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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会更好

年刚过,许廷川和姜可瑜就得先回北川一趟。莲仓巷的拆迁推迟到了明年,也算是件好事。刚好留给他们一点时间处理下在北川的事。

三叉神经受损,时不时就会发作,剧烈的抽疼一直伴随着许廷川,加上阴天雨雪被砸过的手也会隐隐作疼,先心病偶尔的胸闷气短,简直是千疮百孔,日子过两天,有一天半都是难熬得要命。姜可瑜总是偷偷地看着,心疼得厉害,又不能替他分担,只能看着他硬撑。

自然,暂时也是不能手术了。

他是个外科医生,手术对於他来说,意味着什么,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现在,约等於是残忍地剥夺了他成为医生的权利。

而比起许廷川,其实姜可瑜也并没有好太多。

自从沈从骁在那场爆炸中牺牲后,姜可瑜就开始经常性的反覆噩梦,每每夜半起来浑身都是冷汗。想起布鲁赞比的种种,她就心慌得厉害。

又一个晚上,姜可瑜被噩梦惊醒,猛地睁开眼,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气促了好久,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转过身,习惯性地想蜷缩进身边人的怀抱里时才发现身侧空空。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客厅的时候,看见了站在阳台上的许廷川。隔着一些距离,光线又暗,有些看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他瘦高的身影,站在那,有些落寞。

她看了好一会,才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紧紧地贴着他的脊背。

“哥哥。”

许廷川握住她的小臂,掌心温热,口气一如既往的温柔,应着。

“怎么醒了?”

姜可瑜咬着下唇,并不说话,还被刚刚的噩梦缠身,有些心悸,不舒服地靠在许廷川的背上。

“又做噩梦了?”许廷川转过身,伸出手摸了摸姜可瑜委屈的小脸。

姜可瑜点点头,但更担心许廷川,她心疼地抓住他的手,又举起双臂,摸了摸他的鼻梁和面颊,她知道他一定是疼得受不了。

小区里有微弱的灯光,夹杂着晦暗不明的月光,能看得清他的五官,温柔的眉眼里蒙着一层暗淡的水雾,应该是极度不适后留下的生理性的泪痕。

“太晚了,去喝点温水,我陪你睡。”许廷川没有提及,并不想让她跟着担心,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

床很大,她却只肯窝在他怀里,占据小小的一侧。

他的体温一向偏低一些,抱着她的时候,会觉得格外温暖。

恐惧在慢慢平覆,但心跳还是没能马上降下来,在整个胸腔跳得飞速让人难受。

许廷川征得了她的同意,伸手帮她揉了揉,才几下,心跳非但没有降下来,反倒是更快了,连同着他自己,手上碰到软乎乎的时候,也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太晚了,许廷川实在是不想折腾她,抽回手。

“好了,睡觉吧。”说着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其实刚刚那两下,姜可瑜羞耻得不敢承认,还是......很舒服的,只是不好意思继续提出什么要求,只好听话地应声,靠得更近了一点,转移了话题。

她知道许廷川应该也是没有什么困意。

私下里她有问过一些神经科的医生,像许廷川这种外伤导致三叉神经受损的情况,其实也可以考虑做手术缓解。这样,起码不会随时随地,疼痛难忍,能重新回到医院工作。

只是,暂时还没有拟定好手术方案,姜可瑜就暂时还没有和许廷川商量。

“哥,我睡不着。”

许廷川顿了顿想了下,“那陪你聊会天。”

“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小时候的事,还有她们意外分别的那六年,身处异国,她们都过着怎样的生活。很默契地,她们都没再提及布鲁赞比的种种。

这么多年,从南湖到北川,她们去过了那么多地方,却还是最怀念那条老旧的巷子,还是最喜欢潮湿又闷热的南湖夏天。

如果真的要做手术,许廷川想要重返手术台,也需要一段漫长的恢覆期,趁此机会搬回南湖,是个合适的时机。

姜可瑜想了想,小声地试探了一句:“哥,我们......搬回南湖,好不好?”

她也不能完全确定许廷川会答应,毕竟许家还在北川。

“好。”许廷川只说了一个字。

姜可瑜讶异,以为他要计划下工作上的变动和估计家里的关系,没想到他只说个好,就这样肯定地答应。

他对她,向来如此,无有不应。

更何况,回到南湖,也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周婉华年纪越来越大,能陪在她身边,多一点时间是一点时间。

姜可瑜得到了期待中的回答,心满意足,正式开始为搬回南湖开始做准备。

这一晚,终於难得的一觉睡到天亮。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准备开始写辞职报告。

在北川电视台也工作几年了,从边缘化的搬砖人到一步步成为优秀职业记者,说没有感情肯定是假的。

只是实现职业价值的这条路上,她在获得很多的同时也失去了很多。

面对着电脑屏幕,她整整用了一天才输入了不足五百字的一篇辞职报告,等到成功发送到邮箱的时候,天已经有些暗下来了。

初春,外面还是冷得不像话,偶尔晚上的时候还会飘小雪花。

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许廷川煮了小煮面,刚端上桌的时候,电话响了,扫了一眼屏幕,是许嘉悦。

犹豫了几秒,许廷川才不情不愿地接了起来。

电话才接通,那边就火急火燎。

“大哥!你快来医院,爸爸出事了!”许嘉悦已经快要哭出来。

许廷川端着面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楞在原地,听着许嘉悦说完了医院地址,半天没有挪步。

“怎么了?”姜可瑜问着。

“我爸......许圣炎在高速路出了场车祸,现在在抢救室。”许廷川下意识地叫了他爸爸,但还是如鲠在喉,最后选择直呼其名。

“啊?”姜可瑜也吓了一跳,“那你,你赶紧去......”

话说到一半,姜可瑜又没敢说完。

热搜舆论闹的满城风雨之后,许廷川再也没有涉足过许家。对於他那对所谓的父母,他也是眼不见为净。除了许嘉悦每个月都坚持和他联系之外,和许家断得彻底。

许廷川看了看手里的那碗面,在心里纠结了片刻,还是拿起了衣架上的大衣,转头看了看姜可瑜,嘱咐她吃完饭早点休息,不用等他。

不太远,许圣炎所在医院正是许廷川工作的,到时候抢救室里里外外站了很多主任医师,看到许廷川进来和一家人站在一起,大家才知道许廷川竟然是许家的长子。

“怎么样?”许廷川看了看手里心超以及脑部ct,皱了皱眉。

“你自己也是医生,不用我多说了吧。”同事无奈道:“先等着主任上台手术吧。”说着拍了拍许廷川的肩膀,没再说话。

手术室外,站着一家人,除了许嘉航,黎念,许嘉悦,连同黄恩宁都在场。

许嘉航和黄恩宁的婚礼,许廷川并没有去,所以和黄恩宁也是很久没见了。

许廷川压根没有放在心上,倒是黄恩宁再见到他,目光有些躲闪,才生了孩子,大概是没将养好,所以气色也很差。

许嘉悦扶着两人坐下,然后走到许廷川身边,仰头想说什么,又尴尬地咽了回去。

后来,她也知道父母对许廷川做的事的,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她是许廷川,大概也不会再想和这家人联系。

她收回了自己想要拽住许廷川衣角的手,只是小心地站在了许廷川身边。

许廷川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回过头看她,犹豫了下,还是安慰了一句。

“没事的,别怕。”

许嘉悦听到许廷川的话,诧异了半晌,然后猛地点点头,看着许廷川的时候,一下子起了眼泪。

许嘉航联系不上,黄恩宁又刚生了孩子身体正虚弱,黎念人到中年精力也有些跟不上,这个家现在只有她算是还能抗事,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还是难免心慌。

还好,许廷川接了电话。

手术一直做到了深夜,这中间,许廷川没再开口说过一个字,只是平静地坐在椅子上,脑子里闪过了许多许多的可能性。

很严重的脑损伤,手术算是勉强成功,但后续能不能保住命,还有没有机会醒过来,谁也做出不了保证。

隔着icu的玻璃门,许廷川就这样凝望着床上躺着的那个称之为她父亲的人,无尽的沈默。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此刻的心情,空荡荡的。

姜可瑜的电话打进来,她担心许廷川,问他情况,也想问问自己要不要过去。

“我没事,阿瑜乖乖去睡觉,太晚了,不安全,天气还冷,记得睡觉的时候在床头自己放杯热水。”许廷川耐心地叮嘱,不愿意她来,更不愿意许家的人见到他。

他知道她有起夜的习惯,总是凌晨时分嚷着渴,爬起来喝杯水才能睡。

姜可瑜看着自己泛白的指尖,沈默了一会儿,才艰难地答应了许廷川。

快要挂断电话的时候,姜可瑜才小声地又重覆着:“哥,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我知道,去睡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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