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路知遥并不因此感到被理解了,情绪上头的人看什么都是错的,她呵呵地笑了两声。
虽然没有觉得感动,路知遥也相当擅长隐藏真实的情绪。她好像冷静下来一样,抽出纸巾擦了擦眼泪,坐在了沙发上。
段子书紧贴着她坐下。
做了数个深呼吸后,总算是能把话说出来了。这附和段子书所谓的冷静下来聊聊,但路知遥知道,她没有冷静下来。
“我哪里做得不好。”段子书抚摸着她的后背往下顺气,“我可能意识不到,你告诉我,如果是我的错,我会道歉。”
多么端正的态度,作为恋人的话可以归到情绪稳定的ssr级。
可路知遥就是觉得生气。
大概是因为,她不是那种冷静稳定的人吧。
“你不该……算了。”路知遥的话说了个开头就结束了。她想,就算自己说段子书不该忘记洗衣服不该三四天在家什么都没做,对方也不会觉得这是多么大的事吧,因为这确实不是多么大的事。
如果放在以前,路知遥觉得自己最多会佯装生气,然后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她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对段子书生多大的气。
那么现在,为什么觉得如此恼火。
她看看段子书的脸,多么漂亮,和高中时一样让她觉得完美。
眼窝很深,鼻梁高挺,非常立体的五官,却不会让人觉得锋芒太过。相反,下垂的眉眼让段子书看起来一直有种抹不开的悲伤,就像是最催泪的青春疼痛文学的女主角。
高高在上,却忧郁,身处名利场却格格不入。理想高尚,执着追求,耀眼得让她挪不开视线的大小姐。
“为什么没有画画呢?”
她不由自主问出口。
段子书轻轻皱起眉头,露出往常一样淡淡的悲伤。她说,路知遥,我没有那么喜欢画画。
路知遥闭上了双眼,她猜到了,她早猜到了,只是不愿去承认。
她记忆中靠着窗台明亮的阳光,举起画笔专注地创作的段子书并不喜欢画画。那么那些在她脑中加工过的,段子书因理想而更加投入的表情只是想象而已。
“你很伤心吗?”路知遥又问。
“伤心?因为什么事?”段子书反问,“我有些紧张你生气,但这应该不是悲伤。”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段子书的眼睛也看过来。那双乌黑的眼眸十分明亮,就像是被泪水浸润过。
她并不因为遭受过严苛导师的指责,产生了心理阴影后无法绘画而难过。段子书不喜欢画画,她那常年消不去的忧郁不是悲伤,而是路知遥的想象。
那么,第一次见面时,段子书说她再也不会弹钢琴了。
那样的容貌,那样的悲伤,那样无法言说的故事感,深深吸引了路知遥。
“你喜欢弹钢琴吗?”
不出所料的,段子书也摇了摇头。
悲伤来自于幻想,追求理想更是无稽之谈,路知遥愣住了。
她紧接着想起一件事,一件她刻意让自己不要去想的事。
段子书的那群朋友们,有很多是爱玩乐的刻板印象中的纨绔子弟。每日胡闹混日子,小小年纪就在感情上纠缠不清。
路知遥一直觉得段子书是因为家庭缘故不得不和她们交流,实际上段子书应该相当看不起这种人才对,她是清高的傲然的,与这群被养废了的富二代们格格不入。
但她们高中吵架分手的原因,就是段子书把钱往路知遥领口里塞。
遗世独立的高岭之花可做不出这样的事。
就算段子书没和朋友们一起混酒吧,她也没有真心排斥这回事,也许在段子书看来,赏钱哄人开心是很正常的,哪怕是以这种不平等的姿态。
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形象,也是假的。
只有这张脸是真切的,那么她年少时的喜欢,仅仅是因为这张脸吗?如此肤浅,如此可笑,俗套的一见钟情,原来源于见色起意。
所以,在段子书破产后找上门,那些值得她幻想的优点在日常相处的细节中一个个破灭后,路知遥开始变得对她没有耐心了。
像是忘记洗衣服这样的小事,都值得她大动肝火地生气。
擦干了的眼泪再一次流出来,路知遥止不住地哭。
“怎么了,怎么了?”段子书用手臂环住了她,把路知遥搂在怀里,用拥抱给予安慰。
“你不能去画画吗?”路知遥在她怀里蜷缩起身子,问到。
“嗯……我不喜欢画画。”
“可我很喜欢,我喜欢你画画的样子。”
段子书把路知遥搂在怀里,轻轻拍着路知遥的肩膀。她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因为路知遥的语气并不激动,听上去已经冷静了,只是在可怜兮兮地撒娇。
“你不能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我身上。”段子书想好好地解释一下。她的前半生一直在母亲的控制下,所作所为皆是出于母亲喜欢。她之所以放弃能比现在更优渥的生活选择留下,就是不想再受人指使。
承担她人的期望,是一件很沉重、很沉重的事,曾经压得她无法呼吸,也无法寻找任何喜欢的东西。
严苛的老师的确不在身后看着了,可是路知遥在。每次下笔都要考虑是否能赢得路知遥的喜欢,这样的压力也是段子书不愿继续画画的理由之一。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路知遥突然起身,拽着段子书的领子把她按在沙发上。
领口被拽得有些紧,呼吸变得没那么畅快。
段子书也有点不高兴了。“路知遥,这是干什么?”她问。
路知遥没有回应,她只是松了松力气,不再那么使劲地拉扯段子书的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