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工程组是国家从各部门抽调出来的人员组建，并没有专门的办公楼，只在中关村附近租了一层低层平楼用作日常办公。
租在这里的原因，当然也是因为京城各大科创企业总部，基本上都在中关村附近。
橙子科技总部虽然不在这儿，但橙子手机的分公司离这边倒不远，陈诺和雷军带着一叠厚厚的文件袋，来到了这个神秘的办公地点。
这是一栋矮平房，在高楼大厦满街都是中关村，显得有些突兀。
门口没有挂任何牌子，低调得仿佛不存在一般。
但相比周围宽松的商业环境，普通人想要进去这里面却也不容易。
陈诺和雷军也是第一次来这，在门口登记之后，被工作人员引到了二楼一个小办公室。
推开门，钟组长已经坐在那儿等候多时。
“陈诺，你给我打电话我还挺惊讶。”钟组长坐在那儿，表情玩味，“我还在想你要什么时候才会来和我说这件事呢。”
他的办公桌上堆积着厚厚的文件档案，最显眼的地方摆着的却是一张报纸。
陈诺瞄了眼标题——橙子科技与京东达成战略合作，新型快捷支付推动电子商务新发展。
他立刻笑道：“之前事情还没确定，这不是立刻就来向您汇报了嘛。”
钟组长呵的一声，没回话，反倒是将目光看向了他身后的雷军。
“雷总，没想到你再次出山，和这小子搞到一块儿去了。”钟组长笑着起身，和雷军握手，“如果你还在金山，说不定我们早就选择和金山一起合作了。”
金山wps作为中国自主软件的杰出代表，能在微软的围追堵截之下依然获得一定的市场占有率，这在高层的眼中其实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雷军作为金山掌门人，虽然财富不及老马小马等人，但江湖地位在那儿摆着，若是他依然在金山，001工程组肯定会提前和他们接触的。
但可惜他已经退了。
雷军依然是那副标志性的羞涩笑容：“钟组长言重了，好饭不怕晚，现在达成合作也不迟。”
听到他这句话，钟组长眼睛微微一眯，这时候，他才将目光重新转向陈诺：“怎么，今天带着目的来的？”
但他没继续追问，反而是邀请两人坐下，然后才说道：“前几天，我看到橙子和京东合作的消息，这才知道当初分给橙子的支付系统，你们竟然已经做出来了。”
他将目光看向一脸得意的陈诺：“甚至还记得当时你的承诺。”
陈诺点点头，一脸骄傲：“没错，用商业化的方式进行推广，依靠市场获得群众真实的反馈。”
钟组长看着眼前这个骄傲的年轻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你这个消息啊，可算是个及时雨，工程组的兄弟们忙活了这么久，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士气都为之一振。”
听到他这么说，陈诺知道，工程组在工作推进的过程中，遇到困难了。
于是他小心地问道：“不知道钟组长方不方便……”
“没什么可隐瞒的。”钟组长笑了笑，拿出一份报告，递给陈诺。
陈诺翻开报告边看，钟组长一边说着：
“001工程的推进，比我们预想中要困难得多，这其中有几个问题特别严重。”
“首当其冲的，是人才问题。”
“001工程推进需要大量的高端人才，原本我们预估国内高等教育发展已经达到了一定水准，足以支持001工程项目的推进，但在实际推进过程中，我们才发现，国内人才流失和人才断层问题特别严重。”
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
“许多优秀的博士生首选都是留学海外，次选则是到外企高薪岗位工作，各大高校和政府研究室很难招到优秀的博士毕业生，甚至连很多本科生也都是调剂来的。”
“高端人才不足，导致我们在一些核心技术推进上十分缓慢，远远达不到001工程的需求。”
听他说到这一点，陈诺其实也有感触。
因为现在的市场环境，大家普遍认为外企工作环境好，薪水高，技术强，所以优秀人才都把进入外企当成第一选择。
而第二选择，就是那些成名已久的国内大企业，或者是追随有着独特个人魅力的企业家。
橙子科技虽然创立才一年，但在国内绝对属于风头最盛的民营企业，开的薪水在行业来说也绝对算得上丰厚。
就在这种情况下，橙子科技在招收技术人员的状况一直不太好，直到雷军和林斌加入，情况才好转了些。
但显然，钟组长的话还没说完。
他稍微停顿了会儿，继续说道：
“第二个困难，是市场推广受阻。”
“众志和龙芯都推出了基于国产芯片和国产系统的‘千元本’、‘上网本’等产品，虽然在政策支持下进入了一些市场，但销量远未达到预期目标。”
“企业无法完成资金回流和研发——投入——产出——再研发的正循环，长久下去，光靠政策扶持，后续很可能难以为继。”
众志和龙芯都是国内专注于芯片研发的知名公司。
2009年，核高基项目首次获得中央财政预算，两家公司在市场推广上进行了合作，试图在低端笔记本上用我们自己的产品去将微软替代，但由于生态匮乏，以及国人对于当时国产产品的不信任，推广最终失败。
钟组长摇着头说：“众志和龙芯的失败让我们体会到市场化的重要性，但众观001项目组这么多项目，能够市场化成功的，其实一个都没有。”
说着，他抬起头，看向了陈诺：“直到橙心付的出现，才打破了这个困境。”
陈诺这才恍然。
难怪钟组长说，橙子和京东达成合作的消息，让整个项目组都为之一振。
看来，之前项目组内部的士气已经低迷到了一个地步。
钟组长继续说着：
“第三个问题最关键，是技术瓶颈和兼容性的问题。”
“001工程旨在实现核心电子器件、高端通用芯片及基础软件产品的自主可控，然而因为欧美技术的先发优势以及专利壁垒，工程组的项目在推进过程中遇到了太多的技术瓶颈。”
“特别是在芯片制造和操作系统方面，几乎所有的路径都被欧美垄断，国内很难做出新的改变，就算真的投入巨资研发，像众志和龙芯一样，但到头来生态不完善，无法商业化，依然没法冲破国外技术垄断……”
钟组长说的这些话，陈诺听了都不由得苦笑连连。
这些问题，直到十年后，也依然是国内科技产业最大的问题。
没有自主的芯片生产业，没有自主可控的操作系统。
台积电一断供，新制程的芯片立刻与国内无缘。
谷歌一叫停安卓上的谷歌服务，华为连替代的系统都拿不出来，只能仓促推出计划当中的鸿蒙系统。
实际上依靠被剥夺谷歌服务的aosp苦苦支撑，用了四年的时间，才将系统慢慢往纯血鸿蒙方向转变。
十几年之后尚且如此，何况现在？
不过，这也正是陈诺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道：“当初钟组长说，工程组和百度进行了移动操作系统的接洽……”
听到他这么问，钟组长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们确实和李总有过接触，李总最初也答应了这个项目，但他回去和技术组商量之后，百度的技术组说可能做不出来，于是他最终还是婉拒了。”
听到这里，陈诺忍不住一声冷笑。
百度的技术组，就是躺在占据国内搜索引擎垄断地位的位置上，依靠竞价广告吃香喝辣，整出各种匪夷所思医疗广告的那些人？
如果不是百度内部畏难情绪如此严重，又过于沉溺于以前取得的各种成绩，他们不会在几年之后就从bat中掉队，被互联网上各界人士取笑它起个大早，赶个晚集。
作为对比，去年老马在做阿里云的时候，就做了和百度完全不同的选择。
当时公司的技术人员都说阿里云做不了，做不出来，不可能实现。
只有一个王坚，一直坚定地和老马说，云服务能做，而且必须要做。
仅仅一年后，也就是在今年年中，阿里云就会拿出成果，推出第一代云计算产品，并在几年后成为国内乃至世界最强的云服务公司。
在阿里云成功之后，老马才坦诚地说：“如果是其他公司的技术人员都说做不了，他们懂技术的老板肯定选择不做，但是我不懂技术，我不知道这东西有多难，但我相信我的技术人员，只要有一个人说可以，那我就要试试到底行不行。”
结果证明，在几家科技企业当中，最不懂技术的老马带领的阿里，在那几年里先后端出了支付宝、阿里云、阿里云os等等在其他科技公司看来完全不可能完成的成果。
而百度。
未战而先怯，大势去矣。
想到这里，陈诺终于拿出了随身携带的文件袋，并且从里面掏出一叠资料，递给了钟组长。
钟组长双眼一眯，笑道：“你小子，果然是带着目的来的啊。”
说着，他接过资料，低头一看。
只看了一眼，却就猛地抬起了头：“橙子科技，想做移动操作系统？”
陈诺点了点头：“是。”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钟组长坐直了身子。
他的脸色严肃：“操作系统和支付系统可不一样，需要的是长时间大量的投入，你明白吗？”
这也是工程组最早找百度合作的原因。
09年的时候，正是百度风头最盛的时期，特别是到了10年初，谷歌退出国内，百度占据国内搜索业务毫无疑问的龙头地位，抬眼望去，几无一合之将。
在这种情况下，百度都拒绝了工程组关于操作系统的研发要求。
刚兴起不过一年的橙子科技，何以接得下如此重任？
但看到陈诺脸上坚定的表情，钟组长不得不拿起手中的资料，再看了几眼：“工程组的情况你也知道，我们能够给你们提供的条件很有限，技术人员只能靠你们自己，资金前期已经分配完毕，要往芯片制造方向倾斜，而市场更是要靠你们自己去突破……”
说着，他正色道：“也就是说，就算你们开启这个项目，也拿不到所谓的项目补贴。”
钟组长说这句话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001工程刚开始的时候，充当着替国家突破尖端技术的任务，在这种情况下，确实有一些中小企业申请加入，希望能够获得一部分工程组手中掌握的项目资金补贴。
需要补贴并不丢人。
特别是这个行业的企业。
他们从事的是被欧美技术垄断的事业，生产出的产品，在欧美产品长期往国内倾销的情况下，可以说完全不能够自给自足。
但就算如此，还是有那么多的技术人员，毅然决定在这条艰难的道路上走下去。
在看不到希望的时候，依然难凉热血。
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没有人去做，那国家的高新技术将永远停留在过去。
没有人付出，就不会有未来的技术迭代。
这些人，如果没有补贴支撑着他们活下去，或许他们真的活不到国内技术崛起的那一天。
陈诺敬佩这部分人，也对所谓的项目补贴兴趣不大。
商业其实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当一个生意有挣钱的期望的时候，就算你现在正在亏损，也会有无数的人挥舞着钞票想要投资你。
而智能手机，毫无疑问是接下来几年里最红火的生意之一。
他不担心项目的资金情况，也不担心市场化的问题。
他唯一忧虑的只有一个——橙子科技的研发人员，还是不够。
不管是数量和质量，都远远达不到他所期望的水平。
但他知道，国内有些公司，确实已经具备了这样强大的研发能力。
比如阿里巴巴，比如腾讯，比如不摆烂的百度，比如——
华为。
陈诺看着钟组长的眼睛：“对于这个项目，我不需要资金，也不需要人员，我只有一个要求。”
钟组长点点头：“你说。”
“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华为的任老爷子？”
钟组长一愣：“任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