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清澈见底,潺潺地流着,小鱼儿穿梭追逐于鹅卵石之间。
岸边的柳树吐露着绿芽,柳条迎风摆动,几只水鸭“嘎嘎”地叫着,扑腾跳下溪去。
兰雪英在一块青石板上揉搓着安妮的脏衣服。安妮的衣服很容易脏,而且往往脏得不像话,冬天的衣服尤为难洗。
她成天和乐乐玩在一起,乐乐因为家境贫寒,有事没事就去垃圾堆里捡东西,安妮的衣服自然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春节期间更是如此,家家户户把垃圾往外扔,乐乐捡了不少东西。前两天还捡了一辆玩具汽车,是村里首富周福辰家丢掉的。乐乐把玩具汽车拿出来玩,被周福辰的儿子周卓看到了,非说是乐乐偷的,把乐乐气哭了。好在有安妮证明,而周卓的妈妈也证实了玩具汽车是她扔掉的。周卓丢了面子,又没了玩具,哭闹起来,乐乐便把玩具汽车还给了周卓。
这会儿,安妮指不定就和乐乐去垃圾堆里捡鞭炮放了呢!兰雪英笑了笑,继续揉搓着安妮的衣服,只要安妮开心就好。她这么宠着安妮,与佟小梅对她的严厉要求有关。如果换作是兰雪英把衣服弄这么脏,不知道要挨多少顿打。
“雪英!”身后,一位年轻小伙跟她打招呼。
兰雪英甩了甩手,站起来,打量着他。眼前的男子,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灰色牛仔裤和驼色高领毛衣,罩着一件黑色披风外套,尽显英姿帅气。她感觉在哪里见过他,但一时又想不过来是谁了。
“怎么,不认识我了?”男子轻盈地从河岸跳到青石板上,来到兰雪英的身边。
这时,兰雪英看清了,也想起来了。“傅鸿羽!”她叫出了名字。
“记性不错嘛!”傅鸿羽小心的蹲下身子,把手伸到溪水中搓洗了一番,又掬起一捧溪水洗了一把脸。他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比如这清澈的流水,而兰雪英是他这辈子记忆中最清澈的女人。
高中时,兰雪英与父母同住在学校宿舍,傅鸿羽是佟小梅的得意门生,经常到她家来补课,有时还留在她家里吃饭。这是佟小梅的刻意安排,她希望女儿能够从傅鸿羽身上沾染点学霸的气息。
那一年,兰雪英高一,傅鸿羽高三。兰雪英从小家教甚严,从未跟男生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长时间的相处,花季年龄的她一度对傅鸿羽心动了,但是一想到傅鸿羽是母亲的学生,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后来,傅鸿羽考上了大学,两人便再也没见过面。事实上,傅鸿羽每年都去兰雪英娘家给恩师拜年。确切讲,前两次还不是娘家,佟小梅把兰雪英关在楼上学习,所以他没见着。后来,兰雪英被佟小梅赶出了家门,他就更见不着了。
他每次都会打听兰雪英的情况,只要一提起兰雪英,佟小梅便会火冒三丈,而兰德辉也总是三缄其口。直到两天前,他再度去拜年,兰德辉才将兰雪英的情况和盘相告。
“我们得有十来年没见了吧?”兰雪英蹲下来,继续揉搓着安妮的衣服。
“九年多,快十年了。”傅鸿羽说道。自他上大学以来,今年是他第九次去恩师家拜年了,他记得很清楚。“你越来越漂亮了!”傅鸿羽补充说。
虽然女儿已经6岁了,但是兰雪英本人才25岁,即便按虚岁也只有26岁。听见曾经的“白马王子”夸自已漂亮,心中不免泛起一阵涟漪。
“你来拜年吗?”她用湿手捋了一下刘海,还有被微风吹起的秀发。
“对。”傅鸿羽抚弄着溪水。
“谁家是你亲戚?”兰雪英寻找着话题。
“我师妹家。”傅鸿羽漫不经心地说着,用手掬起溪水泼向远方,水滴落在溪面,溅起一阵轻烟和涟漪。
“你师妹……”兰雪英怀疑他是不是在说自已,看向傅鸿羽寻求答案。傅鸿羽看她的神情和眼神和九年前一模一样,让人捉摸不透,又让人怦然心动。
兰雪英回过神来,漂洗着安妮的衣服。
“你女儿6岁了吧?”傅鸿羽问得十分随性,就像什么都知道了一样。
“过完年,安妮7岁了。”兰雪英还在想他刚才说的师妹到底是不是自已,当傅鸿羽谈到她女儿时,心里便有了答案。
“安妮,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兰老师说,佟老师也很喜欢安妮。”兰德辉是副校长,教过傅鸿羽英语课,所以他也称老师。
“没错,我爸想让安妮去县城上学——”安妮的衣服已经漂洗干净,兰雪英捞起衣服,站起身子将它拧干,准备离开,忍不住又问道:“你该不会是当我爸的说客来了吧?”
“不是,我当自已的说客。”傅鸿羽跟在她的身后。
“你自已的说客?”兰雪英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转身好奇地看着傅鸿羽。
“对,但是我不知道能不能说服你。”傅鸿羽说话的语气让兰雪英感觉到一种接近窒息的压迫感,她感觉自已的心跳在不断加速。
“说服我什么?”兰雪英深吸了一口气,故作镇静地问。
“我在上海一家外企工作,有一间三居室,如果你愿意的话,安妮可以去上海幼儿园。”傅鸿羽说得非常随性,既不是请求,也没有勉强。
兰雪英听懂了他说的每一个字。“如果是在九年前,他这么说该多好。那样的话,我一定会等他。”然而,时间不能倒流,兰雪英把自已拉回了现实。她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不知是害羞还是羞愧。
傅鸿羽看见了兰雪英的红晕,又见她不搭话,想必是愿意,但又有所顾虑,继续说道:“我没有结过婚,但是会待安妮如自已的亲生女儿……”
“不,你可以找一个更好的!”兰雪英打断了他的话。
她刚刚经历了丈夫去世的人生低谷,又跟父亲借了钱还了债。虽然是父亲的钱,依她的性格仍是要还的。她觉得自已接下来的人生是努力挣钱还债,而不是去上海相夫教子,当一名全职太太。
“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傅鸿羽很随性地说着,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从兰雪英的眼里看到了清澈得像溪水一样的单纯。
“可那不是我的人生。”兰雪英努力地把这句话说出口时,泪水已经在她眼眶里打转。这是她为自已找的一个拒绝傅鸿羽的理由,她之所以要拒绝傅鸿羽,是遗传自母亲的倔强与自尊。就当下而言,傅鸿羽的条件要比她好得多,她自已这么认为。
“我会等你。”傅鸿羽说完,转身离去,就好像兰雪英的答复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一样。
沿着阶梯上到河岸,傅鸿羽回头对还站在原地的兰雪英说:“我已经等了你九年。”
兰雪英泪如雨下,她不敢抬头,生怕被傅鸿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