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兰病愈之后,那原本黯淡的眼眸中虽说增添了些许清明之色,可她骨子里的那份执拗却丝毫未改。她执意要回梅仙观,陆羽和舒瑶为此苦心相劝,期望她日后能跟随他们,一同考察茶事,专心钻研茶道,为陆羽著写《茶经》齐心协力。
“季兰,随我们一道,为茶之事业奋力,岂不快活?”陆羽言辞恳切,目光中满是期待与真诚。
李季兰轻轻摇头,语气坚决地说道:“陆羽,我心不在此。”她微微垂眸,心中思绪纷繁。她深知自己性格向来洒脱不羁,过往经历也让她明白,依附他人便可能失去自我,受诸多牵制,从而失去一直珍视的自由。她暗自思量,自己有想要追寻之物,有独属的生活方式,那是不容他人轻易改变的。
舒瑶也在一旁柔声劝道:“季兰,陆羽真心盼你留下。你想,我们一同游历茶园,品鉴茶香,见证《茶经》的诞生,那该是何等美妙的景象。”
陆羽在一旁连连附和:“神仙姐姐都开口了,你就应了吧。况且我们在一起,相互照拂,相互支持,多好啊。”说着,陆羽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祈求神情。
然而,李季兰的心意坚如磐石,不可动摇。无奈之下,陆羽和舒瑶只能满怀不舍地送她回去。
回去途中,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他们身上,形成一片片光斑。陆羽忍不住再度开口:“季兰,若你改变心意,随时来找我们。”
李季兰轻轻“嗯”了一声,可那神情分明未曾动摇。
终于,他们来到了梅仙观前,李季兰转身对着陆羽和舒瑶微微欠身:“多谢你们这段时日的照料,就此别过。”言罢,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观中。
陆羽和舒瑶望着她的背影,久久伫立,心中满是失落与无奈。
安顿好李季兰后,陆羽与舒瑶沿着山间小道返回湖州。途中,陆羽转头看向舒瑶,神色中带着几分期待,说道:“舒瑶,我想去拜访皎然。早闻其大名,在丹阳时他曾找过我,可惜那时我外出考察,未能相见。如今到了湖州乌程,他就在附近,这次我定要去拜访,以了却心愿。”
舒瑶听后,微笑着回应:“既是如此,那我们便去。我也很期待能见到这位让你心心念念之人。”
他们回到湖州城后,陆羽寻了个恰当的时机,向李季卿表明他想拜会皎然的想法。李季卿听后微微一笑,眼中透着温和,向他们介绍了皎然的情况:“皎然乃是谢灵运的十世孙,江东名僧。自幼聪慧,精通佛理,能诗善文。他早年遁入空门,一心向佛,在诗坛亦颇有名望。如今他在城西南郊抒山的妙喜寺当住持。”
在李季卿的精心安排下,陆羽和舒瑶沿着清幽小径,来到了妙喜寺。刚踏入寺门,一位身着僧袍、气质脱俗的僧人迎面走来。此人正是皎然。
两人相见,眼中皆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欣喜。
皎然双手合十,脸上洋溢着真诚而温暖的笑容,说道:“陆羽,久仰大名,今日得见,果然非凡。观你气质不凡,定是胸有丘壑之人。”
陆羽连忙恭敬地拱手回礼,态度谦逊:“皎然大师,您过誉了。您的诗作脍炙人口,流传甚广,我早有拜读,对您的才华钦佩至极。今日能与您相见,实乃我陆羽莫大的荣幸。”
几人一番寒暄过后,皎然微笑着引领他们进入禅房。
在禅房内落座后,皎然动作娴熟地开始煮茶招待他们。皎然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沉稳而优雅,仿佛在进行一场庄重的仪式。
陆羽和舒瑶目不转睛地仔细观瞧着皎然的手法,对他独特的煮茶方式感到新奇不已。陆羽眼中闪烁着好奇与赞赏的光芒,舒瑶则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陆羽细细品尝之后,由衷地赞叹道:“皎然大师的禅茶,果然名不虚传。这茶汤滋味醇厚,香气清幽,实在妙不可言。”
皎然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我这里茶叶品种繁多,不如借此难得之机,欣赏一下你的茶艺,贫僧期待已久呀!上次去丹阳寻你,却未能相见,贫僧一直对此深感遗憾,一直想着再寻机会去找你。”
陆羽赶忙站起来,拱手行礼,赔笑道:“当时外出考察,让大师白跑一趟,陆羽也是遗憾许久,心中一直愧疚。今日陆羽定当好好补偿。”
说罢,陆羽看向舒瑶,眼中满是信任与期待,说道:“这是我的神仙姐姐,茶艺在我之上,我们今日就劳烦她出手献艺。”
这时,皎然才将目光投向舒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好奇。只见舒瑶落落大方地起身,开始展示茶艺。
舒瑶玉手轻抬,一系列动作如诗如画。她选茶、煮水、冲泡,每一个步骤都精准而优雅。
不一会儿,茶香四溢。皎然轻嗅茶香,脸上露出陶醉之色。待茶汤斟好,皎然小心地端起茶杯品尝,不禁赞叹道:“先闻陆羽的茶艺了得,如今这同行之人亦非凡无比。此茶汤口感细腻,回甘悠长,实乃佳品。”
皎然放下茶杯,微笑着看向陆羽和舒瑶,说:“今日能得二位共赏茶艺,实乃贫僧之福。”
他们三人边喝茶,边聊天,兴致愈发高涨。从诗词歌赋到人生哲学,从山川美景到市井风俗,从茶的种类到茶具的讲究,从历史典故到民间传说,无所不谈。陆羽还兴致勃勃地讲述着自己在各地考察茶事时的奇闻轶事,皎然则不时点头,发表自己的见解,舒瑶在一旁微笑倾听,偶尔插上几句精妙的点评,思维的火花在茶香中不断绽放。
这热烈的氛围让陆羽大受感染,他兴致勃勃地与皎然谈起了自己著写《茶经》的想法。他眼中闪烁着光芒,说道:“大师,我欲著写一部《茶经》,将茶之种种,包括茶的起源、种植、制作、品鉴等详尽记录,让更多人了解茶之精妙。”
皎然听后,深表赞同,双手合十道:“此乃善举,若能成书,必能造福天下爱茶之人。陆羽,我愿全力支持你。”
陆羽感激不已,继续说道:“只是这著书过程,需走访多地,考察诸多茶事。太守李大人本已安排我与舒瑶住在湖州城,不过我觉得还是得听听大师您的建议。”
皎然微笑着说道:“无妨,依贫僧之见,你与舒瑶施主便在这妙喜寺住下。此处环境清幽,少了尘世喧嚣,能让你心无旁骛。且路连四方,方便你外出探寻。贫僧觉得,这里才是你著述的最佳之所。”
皎然仔细打量着陆羽,见他谈吐高雅不凡,精通经史子集,博学广闻,在诗赋方面造诣颇深,尤其对茶不仅热爱深厚,更怀有远大志向。加之陆羽在寺院长大,皎然心中顿生欢喜,深感两人情趣相投,故而被打动,决意留他们住下来。
陆羽欣然应允,感激道:“多谢大师收留,陆羽定当珍惜此番机缘。”
皎然随即安排人员为他们准备客房。
寄居妙喜寺期间,陆羽如同一只早起的鸟儿,时常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洒向大地时,就满怀期待地外出寻访山寺周边的茶园。他身背竹篓,步伐轻盈,穿梭在那一片片绿意盎然的茶园之间,眼神专注而炽热,仔细甄别着每一片茶叶的优劣。
每当采茶归来,陆羽总是带着满满的收获,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他与皎然便会在清幽的禅房相聚,围坐在那张古朴的茶桌旁。桌上摆放着刚刚采摘回来的新茶,茶香袅袅升起,弥漫在整个房间。
他们先是轻轻品着新采的茶叶,感受着那清新的茶香在舌尖上绽放,然后便开始论着诗文。从诗经楚辞到唐诗宋词,从豪迈奔放的边塞诗到婉约细腻的花间词,无所不谈。常常,他们的讨论热烈而深入,观点相互碰撞,又相互交融,不知不觉就相谈至深夜。
有时,皎然会小心翼翼地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古籍,那泛黄的书页仿佛承载着岁月的沉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珍视与期待,与陆羽一同分享其中的智慧和美妙。而陆羽则会兴致勃勃地讲述自己在茶事上的新发现和感悟,比如某种茶叶独特的生长环境,或是一种全新的炒制手法。
月光如水,透过窗棂洒下,柔和地映照着他们沉醉交流的面容。那画面仿佛被定格,成为了永恒的美好瞬间。在这宁静的夜晚,他们的心灵在茶香与诗意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和滋养。
偶尔,舒瑶也会加入他们的交流,她那灵动的思维和独特的见解,为他们的讨论增添了更多的色彩和乐趣。三人的笑声在禅房中回荡,与茶香、月光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和谐而温馨的画面。
随着时间的推移,陆羽和皎然的友谊愈发深厚,他们的交流也不仅仅局限于诗文和茶事,更涉及到人生的哲理、世间的百态。在这一次次的相聚中,他们的思想不断升华,心灵也更加契合。
作为穿越者的舒瑶,眼见着陆羽如此忘我,心中既疼惜又欣慰。她翻出随身携带的《陆羽传》,再次重温了其中关于陆羽在湖州的描述。
陆羽常入山林,随性而为,随心而发。“常扁舟往山寺,随身惟纱巾、藤鞋、短褐、犊鼻。往往独行野中,诵佛经,吟古诗,杖击林木,手弄流水,夷犹徘徊,自曙达暮,至日黑兴尽,号泣而归。”这般自由不羁的模样,在旁人看来或许甚是疯癫,也正因如此,他被封了个“当世接舆”的名号。
然而,正是陆羽的这种忘我之态,使得他与皎然的情谊愈发深厚,心灵交融也愈发深刻。他们于山林和禅房之间,共同追寻着内心的宁静与智慧,沉醉在对世间万物的探索与领悟之中。最终,两人结为忘年之交。
身处这古老岁月的舒瑶,作为来自异时空的见证者,心中满是感慨与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