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一开始，宋三鬼虽然不是什么能上道德书的三好父亲，但倒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烂得离谱。
曾经他也按时上班下班，惦记着孩子的生活费和学习，像世界中许多个平凡父亲一样，给了不多不少让你恨不起来又离不开的爱。
否则，程归又何必在家里痛苦煎熬这么长时间？
他是善良，是柔情，但不是蠢，也不下贱。
宋霜想了想自己面对那个渣得不遑多让的爸，也是直到被吸得血肉骨髓都快干瘪了，才终于彻底攒够了失望和心力挣扎出去。
不过她比较倒霉，低估了人性的恶，上辈子没落得个好结果。
那眼前的程归呢？
……算了，担心这个干什么？好歹是男主，再差也会比她的命好。
宋霜把手里的帆布袋顺手扔到沙发上，向程归走去。
“伤得怎么样？”
夜色深浓，模糊了人的清醒和理智。
整个脑袋里都是系统在耳边重复播报了许久的身体接触任务，画稿画得又困又懵的宋霜此时从打架的精神紧绷中脱离出来，脑袋也有点迷糊，也没多想，直接就伸手向程归削瘦坚实得好像皮包骨的侧脸摸去。
那里有道流血的伤，程归身体滚烫。
宋霜和程归同时身体一颤。
程归拧眉，不自在后退，本能感觉到眼下的气氛诡异又危险，想拉开距离，好像这样就能岌岌可危地守在悬崖边上不掉下去。
只是宋霜突然攥紧的另一只手，猝然又猛烈地让他的后退在瞬间停止。
“你发烧了。”宋霜握着程归包着纱布的右手，说：“过来，别动……先给你处理伤口，然后我们去医院。”
宋霜把人摁到沙发坐下，自己跟着系统的指引去找伤药，同时掏出那个装饰得花里胡哨的手机开始打120急救。
“嗯……好，大概多久能到？……好的，麻烦了，谢谢。”
电话挂断，宋霜拿着上次用了大半的东西站起来，没想到，一扭头却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看着地板上的宋三鬼直愣愣出神的程归。
“……”
啊！
宋霜突然意识到，按原著剧情线，程归现在应该正身陷在‘爸爸为什么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的’巨大困惑与痛苦中，并且也凭借着自己的本事和主角光环查出了一些信息，于是困惑与痛苦中又夹杂了惊疑和沉重的难过还有愤怒。
今天晚上自己倒是骂爽了，但对程归这个心里还对‘父亲’和‘家庭’保有最后一丝期待的少年来说，无异于法堂上的死刑宣判。
也是够可怜的。
宋霜心想，同时抬起手，用浸满酒精的棉花球碰对方脸上裂了口的伤。
“嘶——”
尖锐痛感瞬间刺激程归回神。
他眉头拧得更紧，但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和眼神却带着匆忙向右闪躲，声音低沉发闷，“我自己来。”
“别动！”
宋霜看着系统调出的剧情点完成度版面上正在缓慢上涨的数值，想也不想抬起手摁在程归青筋微微紧绷的手背上，轻而易举镇压住了对方的挣扎。
“……就快了。”
程归身体彻底僵硬。
十分钟后，完成度的数值条成功攀爬到百分之百，楼下响起了救护车震天响的‘呜呜’声，楼道里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宋霜扔开手里用完的医疗用品，面容表情如平常一般寒凉如霜，像是今晚过得十分平静，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走吧，我们去医院。”
“地上那个不能真出什么事。”
最起码现在不能。
《争权夺利·前传》的结尾才是他迎来死亡的时刻。
*
今晚的医院很热闹。
具体来说，是急诊室很热闹。
因为从表面看伤情不算严重，值班医生和护士只大概检查并处理了一遍，就扔下宋霜和程归还有躺在病床上，不知道是醉死还是昏死的宋三鬼离开了。
宋霜和程归坐在急诊室外的椅子上，看着一张又一张转移床带着血刺呼啦的男人从门口进去门诊手术室。
走廊里，黑压压挤了一大堆一看就知道是高街混子的不好惹面孔，火烧般散发着一种呛得人心惊胆颤的味道。
也算个难得一见的大场面了。
画手取材的心勾挠得宋霜手痒，索性现在女主还没出现，没什么需要她走的剧情点，于是干脆稳如泰山般从随身的袋子里掏出板子和笔，不亦乐乎地勾描涂画起来。
拧眉把走廊里的那群人打量了一圈的程归一扭头，就看见这么个场面。
“你……”
也是厉害了。
程归有点无语，有点生气，也有点好笑。
今晚的事情发生到现在，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和宋霜之间好像有了某些不同于以往的东西。
程归懵懂着分不清那是什么，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但总归不是让两人关系恶化的存在。
他扬眉笑起来，正要带着些无意识的亲昵探头过去看看宋霜在画什么，却突然听见维持着焦躁安静的医院走廊上，忽然响起轻飘飘又急促的脚步声。
有点耳熟。
程归和宋霜同时抬起脑袋扭过视线。
系统冰冷的播报在宋霜耳边响起，“宿主请注意，周淼淼已出现。”
宋霜利落合上平板，眼睛闭了闭，深吸一口气，向扭头过去完全没注意身侧的程归靠近。
呼吸柔柔触碰程归伤疤细碎的耳廓和侧颈。
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从周淼淼的角度出发，和程归亲密坐在一起的那个女生，刚才正宣示主权一样，在自己暗恋的人身上舔吻了一口。
那张脸，还有穿着的露肩T恤和灰色百褶长裙……没有一样不眼熟。
周淼淼脸色惨白。
而在程归匆忙扭头的瞬间，她和宋霜冷漠讥诮的目光对上视线的瞬间，周淼淼极其不甘心地抿紧了嘴唇。
程归没留意到两个女生之间沉默又凶悍的过招，只是眉头皱紧着问：“……你困了？”
“啊？”
程归：“你刚才倒在我肩膀上，是不是犯瞌睡了？”
宋霜一瞬欲言又止。
她又看了看周淼淼，心想需要自己出场的剧情应该已经结束，于是干脆站起来，寒凉冷淡地拉开和男主之间过于亲密的距离。
“我去趟厕所，你们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