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可卿一眼就能看出,从中巴车里下来的那个最有气质最有风度的儒雅中年人,就是孔子田,但邵可卿并不想与孔子田有什么更深的交往。在邵可卿的眼里,这一群人里,她只爱方圆一个,只关心方圆一个。对其他人,不是工具就是不相关。方爸爸方妈妈是工具,对方爸爸方妈妈好,就会产生爱屋及乌的效果;苗东顺和司雨诗是工具,没有这些有钱老板的明送暗分成,自己就不会在担任副主任期间有这么多的灰色收入。
所以,邵可卿看到车上的人都下来后,径直走向方爸爸和方妈妈,一手挽起一个人的胳膊,腻腻地用甜美的声音叫了声:“干爸,干妈,你们来啦?”方爸爸当即魂都没了,迷迷登登地说:“闺女,我来了。”邵可卿说:“车上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我先打个招呼,然后就带干爸干妈上火车去。”
邵可卿转过脸,对方圆说:“方兄弟,哪一位是孔主任啊?”方圆连忙引荐道:“这就是我岳父。”邵可卿冲着孔子田妩媚一笑:“孔主任的大名我如雷贯耳。作为东州大学不多的博士生导师,作为东州市人大的专家型领导,作为清江受理学的专家,小女子是由衷的佩服啊!”孔子田看着邵可卿这张俊俏的脸,心里越发相信,女婿和这个邵可卿之间恐怕是真有些什么了。孔子田说:“邵主任,你的大名我也是如雷贯耳啊!年纪轻轻,在中国这个男权社会,能够做到相当于原来东州铁路分局副局长的岗位,对于每一个女性来说,不管有怎样的付出,这都是非常不容易的。”
嘿,话里有话啊!“付出”这两个字,正是邵可卿的逆鳞,可以讲,这些年,没有身体的付出,就没有领导的垂青;没有付出身体,就不会有今天的职位与收入。邵可卿自己心里是烂明白,但同样也最忌诲别人提这个根本原因。这形同别人在打哑语说,你靠出卖*(付出)才取得了事业上的进步。邵可卿心里忽然有一种直觉:将来要是她与方圆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恐怕这个孔子田就是幕后最大的使坏者。
邵可卿心里恼怒,神情却带着淡然微笑:“孔主任是站得高,看得远啊!我相信,这个世界总是公平的,有付出才会有收获,没有付出当然不会收获。孔主任能够从一名普通的大学生一步一步地成为教授、博导,又成为大学领导,这风雨几十年,恐怕付出比我要多得多了。”
孔子田对邵可卿的智慧初步领教,客气地说:“我的付出与邵主任的付出比起来,还是差了很多。我只不过是多读了几本书,透过多看几本书,看清了这个世界而已。有一句话说得好,书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这都是纸上谈兵的东西,比起邵主任一步一步亲身实践而来的进步,那可真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这一组对话,两个人都说得客客气气的,别人都没有听明白,只有方圆听懂了。天哪,这还没有更深的接触,就已经开始交锋了。看来,孔子田对邵可卿的成见很深哪!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让父母平平安安地回家,其他的事情,都是可以再研究再商议的,方圆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惹出什么麻烦。要是父母不能按照提前商定好的方式回家,方圆担心,父母能不能从上海买好火车票坐上火车,都是一个天大的困难,更别说这一大包一大包的行李,两位老人根本拿不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办理托运。没有邵可卿,父母回家就是一个大困难,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方圆只要亲自回家一趟了。
方圆正想怎样说来缓和一下这个局面,邵可卿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来:“孔主任真是太谦虚了。不过,我是非常赞同我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提出的观点。在1978年,在他的主导下,全国掀起了什么是真理的大讨论,得出的结论正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相信,孔主任一定比我记得更清楚。在工作中,在事业进步中,坚持实践的观点,并没有什么错误吧?更何况,邓爷爷在谈改革的时候还讲了一个观点,他说,改革就是摸着石头过河,不管是白猫还是黑猫,能抓住老鼠的猫就是好猫。摸石头说起来就是探索,就是创新,更是实践。这远远超过了所谓的纸上谈兵,因为要想深化改革开放,最终是要通过实践来完成的,而不是通过理滦究和辩论所能推动的。”
孔子田忽然觉得,自己今天遇到了一个对手。原来以为,这邵可卿就是一个花瓶,就是一个高级交际花,根本不会有多少能力和水平,今天看,抓问题抓得很准,挑语病挑得很准。孔子田说:“什么时候,理论是指导实践的前期和基础。”邵可卿笑着说:“没有丰富的实践,就没有科学的理论。建立在实践基础上形成的理论,是经得起考验的理论;没有实践基础而盲目引进、翻译或凭空想像的理论,那是镜中月,水中花,根本无法指导实践,甚至会把实践推向失败的深渊。回顾我们党的历史,就可以知道。在1930年~1934年,苏区先后进行了五次反围剿,前四次为什么胜利了?那是因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篇来自中国革命实践的文章很好的指导了我们的反围剿工作,里面的观点就是农村包围城市。*提出了著名的来自实践的游击战术观点: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打。因为有来自丰富一线斗争实践归纳总结的理论,所以才会有前四次反围剿的胜利。*被排挤后,王明完全按照来自欧洲工业化国家的主义和列宁主义提到的‘城市包围农村’理论,这个理论不是来自中国的实践,结果怎么样呢?中央红军损失了十分之九,不得不开始二万五千里长征。现在我们看二万五千里长征,是从正面的积极的观点来看,如果站在第三者的观点上看,这长征是不是战略上的大溃败,是不是战略上的大撤退,因为打不过,所以只有朝着国民党军队相对薄弱的地方转移撤退,被国民党的部队打得到处跑,长征开始的时候,还有5万部队;到陕北时,剩下不到1万人了。如果不是冰冷雪山上、沼泽草地里没有国民党部队,因为条件太恶劣了,恐怕这都是没有实践基础的理论瞎指导给害的。”
呵,好厉害的嘴皮子啊!孔子田竟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观点来反驳邵可卿。孔子田笑了笑:“邵主任的理论知识好丰富啊!”邵可卿说:“在孔主任这样的专家面前,只不过是班门弄斧而已。如果说孔主任更倾向于理滦究的话,我呢,在理滦究方面,只是一个门外汉,但很注重向实践要工作绩效。我相信,有付出才会有收获;有实践才有科学的理论。”
苗东顺说:“我要倒了。跟你们文化人在一起,我简直像听天书。孔校长,邵主任,两位大领导饶了我好不好?今天我们是给我干爸干妈送行,不是研究讨论什么理论和实践。你们两位领导等送我干爸干妈上了车,再凑在一起讨论,行吗?”
邵可卿又挎住了方爸爸和方妈妈的胳膊,笑着说:“今天,又向孔主任学了不少东西。改日一定要向孔主任多请教,多学习。不过,今天不行了,今天啊,我要亲自送干爸干妈到上海,在上海安排好到通化的火车之后,我再回来向孔主任讨教。”
孔子田暗自吃惊:呀,这邵可卿要亲自送方圆的爸爸妈妈呢!这更说明邵可卿与方圆的关系不简单啊!这苗东顺与方圆之间,虽然也不宜有太过紧密的关系,但毕竟是同性,还可以理解;这邵可卿与方圆之间有太过紧密的关系,这是对我孔家莫大的侮辱啊!邵可卿是谁,是陪着多位东州前铁路分局局长睡过觉的女人,是高级,是个婊子。这,这,这孔子田觉得有点乱了方寸,如何阻止这件事?阻止了这件事又如何能让方圆的父母顺利回家?孔子田忽然感觉到有些鞭长莫及,自己虽然贵为副厅级,但在铁路上的实力,远远比不了一个副处级的邵可卿,人家到上海,就可以将方圆的父母重新安排好,而自己根本做不到这一点。想来想去,孔子田还是觉得,把方圆的父母平平安安地送回通化是最重要的事情,其他事情,都可以等这件事结束之后再来研究。如果方圆的父母不能平安回通化,方圆必定不安心;如果方圆的父母继续留在东州,孔家没有一个人愿意。而能做到让方圆的父母平安回通化的,眼下似乎也只有邵可卿有这样的本事了。
形势面前要低头啊!孔子田决定保持沉默,不再与邵可卿争辩。不过,邵可卿要亲自送方圆的父母到上海这件事,还是让孔子田感到心里不舒服。孔子田想:等方家父母上了火车,自己还是要找方圆好好地再谈一次。这一次交谈的底线就是:不管以前方圆与邵可卿是什么关系,以后要坚决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