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早几天把钱结清,阿虎也不用对你动粗了。”肖老板满脸堆笑地对兰雪英说。他将6万元钱放进公文包,拿到货款的他马上变了一副嘴脸。
“呸!”阿虎吐了一口浓痰到地上,不屑地看着兰雪英,“不动点粗,能这么爽快地结钱吗?”
安妮坐在地毯上看着动画片,是原来放在爷爷家的16寸黑白电视机。阿虎的一口浓痰正好吐在距离她一尺远的地方,她厌恶地看着他说:“痰不能吐到地上,要吐到垃圾桶里!”
闻声哈哈笑道:“阿虎,你还不如小娃娃挺懂事。”
阿虎尴尬地笑笑,用鞋底擦掉了地上的痰,伸手要去摸安妮的脑袋。安妮挪动身体,躲到一边。
兰雪英担心阿虎伤害安妮,上前护住,对肖老板说:“没其他事,你们请回了。”
肖老板拍了拍阿虎,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处,门楣上的黄色春联随风摆动,仿佛是上官宇峰在和他打招呼。或许是出于迷信,或许是觉得自已做得太过分了。
肖老板转身对兰雪英说:“那天,我不是真的要和你上床,我也不是真的要伤害你女儿。”
肖老板的话并没有减轻兰雪英的戒备,她紧紧地抱着安妮,一言不发。直到听见外面汽车马达的声音消失在远处,她才松开安妮。
兰雪英长吁一口气,生活似乎已经从噩梦中醒来。她亲了亲安妮,拿起扫帚和簸箕,准备打扫一下卫生。
她来到家门口,轻扫着满地的红色纸屑,那是除夕燃烧鞭炮留下的。几天来,兰雪英第一次感受到了和煦的春风拂过自已的脸庞,阳光也是那般的明媚和温暖,大地也正在重新焕发生机。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兰雪英挥动着扫帚,似乎要扫去一切的不幸。
打扫完卫生,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趁着好天气安葬丈夫的骨灰盒。
前一天晚上,她已经将丈夫的衣物和骨灰盒统统装进了那只黑色牛津布行李箱中。装不下的遗物,她趁安妮睡着的时候,拿到垃圾堆焚烧了。
“是时候告诉安妮真相了!”兰雪英对自已说,但是看到安妮天真无邪的样子,她又不忍心了。
“安妮,我们去给奶奶拜年!”上一个春节,安妮已经给奶奶上过坟了,她知道“给奶奶拜年”是什么意思。
兰雪英一手拉着安妮,一手拉着黑色牛津布行李箱,来到了馒头山,那里安葬着安妮奶奶。
“爷爷!”安妮远远地看见上官仁泽,飞奔着跑了过去。他早来了一个多小时,以便清理掉坟冢周围的杂草。
这是一座双穴墓冢,安妮奶奶已经下葬,另一个空着的是安妮爷爷为自已准备的。
烧完纸、上完香,兰雪英将黑色牛津布行李箱推入了紧临的空冢内,上官仁泽默默地用事先准备好的砖头封冢。
“这边是给爷爷睡的,是吗?”安妮不懂母亲为什么要把行李箱推入空冢,而爷爷还在封冢。她记得上一年来这里的时候,爸爸曾和她说过空冢是将来给爷爷睡的。
“是的,将来爷爷睡在这里面。”上官仁泽回着孙女的话,继续垒砌着砖头。
“哦!”安妮似懂非懂地说着,“放在里面的东西,是给爷爷用的吗?”
“安妮真聪明。”上官仁泽夸奖着孙女。
兰雪英带女儿去折了一些绿枝,用来插在门窗上,这是青溪村的习俗。
回来时,上官仁泽已将最后一块砖头垒上,并抹上了灰浆。
“安妮,过来拜一拜。”上官仁泽点燃一叠黄纸,站起了他那驼背的身体,将一炷香递给安妮,安妮的身高已经快到他下巴的位置了。
安妮接过香,听话地朝着新封的墓冢鞠了三个躬。“许一个愿望吧!”妈妈对她说。
“我希望爸爸早点回家!”这个愿望安妮在鞠躬时已经默默在心里说过了。
上官仁泽和兰雪英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有告诉安妮真相的勇气。
于是,三人带着绿枝一起回家。
快到家时,安妮远远望见外公,正在她家门口来回踱着步。“外公!”她欢快地飞奔向前。
这是兰德辉第一次来女儿家,也是他第一次来青溪村。他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门边放着一个大袋,这是他带来的拜年年货。
兰德辉一把抱起安妮,亲了亲。目光却停留在佝偻着背,身高只有一米五出头的上官仁泽身上。
上官仁泽从来没有去过兰雪英的娘家。虽然带着聘礼去了,也会被佟小梅扔出门外。但是,去不去是男方的礼数,而扔不扔是女方的态度。
按佟小梅的说法,这叫“没有礼数”。兰德辉也耿耿于怀,夫妻俩辛辛苦苦养大一个女儿,过门了,对方家长却连一句话的表示都没有,总是说不过去的。
看到上官仁泽的身体状况那一刻,兰德辉原谅他了,又或许是庆幸。佟小梅好强要面子,上官仁泽真要去了,对她而言,无异于是一种羞辱。
“爸,你怎么来了!”兰雪英走近了,跟父亲打招呼,又给他介绍上官仁泽。“他是安妮的爷爷。”
“您好!”兰德辉左手抱着安妮,伸出右手与上官仁泽握了握。他们虽为同辈,但是兰德辉年仅48岁,而上官仁泽差一岁就70了。
“我想着,你把雪英和安妮接回娘家吧!”上官仁泽轻声地说,眼中既是真诚,也是无奈。
“去外婆家吗?好呀!好呀!”不等兰德辉开口,安妮开心地拍手说道。接着,她又想到了乐乐,“不行,我要去和乐乐玩了!”
她挣扎着从外公杯里下来,一溜烟儿跑开去了。
望着安妮跑远的身影,兰德辉摇了摇头。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正是要接兰雪英和安妮回娘家。现在看来,他不仅需要说服兰雪英,还需要说服安妮。
“雪英,你妈妈说,这些年你在外面吃了太多苦,该回家了。她抹不开面子,让我来和你说。我们只有一个女儿,也只有安妮一个外孙女,你不为自已考虑,也该为安妮考虑,她应该到县城上学。”兰德辉拉起兰雪英的手,看着她说。
小时候,兰雪英对他的话,一直是百依百顺的,现在他没有这个把握。
“我的童年每一天都生活在黑暗之中,我希望安妮能有一个快乐的童年,我希望她每天都生活在阳光里……”母亲对兰雪英的每一次打骂,都成了她不堪回首的往事。
“你妈妈个性好强,确实对你严格了一点,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兰德辉继续劝说,“我和你妈妈探讨过这个事情,她很疼爱安妮,哪里还会舍得打她骂她呢?”
父亲的话刺痛了兰雪英,难道她这个亲生女儿,母亲就舍得打,舍得骂了吗?她没有说这些话,只是淡淡地说:“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