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与翟新文的聚会,对方圆来说,就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有岳父这位管理学的理论泰斗和实践者,有翟新文这位经验异常丰富的在位者,方圆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小学生。孔子田再一次阐述了中国“行政管理学”的几个要点: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斗争;有利益的地方就会有斗争。斗争无处不在,正是斗争,推动了历史进步;而“管理学”斗争的结果,就是让“管理学”的内涵不断丰富,理论不断深化。当着方圆的面,翟新文除了避去与毕全力的微妙关系不谈外,也含蓄地点到了韩素贞、陈奇志、耿清、邹志刚等人在教育局所表现出来的言行,虽然没有点透,但已经是人精的孔子田又何尝不明白翟新文的意图?不避讳方圆,表面看起来对方圆一种信任,实际上是想通过这样的诚,把方圆紧紧地绑在他翟新文的战车上。孔子田没有明确地告诉翟新文应该怎么做,只是提了中国兵法上的几个常见的思路,第一个就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翟新文深以为然,为自己在当前最头痛的对手韩素贞的办公室里加了窃听装置而感到无比欣慰。第二个就是分进合击,各个击破,或击其首脑,擒贼先擒王;或断其羽翼,待对方成为光杆司令后再一举战胜之。第三个就是远交近攻,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第四个就是统一战线,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对象,让堡垒从对手的内部先倾倒。
翟新文是什么人,也是接近于人精的人。对于孔子田的几条抽象的论述,却是理解出带有清晰个人见解的具体思路。对于方圆来说,岳父能够如此*裸地讲战术论兵法,恐怕更多地是为了他方圆。在这一点上,方圆对岳父还是很感激的。更重要的是,孔子田讲的这些基本原则,对于方圆来说,也是可汲取的成长养分。可以讲,方圆在孔子田讲四条原则的时候,听得比翟新文更细致,思考得或许没有翟新文那样深,但也同样进行了结合5中管理实际的思考,甚至还把自己刚刚进入教育局机关工作的实际情况结合起来,如何知己知彼,如何分进合击,如何擒贼先擒王,如何远交近攻,如何统一战线,方圆同样想了很多很多。
翟新文也关切地询问起孔子田在东州大学的工作近况,孔子田自信地说:“虽有困难重重,但也机遇无限,这样的实践所感悟出来的管理学思考,比以前专门研究管理学理论的收获还要大,还要多。从目前情况看,一切尽在掌握中。”看来,现在孔子田以东州大学主持工作的常务副校长身份,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掌控了东州大学的局面。翟新文少不得又恭维孔子田一番,想到东州大学党委书记马军,翟新文心中为他唏嘘不已:其实也是一个“管理学”的老手,但面对着一个“管理学”的泰斗,那便是小巫见大巫,成为可怜人了。
就这样结束了晚宴,三个人似乎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都表现出了心满意足的神态。在分手告别的时候,翟新文更是亲自给孔子田拉开车门,请孔子田上车,就像服侍一位主管领导一般。而与方圆握手的时候,翟新文意味深长地说:“方圆哪,我的恩师那绝对是‘中国管理学’的泰斗!作为恩师的弟子,我绝对不会让恩师失望的,再复杂的局面,有了恩师的指点,我一样能够攻坚破难,把所面对的挑战全部战胜之。我也相信你,在恩师那里耳濡目染,一定会成为‘中国管理学’的后起之秀!”翟新文的话,既是说给方圆听的,也是说给孔子田听的。在回来的路上,孔子田说:“小方,你今天晚上有哪些感受?”方圆说:“今天晚上,我从爸您这里学到了很多以前没有想到、没有深刻体会到的理论知道,在以后的工作中,我会拿来指导我的工作实践。”孔子田说:“兵法这东西,平常看似一套一套的,但赵括纸上谈兵,不一样导致赵国的灭亡吗?
当前,任何学科,都是理论众多,有许多理论都是对立的,即便是相似的理论,也同样是你死我活的对立,你又能说哪个是对的,哪个是错的?十九世纪在欧洲兴起了社会主义思潮,于是便有了科学社会主义、空想社会主义、社会主义等不同的理论派别,科学社会主义是以我们熟知的、恩格斯为代表,这个我们都学习过。当年、恩格斯曾经猛烈抨击过空想社会主义,认为其是空想,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但、恩格斯所提的*社会这个‘各尽所能,按需分配’又何尝不是空想?我作为一个研究管理学理论、研究主义哲学三十余年的老学究,却一直质疑:‘按需分配’意思是人们想有什么需求就能满足什么需求,人的境界什么时候可以高尚到这个程度?我看未来1000年,也难以有实现的可能,这不是空想又是什么?
他批判别人空想,难道他们的理论不是空想?恩格斯当年曾经严厉批判社会主义思潮,认为无产阶级取得政权必须通过武装革命,改良主义根本不能实现社会主义。因此,恩格斯将伯恩斯坦等社会主义、社会主义等代表人物从第二国际开除。但现在,以社会党、社会党、工党为代表西欧、西北欧左派政党,却继承了被恩格斯强烈批判的伯恩斯坦社会主义理论,已先后在这些西欧、西北欧、西南欧国家通过议会竞选的方式取得了执政权,而非采用了恩格斯等鼓吹的暴力革命方式,像瑞典的社会党更是连续执政了50年以上,用伯恩斯坦理论将瑞典变成人民安居乐业、社会治安一流,人人不必担心失业,健全的医疗与保障体系的人间天堂。到底谁对谁错,我们无法去深入研究,但可以留给后人、留给历史去公正地评判。今天我提出这样一个课题,其实并不是要否定什么、肯定什么,我想表达的意思是:斗争无处不在,理论并非真理,而只是一个学说而已。
我一直奉行这样一个观点:实践中最有用的东西,就是最好的理论;最好的理论,就是实践中最有用的东西。管它是、恩格斯的科学社会主义,还是欧文、傅立叶的空想社会主义,或是伯恩斯坦的改良社会主义或叫社会主义,只要是在实践中有用,都可以拿来为我所用。像今天我讲的四个原则,第一个是出自兵书孙子兵法,第二个分进合击,则是来自三十六计,擒贼先擒王是出自杜甫的诗句,第三个远交近攻,取自当年纵横家的代表人物张仪对秦王的观点,第四个统一战线,则是*带领的中国*人在新主义革命进程中总结的最富贵经验。这就是说,理论是死的,但人是活的,不能用死的理论来指导活的人,而是活的人要活学活用来自不同时期、不同派别、不同思想的理论,这样才能更好地指导自己的实践。”
岳父的解读,让方圆对于“管理学”有了更深入的思考。这些话,可不是能够在生活中随便找个人就能给你讲的,当然,有人讲,也讲不出来,是因为没有这样的理论造诣和深刻体会。方圆连连对孔子田表示感谢。孔子田说:“今天的晚宴,只有我们三个人。我说一句话,你看看能不能理解出翟新文的意图?”方圆说:“爸爸请讲。”孔子田说:“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方圆点了点自己的鼻子:“爸,您的意思是,翟局长今天晚上请您吃饭,重心在我?”孔子田点点头:“能想得明白吗?”方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孔子田说:“翟新文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有他在,教育局想变天,很难。”方圆说:“毕市长似乎有些想法。”孔子田说:“毕市长代表着未来,翟新文代表着现在,这两条线,看似矛盾,但小方你能不能从其中找到一条曲径通幽?”方圆沉默,以自己的阅历和能力,能找到这么一条左右逢源的曲径吗?见方圆没有说话,孔子田说:“小方,今天晚上,翟新文跟我说了那么多很私密的话,没有避讳你,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信任,同时,他这个策略就是把你牢牢地绑在他的战车上。你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跳得下这驾战车吗?”
方圆摇了摇头。孔子田说:“分管市长与局长不和,这在许多城市、许多部门都不同程度存在。不要把王书记、宋市长看成是傻瓜,许多人都在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在这些主要领导的眼睛里、耳朵里,就像你的一举一动,又何曾不会落在你的上级领导眼睛里、耳朵里?”方圆点头:“是啊,我好像没有什么秘密,我做的事,毕市长、翟局长好像都很清楚似的。”孔子田说:“是啊!所以,如果分管市长与局长有矛盾,在可控的范围内,王书记、宋市长绝对不会说,这是要发挥他们的自我调适作用,慢慢磨合;但如果会影响到东州市和谐稳定发展的大局,影响到东州市的中心工作,或者事关东州市较大范围的社会影响,如果我猜得没有错,王书记或宋市长,他们至少有一个人会出面,与毕全力和翟新文谈话。”
看到岳父自信满满的样子,方圆也有几分怀疑。孔子田说:“这实际上有一句官话,就是形容市委书记或市长的重要性,叫什么呢?统揽全局,协调各方。一个市委书记或市长,如果单枪匹马,一座城市事关稳定、发展、和谐的事千千万万,一个光杆司令又能做多少?这就必须发挥集体的作用,作为当家人,只需要统揽全局,同时协调各方面的力量,各方面的人力、物力、财力,共同完成好这座城市稳定、发展、和谐的目标。”方圆点头:“爸,您又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
多少天以来,孔子田第一次回到了自己的家。这还是在女婿方圆的陪伴下,返回了家。看到妻子孔淑芳,看到女儿孔双华,孔子田的心里竟然有了一种陌生感。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孔淑芳和孔双华的面前,孔子田忽然感觉到自己的心,离她们好远好远。等脱衣上床,看到默默躺在自己身边的孔淑芳,这种陌生感,让孔子田竟然有些不适应。孔子田轻轻地叹一口气,侧过身,把后背留给孔淑芳,满怀心事地睡下。而孔淑芳看到孔子田的后背,怅然若失,泪水已经止不住湿透了枕巾。
第二天,方圆搞明白了周六机关为什么上班的原因,原来春节的七天假期,是借用了春节前的两天双休日,又借用了春节后的两天双休日。中午的时候,方圆接到了和平打来的电话,和平讲了两件事,第一件事,今天上午,翟局长被市委王国栋书记叫去谈话了,直到中午才回来;第二件事,他与万大全政委联系好了,今天晚上要请方圆吃饭。方圆感叹:岳父确实是“管理学”的泰斗啊!对这样的事情,看得实在太准了。对于和平的邀请,方圆不能再拒绝。方圆说:“和大哥,今天晚上就让我来安排吧。就在金谷大酒店。”和平说:“怎么能让你安排呢?万政委说了,今天还是老地方,警备区招待所,不见不散。”方圆说:“那就谢谢和大哥和万政委了。”和平说:“我们是兄弟,还客气个啥?以后我们两兄弟,在教育局紧密团结为一体,更不需要分个你与我。”
下午的时候,孙红军打来电话:“方圆,刚刚接到通知,明天上午,局党委要开生活会,市委常委毕市长要参加我局的生活会。”方圆说:“什么叫生活会?我印象不是很深。好像学校也开过生活会,是不是批评与自我批评的那一种?”孙红军说:“是啊!生活会,就是党委成员之间批评与自我批评。以前的生活会,半年一次,时间一般安排在6月底、12月底。这一次放在2月开生活会,很特殊啊!”方圆说:“我不会参加生活会,还请孙书记多指导。”孙红军说:“如果平常只有局党委成员参加的生活会,还好说些。这一次有毕市长参加,我看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得到的消息,上午市委王书记把毕市长和翟局长都叫了去,进行了一次谈话。谈话的内容不得而知,但翟局长回来后,神情一直都绷着。刚才把我叫过去,说了明天上午开生活会的事情,并告诉我,毕市长要来参加。在特殊的时候,开一次高规格的生活会,我心里也没有底啊!”方圆头皮一阵发麻:我的老丈人啊!你简直就是个神!你怎么就这么能准确地推算出,市委领导可能会跟毕全力和翟新文谈话?方圆说:“孙书记,那我应该怎么准备呢?”孙红军说:“把自己最近生活中、工作中的小缺点、小错误,罗列几条。生活会,肯定是要自我批评的,也要做到接受别人批评的思想准备。我这也发愁呢!我该找些什么缺点、错误来到会上交流。”方圆头痛:“是不是别人也会批评我?”孙红军说:“开得比较好的生活会,是这样子的。不过,你不用担心,你的工作那么出色,再说又是一个新人,我相信大家是不会为难你的。只是现在局机关的氛围有些复杂,难免会出现唇枪舌剑的情形。我也在为此事而担心呢!”
好么,岳父给自己上了生动一课,现在,孙红军又给自己上了生动的一课。生活会,既让方圆有些退缩,又让方圆有些期待。一定要参加生活会,这是自己人生阅历的必修课,这也是对自己最好的锻炼与考验!
忽然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方圆看到这个号码,心里就有些发虚。这个号码不是别人的,正是任小爱。方圆想到了任小爱想做他情人的要求,给让方圆在明天之前给个答复。明天之前,不就是今天晚上12点前吗?想一想方圆就感到头痛。很勉强地,方圆接起了这个电话:“任记者,我是方圆。”电话里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然后就是任小爱很痛苦很嘶哑的声音:“方圆,我病了,难受极了,好像烧得很厉害。方圆,你能不能过来,把我送到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