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故意卖关子,他抖出折扇,扫视过众人:
“诸位可知,这林疏雪可是西海鲛人族?”
听到“鲛人”二字,台下许多人唏嘘不已。
“鲛人族难道不是因林疏雪入魔,而被牵连灭族了?”黎霸天插嘴。
“欸,远没有小友想象的简单呐。”
“那时民风尚未开化,磨镜之风不受理解,而林疏雪偏偏对师尊曲清黎生起爱慕之心,甚至自废鲛尾以至无法行走。后世揣测是林疏雪施以苦肉计,让师父重新……”
原著没有明确提及这部分,只说曲掌门与林疏雪同归于尽,把鲛人族封印西海。
未等说书人将风流逸闻道毕,座下庄礼音就已脸色阴沉,她站起身,对着弟子肃清道:
“不过是些市井流言,众位切莫听信。派中从未出过魔修。”
有位看官冷哼一声,他醉醺醺地站起身,双手比划着分析道:
“要我说,害!肯定那姓林的妖女想拉曲掌门下水,鲛人就是这么忘……忘恩负义,欺师犯上。”
酒杯掷在地上,小厮搀扶起那老爷儿:
“韩大人,可站稳了唷!”
不过六品芝麻官,倒是神气的很。
韩主簿喘着粗气坐回原处,嘴里也不闲着:“没、没事!我还能喝,还能听!”
有关鲛人的不堪传言纷至沓来,甚至不乏魔尊林疏雪作风不端,偷闯师尊房内欲行不轨之事的风流秘闻。
“呵。”
说书人说到此时,座下有人几不可查地浅嗤一声,也不知是否有意,几乎无人发觉。
但黎幼薇像是被什么驱使似地,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时有清风徐来,绿丝绦慢曳。
靠窗那位人以手支颐,另一手放下茶盏,反倒从一旁不起眼的小盘中不经意地捞起一把蜜饯,作势离开。
桌上茶还是半口未动。
浪费可耻,不喝就给我。
黎幼薇翻了个白眼。
可没等她看清那人的具体容貌,甚至没能分辨男女,只见得那人通身黑袍,戴着黑纱帷帽,那人便已不着痕迹地离去。
故事并不会因某人的缺席而结束,台上,说书人依旧眉飞色舞地侃侃讲述:
“红棠岸边,魔尊林疏雪拖着残躯抓住掌门曲清黎的脚踝,哭求她放过鲛人族,可怎奈鲛人族为祸人间已久,罪愆已罄竹难书,”
“曲掌门痛心疾首,凭己身之神力欲与孽徒同归于尽,旷日持久的神魔大战一触即发。彼时四海残生、天雷轰隆!狼烟四起!火光笼罩整个大雁城啊!”
“轰隆——”
众人听着正入迷时,天边竟然出现几条接连不断的银蛇,惨白的银光掠过,照亮众人面庞。
不是吧,这么巧?!
“怎么回事!”
人们面面相觑,冒了一身冷汗。
黎幼薇来不及反应,只听得外面有稚童喊道:
“走水了!寒江东部走水啦!”
杂乱的脚步声、烧断的木制物品的坍塌声、喧哗声纷至沓来。
不知是谁突然嚎了一句:“魔尊不会真的再次降世吧?”
“上次死了半个大雁城的人,魔尊可别再降世了,别人不惜命,我还惜命呐!”
“我靠,走水啦?我妻子娃娃还在家呢!”
场中不少人夺门而出、仓皇逃窜。
“……啊?”说书人也是一副惊奇模样,没能自己所言竟能一语成谶。
“诸位莫慌。我是清风派堂主庄礼音,此行便是降除寒江水祟。”
庄礼音横剑挡在那些慌乱逃窜的人群前,话语安抚人心。
只是水祟的动作远比她料想更快三分。
人们听闻这名号顿时欣喜若狂:
“是清风派的仙长!”
毕竟清风派是四大名派之一,其实力不容小觑。
之前那位喝得醉醺醺的主簿,不觉吓得腿软,酒也醒了不少。
韩主簿收尽威风,哭爹喊娘地说:“庄,庄仙长,你可要救救我们啊。”
庄礼音安排道:
“黎霸天、池昭缨、万棠,你们三人随我设阵抵御,其余人先稳住镇民,再派人制保命符。还需一人引来水祟。”
池昭缨与万棠为一武一医的三年生师姊,所习箭术与医术登峰造极,留为压轴出场最为合适不过。
目光都移向了黎幼薇。
所有师长都在前线待命,明明自己也是武系三年生,为何会安排这种低级又危险的任务?
木符牌与地图卷轴不由分说地落在黎幼薇的手中。
木牌是一种很常见的中阶保命符。
黎幼薇目光恳切,请求道:“可我也能……”
“幼薇。三年生应当起表率作用,无私奉献。”庄礼音目光淡淡,她按着黎幼薇的肩,打断黎幼薇的疑问。
黎幼薇再次尝试:“我——”
庄礼音话语不容置喙:
“虽然引水祟极为凶险,若按照我设定的线路而行,必定性命无虞。”
不知怎的,黎幼薇就这样被同门推了出去,与其说引荐,倒不如说成抛弃。
身后门窗紧阖。
外面火光滔天,滚烫烟雾层层喷涌在黎幼薇的身上,把她浑身熏得黑呛呛。
黎幼薇抿唇,由衷感叹起这副身体的原主的炮灰命运。
就如她的名姓那般。
幽微、隐没入尘埃、平凡的。是黎幼薇的代名词。
默默奉献最多,却又始终遭人冷眼,好像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生也是、死也是平常。
可是她想好好活命。
她叹息着,展开地图卷轴,衣袖遮着自己,忍住咳嗽的冲动,不断向着目的地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