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就是失重。
飞。
穿梭空气的声音,除此之外,再也没有。
唐玦没有尖叫,没有嘶吼,就安安静静地呆在她怀里。
楚玊闭上眼睛。
若有若无的,方才好像有一丝冰凉划过她的脸颊。
又消散空中。
37.吊桥效应
唐玦其实挺少哭的。
她要想哭,她能即刻掉眼泪,哭戏嘛,演员的基本功,导演也不例外。
可那更多算是生理盐水。
她以前工作的时候骂过一个演员,说你不要拿你随时随地能掉眼泪这件事出来显摆,这里每一个人都可以,但哭戏的道行在于要分清楚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该收,眼泪掉下来的时候是一颗还是一串。
大多数时候,人被巨大浩劫撞击的一瞬间,大脑是一片空白的,是没有办法哭出来的。还有,眼泪是无法量化情绪的,不是说哭得越凶猛,就越难耐。
人的眼眶盈出了泪,无非三种可能。
一是大脑中神经信息传导,说你现在该哭了,它命令泪腺。
二是条件反射,没有意识的,泪腺被刺激下的自发作用。
三是心脏先收缩,挤压的泪腺。
唐玦没试过第三种。
那种感觉大抵是你想到某件事情的时候,不再大悲大痛,那时候千百种情绪拉扯着拉扯着,在隐隐作痛。那种痛感是钝的,是压出来的。
悲哀是一种侵蚀,它没有从你身体外扑过来啃食你,却默默从你的心头滋长出来,腐坏了你。
她认定那才算是一种真正的哭泣。
唐玦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她都没有为徐静微掉过一滴眼泪。
当楚玊提出另一种可能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她每一次想起徐静微的时候,是恐惧内疚先冲出来包裹了她,在这种情况下,她几乎没有可能纯粹地去念记她亡故的好朋友,一个叫徐静微的切切实实的人。
意思是她脑海中和徐静微挂钩的符号就只剩下了死亡,俨然磨灭了她们少时相识琴房打闹的情谊。
记得一缕烟,不如记得她最后一句话还在说——
“我先下去了,批准你等下一趟,公交来了我不上就是了。”
她是一个很好很纯真的人。
你应该祝福她早日重获新生,而不是还无止尽地猜测她有没有怪过你。
人要向前看的,傻瓜。
她哭了,眼泪只有一滴。
半空中,唐玦感受到楚玊收紧了臂膀。
好像那天她隔着玻璃用眼神环抱她一样,一路走了很久,到今天她竟然真的在楚玊的怀抱里。
这个人的能量好像过于强大了。
楚玊对一个人的情感分收和放,当她想放的时候,过于霸道,会挤占进你心头每一分每一寸,让你被迫无可保留。
她中招了的,唐玦真的好喜欢好喜欢楚玊。
结果她鬼迷心窍侧了侧头,唇有意无意地贴上了楚玊裸露的侧颈。
这个动作藏得很深,唐玦想她应该感受不到。
这是一个吻。
其实楚玊向她伸过无数次手,无数次。
楚玊知道她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清楚她扭拧的心结,看出她掩藏的疮疤。
这么一个对万物都漠不关心的人,已经尽了全力想要把她拉出来。
唐玦真的差一点点就要被楚玊治好了。
但她没想到,自己会病第二遍。
她后来哭过很多次,又唯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真正从心脏中泛出来了泪,是在后来,她对楚玊提分手的时候。
人来人往,蹦极台底下的花坛,唐玦独自坐在那,深呼吸。
一会儿,楚玊回来了。
她站到唐玦面前,先扭开了瓶盖,伸手递过去,低头看她:“先喝点水。”
唐玦接过,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楚玊空了手,又拿出手机来看:“嗯……他们说六点钟橡树餐厅集合吃晚饭。你再坐一阵我们就过去。”
现在是五点五十三。
“我好多了。”唐玦回。
楚玊提议:“那走吧。”
“呼——”唐玦猛出了一口气,盖瓶盖,把水瓶放到一旁。
抬头,对视。
唐玦不假思索,毅然道:“我有话想跟你说。”
诡异的是,楚玊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一语不发,她没有接她的话,只是让这句话凉在这里。
粤语里有句谚语“洗湿个头”说的是你想剪头发,已经连头都洗了那就甭想跑了,她已经一瓢水泼了出去,回不了头。
周围是三两结伴的游客,拖着气球跑的小孩,排队刷手机等候着的人,花坛边隔壁还坐着一家三口吃雪糕。
很闹。
“我刚才……刚才,呃——”唐玦:“刚才亲了你一下。”
她其实完全可以不提起来,让这件事就这么盖过去。
但她做不到。
偷摸占人便宜已经够变态,占完便宜还不说,可以算作猥琐,她不会做如此不磊落的事,起码楚玊有权知道。
唐玦的目光从楚玊眼中勾到了她侧脖颈。
用眼神告诉她,
“这里。”她说。
楚玊的视线随她往下落,她偏了偏头,但其实也没有办法看见自己的脖子。
“抱歉。”唐玦该道歉的,但她属实讲不出标配的下一句——我不是故意的,这种假话。
时间过很久,耳边全是喧闹。
半晌,楚玊的回应才来到。
“好吧,我原谅你。”
不是“没关系”,是“我原谅你”。
一坐,一立,唐玦仰视她。
终于开口。
“你叫我不要想电梯,想别的,后来,我的确没有再想了,然后就只剩下了一件事,我满脑子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