珙桐树色
屋子里很安静,姜可瑜坐在床边,和许廷川挨得格外近。
她听得很清楚看,许廷川说的话,只是心里一时之间还很难迈过这道坎。
耳膜破了可以慢慢恢覆,肿起来的脸颊会慢慢消去,但是在那间蔽塞的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却需要很多很多时间,才能渐渐释怀。
姜可瑜看着许廷川担心的神情,下意识地伸手帮他抚平眉心。
她最不喜欢看他皱眉,看起来一副忧郁的样子。她点点头,努力地劝说自己,和许廷川保证。
“我会努力的,哥。”
许廷川听到姜可瑜的话,更心疼了几分,握着她的手,纠结再三,止步於轻柔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没事的,我陪你。”
好在,许廷川最近医院并没有之前那么忙,有更多的时间陪姜可瑜换换心情。
姜可瑜还是有点介怀,但面对许廷川已经在努力克制,她张开双臂,环抱住他的腰,钻进了他的怀里。
许廷川极有耐心地安慰,指尖穿过她的头发,动作很轻柔,生怕再刺激到她。
“晚上要不要给奶奶打个电话?”
“嗯。”姜可瑜点头,说得很小声。
“春分又胖了,天气热了之后,更不怎么动了,天天懒洋洋地趴在咱们院子里那棵桂树上。”
许廷川断断续续地和姜可瑜说着南湖的许多小事,慢慢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从哈马齐回来姜可瑜也一直在写稿子,并没怎么好好休息过,这会在许廷川怀里,眼皮有点打架,慢慢闭上眼。
许廷川察觉,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小心地将她抱起,走了两步,放在床上又替她盖好被子,正想站起身,坐在她床边,被她误会,以为他要走,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
“我不走,我就坐在这,你乖乖睡觉。”
姜可瑜听到了肯定的回答,才放心下来,缓缓闭上眼,攥着许廷川的手,没一会就睡下了。
转眼是小半个月,六月下旬,天气已经很是炎热,日光烤着地面,气温飞速地升高。
布鲁赞比的局势暂时是稳定住,但是零星的枪声和小型的爆炸一直都有,但整体的安全环境已经是要比年初的时候好了很多,当地市民也有了喘息的机会,满满恢覆了正常生活。
姜可瑜第一篇关於哈马齐工厂的文章,热度还不错,工厂虽然没有被勒令关停,但是罚款也不少。紧接着她又找了布鲁赞比以及哈马齐当地的电视台,把所有拍摄的资料全部递交。
危险的工作终於可以告一段落,姜可瑜的身体也都恢覆得差不多了,其他的都是小伤,就是之前中弹伤了肺,因为没有好好将养,所以咳嗽一直都很严重。
没有外采任务之后,她基本还是一直留在医疗援助点,帮帮医生护士的忙,最主要的是把那些送达的家书都一一告知给病人。
她去哈马齐的时间,也并不长,所以基本都是白天结束拍摄晚上才有时间去帮着寻找。
虽然战争中心是最近刚刚转移去哈马齐的,但是打了这么久,没有任何一座城市能幸免。
饥饿,流离失所,罪恶的交易,失去准绳效率的法律......
姜可瑜深刻地见证了这一切,却又无能为力。
一沓家书,只送了两封出去。不是亲人已经不在,就是根本找不到上面写的地址。
姜可瑜印象很深刻,有一位年事已高的老奶奶,战争爆发前,她是非常布鲁赞比非常有威望的一名教授,丈夫也学者,因为工作原因,所以常年分居,只有每周末才能团聚。
战争打响的第一枪其实是在哈马齐,那时老先生在回家的路上,直接遇上了空袭的炸弹,身受重伤,至今都没有完全恢覆,所以也没能和老奶奶取得联系。奶奶冒着生命危险去了一次哈马齐,也并没有找到爷爷,又在今年年底的时候突发脑梗,一直处在恢覆期,躺在床上,两人之间也没再见面。
这次,姜可瑜通过联系哈马齐的医疗援助点找到了老先生。她有私下问过许廷川,最多再有一个多月,奶奶就能离开医疗援助点,早日和爷爷团聚。
奶奶的手上还插着吊针,打开信的时候,手不控制地抖动,姜可瑜站在一边,清楚地看见有眼泪滚落。
该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姜可瑜大概可以理解。
见不到许廷川的那六年,她的心就像是死掉了一样,唯一涌动着那点心头血,是因为以为他顺遂无忧,前途光明。
那奶奶呢?那这些连家书回音都没收到的人们呢?
他们又当如何度过年月,走完漫长的一生。
没打扰,姜可瑜轻轻叹了口气,从房间出来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擡眼看着天上的云朵。
一层又一层,有温暖的阳光穿过厚重的云层。
局势稳定了一些,加之又是夏天,之前一直用胶带紧紧封住窗户被打开了,有热热的穿堂风。
姜可瑜小心地把手伸出窗外,感受着风在指尖流动,很轻很舒服,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希望,微微合上眼。
“在想什么?”
姜可瑜闻声回过头,是刚下手术的许廷川,身上还有着浓重的消毒水味道,戴着眼镜,穿着无菌服,一边问一边摘下口罩。
“没,觉得今天天气很好。”她笑着看向许廷川,摇摇头。
脸颊膝盖已经彻底消肿,耳膜也还在吃药,胳膊上的烟疤淡了不少,但还是能明显看得出来,姜可瑜下意识地去放下挽起来的袖子。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整,她的状态要比刚才哈马齐回来好了许多。
许廷川没说什么,笑了笑,从口袋里拿了一颗橘子糖,剥开了糖纸,递到她嘴边。
“谢谢哥。”
橘子糖很甜,在嘴里缓慢地融化,姜可瑜顺势挽住了许廷川的胳膊,撒娇一样和他说了几句,然后推着他去宿舍休息,自己也跟着过去了。
即使现在并不太忙,但许廷川的工作量还是挺大的,他很少说累,面对姜可瑜的时候也总是拿出最好的状态,细致温柔地照顾她。
“闭眼。”
姜可瑜站在许廷川对面,靠得很近,帮着他摘掉了眼镜。
“嗯?”
“闭眼嘛。”
许廷川乖乖照做,紧接着太阳穴传来了有规律的按压,很舒服,很解乏。
姜可瑜伸出双手,轻轻地帮他按摩,开始是太阳穴,然后又绕到他身后,帮着他捏了捏酸疼的肩膀,最后又绕回他面前,俯身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阿瑜。”
许廷川不自觉睁开眼,满眼的笑意,把她抱在自己膝上,单手扶住她的腰。
姜可瑜应着他,侧过头,眨着眼睛也看向他,在期待他下面的动作。
如愿,是一个温柔又湿意的吻。
因为刚刚吃过了橘子糖,口腔里都是淡淡的橘子甜味。许廷川轻辗着她的唇瓣,闭上眼,说了声好甜。
坐在她膝上,她有点失去重心,下意识地靠着他的胸膛,整个人紧紧地贴着他,又乖又软。
大手在腰间流动,姜可瑜的感官被无限放大,任由许廷川游走,只在被吻得晕乎乎的时候不可抑制地流露了几声嘤.咛,还参杂了几声哥哥。
心跳骤然加快,许廷川的呼吸变得稍微有些急促,一只手扶着腰,另一只手从脖子滑到了胸前。
能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抖了一下,但又没有乱动,甚至往前迎合了一些,方便他摸的角度。
是她在主动,在努力克服,在慢慢地忘掉哈马齐的噩梦。
许廷川能感应得到,手心里的娇软格外的烫,他努力地让理智重新回来,亲了亲小姑娘的额头,眉眼,和耳朵。
最后停留在耳边,轻轻地咬了一下。
宿舍虽然在这个点基本不会有人回来,但毕竟不是单人间,他还是要克制。
帮着她整理好被揉皱的衣裳,他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贴着她耳边小声地说了一句,“阿瑜好软。”
姜可瑜听得清楚,抿着唇不敢答,好一会才缓过来。
今晚沈从骁和伊芙约了她晚饭,还好衣服没有皱得太厉害,不然穿出去丢人的很。
许廷川休息的时间也到了,两人一起出了宿舍,姜可瑜就去找沈从骁发过来的那家餐厅了。
回来这半个月,基本没什么外采,沈从骁也是天天早出晚归,都是和伊芙在一起,每次回来的时候心情全写脸上,幸福得很。
只等着战争结束,他们回国,伊芙也可以跟着一起。
餐厅并不远,姜可瑜本来步行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到的时候沈从骁在,但伊芙还没来。
“姐,你先坐,她应该一会就到了。”沈从骁面露喜色,给姜可瑜倒了杯水,“姐,你身体都好了吧?”
姜可瑜点点头,看着沈从骁喜上眉梢的样子,忍不住打趣,“好了好了,但也比不上咱们沈记者,现在可是美人在怀,让人羡慕啊。”
“姐,你就别开我玩笑了。”沈从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得腼腆。
姜可瑜微微挑了挑眉,喝了半杯水,扫视了一圈。
餐馆里人不多,窗子外有出摊的小摊贩,隔着窗户,隔了十几秒的地方有一个卖水果的饿小摊,姜可瑜一眼就看到了摆在架子上的橙子。
“哎,你前几天是不是说想吃橙子了,那有卖的,我去买点,等会伊芙来了也可以吃。”
“我去吧姐。”
“没事,我去。”姜可瑜站起身,从餐馆的右边的侧门出去,离摊位更近一点。
橙子又大又圆,卖橙子的老板一直在夸,估计是甜的很。姜可瑜装了七八个,想着等晚上也剥给许廷川吃一个。
买的人不少,姜可瑜等了一会,付过钱刚准备回到餐厅。
脚下才迈出一步,砰的一声巨响。
火光和浓烟,小小的餐厅随着那声巨响被炸成了碎片。
爆炸形成的巨大声响和冲击在风里扩散,姜可瑜都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画面,就被冲击力推倒,重重摔在地上,意识模糊,只觉得耳朵痛得厉害。
摸了一把,手心里全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