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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生命

许廷川楞在原地,目光足足停留在那张鲜血染红的床单上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她在割腕自杀。

他慌乱地冲上到床边,颤抖地打开床边的灯。

那块被帘子隔起来的小小角落,姜可瑜躺在那张窄小的病床上,被暗黄色的灯光照着,脸色惨白,双眼紧闭,手腕割破,血流成河。

许廷川伸手,紧紧捂住还在流血的伤口,大声地喊着护士,甚至都没回过神翻译,中文脱口而出。

“阿瑜,阿瑜......”

他努力地支撑着她的身体,着急却也不敢过分摇晃,只能拼命地呼喊。手忙脚乱地撕掉绷带,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甚至只拆开了一角就把绷带掉在了地上,白花花地从床铺一直拉扯到地上,也顾不得捡。

他一圈圈地缠绕在她渗血的手腕上,等着护士推来抢救的仪器的时候,手心和白大褂上都染上了鲜红的印记。

抢救是云柔做的,许廷川有些失控,原地踉跄了一下,伸手扶住床头的柜子才勉强没有摔倒。仪器的轰鸣声在耳边慢放,他看着刺目的红,脑子里所有的理智轰得一声,全都崩塌在看见她鲜血直流的那一刻。

抢救进行了半个多小时,血压和心跳才勉强就回来,许廷川看着仪器上起伏的曲线,仍然没有从恐惧中脱离出来,站在原地,亲眼看着云柔给手腕上那条伤口缝合,最终剪了线。

“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别太担心,今晚晚班我替你吧,你照顾可瑜。”云柔拍了拍许廷川的肩,也没多说什么,离开了病区。

血止住了,床单杯子换了新的来,姜可瑜还在深度昏迷,躺在床上,就像是个破了的布娃娃。

许廷川没回宿舍,连带血的白大褂都没换掉,就坐在床边,小心地握着她刚刚包扎好的手,一步也不肯离开。

生怕再离开,就又发生他无可挽回的事。

许廷川忽然很害怕,他的手心冰凉,紧紧地攥着姜可瑜,心慌得要命。

他想不通,想不通她就算自责,惭愧,崩溃,觉得没有希望。可她真的忍心,就丢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吗?

他自小孤独,这么多年,唯一拥有的,只有爷爷奶奶和她。

如果她今天抢救不过来,那他也不如就永远留在布鲁赞比。没有她,哪有家可以回?活下去的希望和意义还有什么呢?

月光下,他伸手轻抚着姜可瑜的脸颊,嘴里轻轻地念着她的名字,不争气地流了眼泪。

他真的很少哭,从小便是如此。被丢在南湖那年他才九岁,他没哭。国外先后两次开胸手术疼到彻夜难眠,他没哭。艰难捡回一条命,回国之后却被父母利用和伤害,全心全意爱护病人却被污蔑和谩骂,这些他没哭。为数不多的几次落泪,几乎都是因为她。

他忙了整整一晚上手术,不休息,不吃饭,只坐在床边陪着她,一整夜。

这一夜,脑海里闪过了许多许多事。

从九岁那年,爷爷奶奶领着刚满七岁的她回来,反覆叮嘱他要好好照顾妹妹。在南湖的那许多年,他一直把她捧在手心上娇宠照顾。即使在国外挣扎痛苦,他每天都生不如死,晦暗苦涩,度日如年,但只要想到她,他就从来没有过想放弃生命,有去死的念头。

那她呢?在割破手腕的那一刻,真的就没有想过,想过他吗?

心脏好难受,他忍不住哽咽了两声,伸手用力揉了两下,却并没有什么作用。

他无力地垂下手,紧皱着眉,失落又伤心,却不知道要和谁讲。

失血过多,加上本身就受了伤,免疫力很低,姜可瑜一直昏迷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眼前的景致好半天依然是模糊不清的,扫视了一圈,看见了床边的许廷川。

双眼里都是红血丝,眼底乌青,身上还带着血。

“哥......”姜可瑜艰难地从嘴里叫出这个字,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

许廷川慌忙回应,赶紧起身,查看她的情况,确认她清醒过来身体没有出现其他不好的情况,才松了口气,看着姜可瑜应了一声。

又生气,又害怕,即使有脾气,也不敢发,怕刺激到还在恢覆,很脆弱的姜可瑜。

两人同时陷入了沈默,许廷川不愿意开口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扶着她,喂了点水。再三确认他没什么危险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离开了病区。走之前叮嘱护士一定要多多留意。

姜可瑜眼看着许廷川离开,也没勇气开口,躺在床上并,一丝力气也没有。

昨晚,下着雨,许廷川在手术,她一个人躺在病床,怎么也走不出人体炸弹这件事带来的巨大阴影。

她觉得对不起沈从骁,对不起伊芙,对不起所有人。都怪她自以为是,才会让这么多人送命。

可偏偏活下来的人,只有她。

她觉得自己这样的人,就该去死,不配活着。

夜雨忽至,她一时想不开,陷入了无限自责的黑洞,才磕碎了杯子,用碎瓷片划开了手腕。

现在想来,她也有一点点后悔。

尤其是第一眼看见许廷川疲惫又语言又止的时候。

只可惜,许廷川没有留下给她解释和道歉的机会。

挤满病人的病房,下过雨才又放晴的天,姜可瑜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仰面看着天花板,各种各样的情绪集中在狭小的心脏,难捱到了极点。

想沈从骁,也想许廷川。

布鲁赞比的情况好像又紧张了起来,整个医疗援助点吵吵嚷嚷,不时有新的病人加塞进来。

姜可瑜本来就没有睡意,一直清醒着,中间云柔来看过她。

“怎么样,感觉还好吗?”云柔还顺便检查了一下她刚动过手术的耳朵。

姜可瑜点点头,“没什么不舒服的。”

“可千万别想不开啊,你都不知道昨晚许医生都吓成什么样了。”云柔一遍调试着点滴一点叮嘱。

姜可瑜听到了云柔的话,想起午后那会醒来看见许廷川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衣服上,手上,连镜片上都带着她的血,心顿时更煎熬了几分。

“云医生,我今晚可以出院吗?”

“不行,你手腕的伤还好,但耳朵刚动了手术,还要再观察两天。”云柔拒绝,“你好好在这待着,许医生走之前特意叮嘱我,他回去换下衣服就回来,叫我看好你。”

姜可瑜抿了抿嘴,没再说话,仰头看了看不断滴落的药液,抱着膝盖,蜷缩起来。

云柔离开没多大会,许廷川就回来了。

在布鲁赞比条件有限,也没有保温盒,他找了很久才找到有卖热汤的店,小心地放在嘴下吹了吹递到姜可瑜嘴边。

姜可瑜乖乖地喝了小半碗,再喂的时候便不再张嘴,只摇头,说没胃口。

许廷川泄气地放下勺子,低头去理手上剩下餐盒,收拾好在床头留了一瓶热牛奶,“我去上班了。”

说着,站起身,并没有想和姜可瑜多说的意思。

姜可瑜鼓起勇气,拽住他的袖角,仰头看着他。

许廷川的目光垂下来,落在她过於用力微微泛白的指尖,最终狠心抽回了手走出病区。

手边空落落,姜可瑜突然觉得自己好无用,好难过。

此刻,也没有再多的心情去顾忌许廷川,她还没有从沈从骁被炸死的悲伤中走出来。

她反反覆覆地想,在这片土地上,生命到底是什么?

战争,又究竟带来了什么

她抱紧自己,眼泪又断了线一样往下掉。

就这样,不吃不喝,靠着营养液挨到了离开医疗援助点。

耳朵虽然动了手术,但也在某种程度上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尽管许廷川已经想尽了办法,但日后左耳的听力还是会有轻微的下降。

回到酒店,姜可瑜也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直念念不舍,全身心投入的工作也暂时都放在了一边,再也没有打开电脑。

和沈从骁工作的回忆一日又一日重温,没了搭档,她要忙什么呢?

她突然很想回南湖,想逃避这一切,想离开这个巨大的“绞肉机”,她再也承受不了任何生命的消逝。

这样的惊惧,惆怅,夹杂着深夜的枪声,她没有一晚是睡好过的。她一直有梦到沈从骁,他看着她笑,然后紧接着就是那日电光火石的爆炸场面。

许廷川每天都有过来,给她带三餐,水果和叮嘱她吃药换药。

但,姜可瑜能察觉到,他似乎还在生气。

又是和平常一样,许廷川给她的手腕仔细地换了药,叮嘱她可以洗澡,但千万不能沾水。

交代完就准备离开,突然被人从身后环抱住了腰,整个脊背都僵硬了起来,缓了好久,才擡起胳膊,也握住了他腰上的那双手。

“哥哥,你还在生气吗?”姜可瑜说得很委屈,才一张口就有了些哭腔。

许廷川沈默了良久,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好半天才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在生气,是害怕,是失落,是不敢面对,也是觉得好像没有被那么爱着的委屈。

他知道她的煎熬和悲伤,却又生怕她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转过身,低头看了她好久。

高高瘦瘦的男人,连日失眠,双眼满是疲惫和血丝,脸瘦削得露出尖尖的下巴,小心地开口。

“阿瑜,可不可以,不要伤害自己?”

他宁愿流血的人是自己,也不想看到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我知道,我知道你很愧疚,很难过,但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的,好不好?”

姜可瑜被他圈在怀里,有些不知所措。

面对而立,她可以清晰地看到男人眼里的泪光和恳求。

“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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