次会记得给你发消息的。”
过度的黑暗会让人失去安全感,房间内的黑暗,因为开着小夜灯,不是完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小夜灯的光亮聊胜于无,这恰到好处的光亮,在驱散部分黑暗的同时,又因无法在浓重的夜色下,看清彼此的表情,反倒在另一个层面上,给予了钟楚更多安全感。
她的声音透过被子,略显沉闷:“你不用特意等我,我不习惯在陌生的地方过夜。如果能回来的话,我会尽可能回家睡的。”
安雁清说:“我知道。”
她当然知道钟楚的安全感有多匮乏,在她心理安全范围之外的陌生地方久留,会激发她的不安和恐惧。
更别说夜晚这种脆弱的时刻,为了心安,她潜意识里也会寻找自己熟悉的地方。
安雁清说:“只是想等等你,你不在身边,我有点不习惯。”
昏黄的暖光下,她的五官漂浮在虚幻的黑暗里。唯有漂亮的眼睛反射出轻微的金芒,在浓重的夜色中尤其显眼。
钟楚盯着她的眼睛,想气又想笑:“明明我跟你同床共枕的次数,也就那么一次。按照这个逻辑来算,我们一起入睡,才会让你更不习惯吧?”
安雁清不假思索接口:“那就是我想你了。”
所以之前的那些话都是借口,她等她,不是因为她不在身边不习惯。单纯是因为想她,所以才要等她回家。
这一记直球来得又快又准,直接把钟楚打懵了。
她的脸埋在被子里,吐息的热气散不出去,将脸上的温度蒸得发烫。
她低声嘟哝道:“……你这家伙,惯爱花言巧语糊弄人。”
安雁清不由皱眉,雪白的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在她脑袋上轻轻点了一下:“钟楚,少污蔑我。”
真心流露的话,那怎么能叫花言巧语呢?
钟楚的脑袋被她戳得晃了晃,可能因为这次躺着,她瞅了安雁清两眼,倒没有因为动她脑袋,可能会让她长不高而生气。
她捏着被子皱眉,突然沉默许久。
安雁清察觉奇怪,眼神莫名,正要开口询问。钟楚好似积蓄了些勇气,咬牙道:“安雁清,你、你如果有想要的补偿,可以直接跟我说。”
就算她一再逃避,该是自己的责任,就是自己的责任。该要面对的事情,始终还是要面对。
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么区别?
总归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痛痛快快,是死是活,给个干脆利索的答案。
钟楚将被子往下拉了下,把自己的脑袋露出来。她直直望着安雁清,眼神坚定,带着壮士断腕般的决心。
犹如引颈受戮的囚徒,满脸悲壮地迎来自己既定的命运:“这是我的责任,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声音在沉寂的夜色中荡起一片回响,等盘旋在空中的声音渐渐淡去,出乎她的意料,安雁清没有立刻接口,房间内于是重归冷寂。
安雁清再一次被她奇特的脑回路震惊到,刚酝酿出的一点睡意烟消云散。
她转了下脑袋,直直面向钟楚。不理解话题怎么突然转到了这里,看她的眼神一言难尽。
死一般的沉默中,凉风仿佛顺着钟楚的脸颊,钻进她的脑海里,凛冽寒意给她滚烫的大脑慢慢降温。
她将被子重新往上拉了拉,好在灯光太暗,对面那人应该看不清楚她脸上的红意。
“......安雁清,回话,不要装死。”
安雁清沉默须臾,再次从被子中抬起胳膊,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她下手的力道不重,钟楚象征性捂着脑袋,委委屈屈呜咽一声。
安雁清的声音清凌,毫不留情:“别想作弊,自己去找答案。”
答案,又是答案。
安雁清的问题,和爷爷的那些问题摆在一起,组成了一条仿佛没有出口的复杂迷宫。
钟楚在巨大的迷宫里跌跌撞撞,艰难前行。处处皆是路,处处都寻不到出路。
她带着疑虑进入梦乡。
之后两日里,钟楚天天赶往工作室监督进度。安雁清想去,被她制止住了。
苏弥被老爷子叫回来,带着她重新做了一遍身体检查。等确认她这一个多月的忙碌,没有给身体健康造成损伤,众人这才放心。
等到服装制作完成,直接经由周启东的手送进杂志社里,正式拍摄这天,安雁清才真正见到这件衣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