珙桐树色
是许廷川先出发的,回了北川不过几天,审批就下来了,姜可瑜帮着他一起理了刚归位也没几天的行李,送他到了机场。
天气还没有完全暖和起来,许廷川穿着很薄的冲锋衣,带着眼镜,抱了抱姜可瑜。
“哥,等我。”姜可瑜满眼的不舍。
总是刚相聚就又要分离。
机场人来人往,午后的航站楼,地板上铺满阳光。
“在那边,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你也是,我等着你。”许廷川吻了吻姜可瑜的额头。
姜可瑜微微低下头,帮着许廷川拉到一半的冲锋衣拉链拉好,然后笑了笑,最终目送着他跟随队伍进了安检入口,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才从机场出来,姜可瑜就回了台里,这次援外报名的人依然不太多,除了姜可瑜沈从骁还有几个从外调回来的老记者,准备去x国的其他几个城市。
开了个小会,把这次赴外的细则都商量得差不多了。
“看来,这次我们要去的更久一点。”沈从骁合上笔记本,转头对姜可瑜说了
“是啊,你和家里人说好了没。”
沈从骁摇摇头,“没,我要是和我妈说实话,就出不来了。”
姜可瑜无奈地拍了拍他肩膀。
这次去布鲁赞比,情况比上次更危险,谁也不敢保证没有意外发生。
姜可瑜叹了口气,在电脑前坐了好一会,看着桌面上那个记录着上次援外种种事迹的文档,始终没有勇气打开。
最终,熄灭了电脑的屏幕,很晚才从走出办公室。
落地布鲁赞比的时候,刚好是中午。
才五月初头,布鲁赞比已经变得燥热无比,好几天不曾下雨,空气里到处浮动着尘土,脚下是破碎的瓦砾。
姜可瑜从飞机上拖着行李下来,四处看了看,已经完全认不出,好像眼前的景致和一年前来到这时,完全找不到记忆里重合的痕迹。
酒店和援外的这些援外的无国界医生们安排在一起,姜可瑜拖着行李进去收拾了一下,看了看手机,不出所料果然是没有信号。想要联系一下许廷川都发不出去一条消息。
许廷川还没回来,姜可瑜和沈从骁休息了一会,很快就开始调试设备,准备先去大使馆进行采访,然后回来的时候再去看看医疗援助点的情况。
偶尔会传来枪声,长久听不到猛地响起,姜可瑜的心咯噔一下,赶紧检查窗户,查看是不是胶带粘得结实。
随身只带了一些干粮过来,纯净水和其他的食物一概没有,要等着上面来发。
姜可瑜渴得厉害,临时也找不到水喝,直接打开自己的刷牙的杯子,看了一眼洗手间自来水还在工供应,趁着会儿还有水,赶紧接了一大杯,也没有烧水壶,直接一饮而尽。
“姐,这是生水......”
“没事,一会去采访忙起来也不一定有水喝。”姜可瑜也没太在意,上次来布鲁赞比的时候她也没少喝,条件实在是太差了。
去大使馆的路上,又接连传来爆破的声音,寻着声音的方向看,有灰黑色的蘑菇云。
姜可瑜和沈从骁对视了一眼,神色沈重,但也都没说什么,只是沈默着。
这就是布鲁赞比的常态,一年前是,现在也是。
甚至比起一年前,如今的布鲁赞比已经彻底被战乱摧毁,整个市区很难再找到完整的一栋建筑,都是断壁残垣和破碎的坑坑洼洼。
大使馆很远,姜可瑜跳下车,在路上基本已经想好了采访的问题,和沈从骁很快进去,找到了接待的中国负责人。
等着负责人带着他们进去的时候,姜可瑜刚想要打招呼,楞在了原地。
会客厅里,居然坐着的是苏辰毓。
“坐吧。”
自从上次拒绝苏辰毓之后,姜可瑜就没再见过他,基本有必要的工作接触她都找了借口让同事代劳。
三人面对面而坐,都是熟人,但也没寒暄什么,很快切入了正题。
目前在布鲁赞比的国人在去年就已经基本全部撤出,但是目前在这里工作的援外医生,驻外记者,还是不少,所以大使馆还是这边需要有人来对接和保障他们的安全。
苏辰毓外派也有一段时间了,其实他早就在名单上看到了姜可瑜和许廷川,但没有去问过。
现在的局面很混乱,两方和谈破裂之后,以市中心的教堂为分界线,南北各自为政,但是交火从来没有停止过。
姜可瑜来的路上听到的枪声和爆炸声,就是在最近双方在争取布鲁赞比境内的一条很重要的河流的归属权问题。
没有信号,姜可瑜只能把了解到的这些都记录在手机的备忘录里,然后准备正式采访。
和沈从骁配合久了,又是第二次来到这边,所以要比从前业务熟练得多。加上苏辰毓回答得也很快很在点子上,采访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临走的时候,苏辰毓叫了一下姜可瑜,叫住之后又半天没吭声,好半天才说了句话。
“你和......许医生,一起来的?”
“不是,我是今天刚到的。”姜可瑜想了想,又刻意地说了下,“我男朋友他过来有一周了。”
“男朋友?”苏辰毓确信自己没听错后,很淡地笑了一下,无奈又说不出任何话。
果然,什么兄妹的情分都是借口罢了。
“后面如果有新的变化,我再过来,今天我先走了。”姜可瑜不打算多留,很快就告别,拿着手机和电脑,跟着沈从骁一起离开了
走出大使馆大门的时候,天都已经有点黑了。
闷热的风变得凉爽了一些,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人们开始钻出破旧的藏身之地,陆陆续续开始准备晚饭,尘土飞扬的街道热闹了一些。
姜可瑜坐着晃动厉害的越野车去了医疗援助点。
这是个全新的医疗援助点,前身是个学校,现在改成了医疗点,在改装的大楼外面,还有一些临时搭建的帐篷,处理简单的伤员。
没走进大楼的时候,还闻不到什么血腥味,直到走进敞开的大门,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又扑面而来。
白色的床单,黑红的血液和伤口,穿梭往返的各色皮肤的医护人员,看来白天这场河流归属权的仗打得热火朝天,伤势惨重。
姜可瑜从包里熟练的抽出口罩,镇定自若地拿出本子和笔,叫沈从骁赶紧收起相机。
她已经不是当初来医院处理伤口都会恶心呕吐的新人记者了。过去在这生活的经历,加上回国近一年涉外的工作经验积累,不敢说她现在有多么的厉害,但作为一个一线战地记者的基本专业素养,她可以保证。
床铺爱的很近,尤其是手术过后的病房,一间屋子里起码躺了十几二十几个刚刚开过刀的病人。
姜可瑜没时间顾忌许廷川在哪,帮着护士做了些杂活,然后一张张走过病床,最后蹲在走廊里写着今日的稿子。
大概是白天喝了不少的生水,这会肚子有点疼,但还能忍受,姜可瑜咬咬牙,干脆直接坐在了地上,翻看着刚刚偷偷拿着小型单反偷拍的照片。
才弄了一半,眼前的光被灰黑色的身影遮挡住,姜可瑜擡起头,看见了许廷川。
和上一次她随便坐在地上,等着他来找她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
不一样的是,上次他们仅仅是兄妹,这次是爱人。
姜可瑜摘掉口罩,笑着仰头看向他。
“哥,你忙完了。”
许廷川点点头,伸手去拉他起来“刚下手术,可以休息会。”
大概是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地面又凉,加上中午喝的那些生水,姜可瑜站起来得有点费劲,起身微微弓着腰。
“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中午喝了点凉水,缓缓就好了。”
“你是不是喝生水了?生水里面本身就有很多细菌,尤其是在这,地下水很有可能被污染的情况下,下次绝对不可以!”许廷川着急得很,严肃认真地和姜可瑜又强调了一遍。
“知道了。”姜可瑜乖乖认错,但还是因为腹痛半弯着腰,拽着许廷川的手臂,目光委屈得很。
许廷川带着她来到临时休息的宿舍,从抽屉里找了纯净水和自己备下的药给她,然后拉了一把椅子,就坐在她对面。
没摘口罩,也没摘眼镜,许廷川很严肃,握住姜可瑜拿着药和水的手,很认真地开口,
“阿瑜,我再和强调一遍,在这一切都要万事小心,饮食,外出采访,来医疗援助点,无论做什么我们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姜可瑜有点不敢说话,抿着唇,看向许廷川。
他极少这样严肃的样子。
“我知道来这里,我们都要很重要的事要做,但,一定一定要好好地保护自己,知道吗?”
姜可瑜不敢做声,只能隔着镜片看见他黑亮的眼睛,被其间流转的目光触动,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然后嗯了一声,很郑重地点头答应。
许廷川见姜可瑜保证,才松了口气,稍微放心一点点。
“疼不疼?”许廷川起身,扶着姜可瑜去一遍的床上躺下,想帮着她揉一揉,还没等到回答,护士的叫声先传来。
“dr.
xu, the three patients in ward 2 have persistent high fever, and the six and eight beds have also experienced postoperative pain one after another.”
姜可瑜有点跟不上护士说英文的速度,慢慢翻译了一下,才翻译明白。
好想是二号病房有病人出现了高烧,同房间的两个病人也出现了术后肢体疼痛的情况。
许廷川预感不太好,看了看姜可瑜,没办法只能重新拿起刚刚摘掉放在桌上的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