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会更好
许廷川再回去的时候,天都已经快亮了。
推文进去的时候,他刻意地把动作放轻,怕吵醒姜可瑜,但才换了鞋,还没走到卧室,就现在客厅看见了窝在沙发一角的姜可瑜。
他走过去,蹲下来,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姜可瑜本身也没睡熟,许廷川的掌心刚落在她身上,她就挣扎着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哥。
“怎么睡在这?”
姜可瑜不答,只是想等着许廷川。她也没再问什么医院的情况,只是张开双臂,环抱住许廷川的脖子,把头靠在他肩膀,明目张胆地撒娇。
许廷川感受到怀里的温热,心暖了一下,微微扬起嘴角,然后双臂用力将她整个人抱起来,一手拖着她的大腿,一手托着她的屁股。
姜可瑜也很配合,随着他的力气,从沙发上起来,双腿盘上他精壮的腰。
“宝贝,把灯关了。”贴着她的耳边,他说得很轻,颇有些缠绵的意味。
姜可瑜不做声地照做,熄了客厅的壁灯。
天才微微有些亮,只能模糊地看清屋子里大致的情况,许廷川抱着她,一边往卧室里走,一边克制不住地的吻着她。
她放在柔软的床上,他凑近重新封堵着她的唇舌,觉得眼镜有些碍事,往前凑了凑,她马上就会意,伸手乖巧地替他摘掉。
依旧没有开灯,昏暗里还夹杂着一些渺茫的亮光。
又是个缠绵的夜晚,折腾了一圈,等到洗过澡,重新躺下准备睡的时候,天都已经亮了。
姜可瑜没什么力气,乖乖地抱着许廷川,闭上眼睛。
一直睡到了下午,直到电话打进来,许廷川被吵醒,看了看怀里正睡得安稳的人,许廷川按了静音,起身去客厅去接。
许圣炎的情况稳定了一些,黎念和黄恩宁已经回家了,许嘉悦守在医院,一直在等许嘉航过来,但等了一晚非但没等到,却等来了许嘉航在外面和人打架进了公安局的消息。
她一时想不到找谁,只能打给了许廷川。
许廷川皱着眉,挂了电话,回到卧室看了看还在熟睡着的姜可瑜,本不想吵醒她,但还是在准备出门的时候听到卧室稀稀疏疏的声响,她披了件外套,站在他身后。
“我陪你一起去吧。”姜可瑜说得平静淡然。
许廷川望着她的眼睛,不忍心拒绝,知道她的担忧和关心,最终带着她一起去了。
许嘉航已经被拘留,被打的人情况不太好,人已经在重症监护室了,对方家属情绪相当激动,拒不接受调节和道歉。
黄恩宁和许嘉悦都在,被家属们围在中间,直到许廷川过来,才跟着警察去处理。
姜可瑜跟着许廷川走得急,没有化妆,身上裹着大衣和围巾,扎着很低的马尾辫。她看了看站在大厅里庞然无措的两个人,缓步走过去,安慰了许嘉悦两句。
毕竟,那也是一直对许廷川还不错的亲妹妹。
她走过去,挨着她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可瑜姐姐。”许嘉悦看着姜可瑜,也说不出什么,一脸的担忧和委屈,眼睛哭过红肿着,半靠着她的肩膀。
坐在一起,总是有目光交错的时候,黄恩宁和姜可瑜彼此对望的几秒里,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这样失败。
自小家境优渥,名校毕业,北川城无数的公子哥都暗戳戳地向她表达好感,她却从中选了个最烂的,结婚生子,浪费了她一整年的时间,连她自己的设计事业都耽误了。她原以为结婚之后,许嘉航可以收心,有黄家的帮助,许氏的继承人一定是他。却不想他烂泥巴扶不上墙,别说继承人了,许氏任何一个管理层的位置,他都匹配不起。
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黄恩宁觉得丢脸至极。
相反,姜可瑜一个从小失去双亲的许家挂名养女,成年之后就马上和许家撇清了关系。不管许廷川当时有多么丑陋的身体,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她都坚定不移地从没想过放弃他。
现在,这样的幸福,也是她应得的。
而她自己,却只能承受着自己错误选择带来的恶果。
黄恩宁苦笑了一下,微微皱了皱眉,脑海里闪过襁褓中的孩子,陷入纠结。
还没等许廷川和警察交涉完,苏辰毓冒着雪过来了。黄恩宁不敢告诉父母,只能给他打电话。
“舅舅。”黄恩宁终於看见了自己的亲人,眼泪一下子掉出来,起身走过去。
姜可瑜闻声回过头,看到是苏辰毓的时候,默不作声,只是稍微点了点头。
苏辰毓也朝她礼貌地微微颔首,看了看站在身旁,一脸憔悴的黄恩宁,帮着她扣紧了大衣的扣子,“才出月子,就这么折腾自己?”
黄恩宁不吭声,委屈到了极点。自小骄傲又好面子,始终不肯和家里人承认自己过得很差,这会终於绷不住了。
“走,姐姐和姐夫都在家等着呢,舅舅带你回去。”苏辰毓擦掉了黄恩宁的眼来,转身看了看姜可瑜,猜到许廷川大概也在,把叮嘱的话又咽了回去,告别之后,带着黄恩宁离开了公安局,一点也没想插手许嘉航的事。
黄恩宁怎么也是黄家唯一的女儿,也是他苏辰毓一直宠着的外甥女。许家再有钱有势,生出这么个混账儿子,就得自负恶果。黄家,苏家,只管护着黄恩宁,不去找许嘉航算账已经算是给足了许家面子。
雪还在下着,明明都快春天了,还是拼命地倒春寒,老是毫无预兆地降温。
黄恩宁走后,又是好长时间,许廷川才出来。
对方家属拒绝和解,一切要等着人从icu出来才能判定。
姜可瑜和许廷川送许嘉悦先回了许家,又折返回了医院看了看许圣炎的情况。
回来的路上,许廷川一直都沈默着,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姜可瑜知道他大概不怎么好受。
许圣炎的事还在瞒着周婉华,老人家年纪大了。加上许兆义还在世的时候,和儿子闹得很僵,所以也不是日日都联系,一时不会露馅。
回家本来想安稳地吃个饭,还没等换过衣服,神经的疼痛又一次侵袭,许廷川在卧室栽倒在床上,半天都没爬起来,出了一身汗。
身体,心理,都饱受着折磨。
许廷川是不想再去管许家的事的,但真的事到临头,他又还是管了。
疼过之后的身体异常的脆弱和敏感,许廷川安静地坐在床边,并没有开卧室的灯,双手交叉,低垂着头。
直到,卧室的门被打开,一道光亮落进来。
姜可瑜站在他面前,然后缓缓蹲下来,仰头看着他,又心疼地帮他抹掉脸上的汗水。
他不说,她就不问,只是陪着他,又心疼又难受。
许廷川轻叹了口气,无助又失意地看着姜可瑜,好一会才开口,“阿瑜。”
“我在的。”
接着卧室外飘进来的灯光,姜可瑜清晰看见了许廷川的眼睛,眼眶微红,溢满了泪水,又夹杂着挣扎的目光。
“我不想管许家的事的,但......我做不到,嘉悦还小,许圣炎,毕竟是爷爷的亲生儿子,我......”许廷川强忍着泪水,也不是伤心,只是想起了自己过往受到的伤害,又禁不住的寒心。
“没关系的,那我们就好好把这些事处理好再回南湖,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姜可瑜能明白他的挣扎。
她紧紧地抱住他,打心里地支持他所有的决定。
血缘最没道理,也最割舍不掉。只要许廷川愿意,她会竭尽所能地帮助他。
其实,许廷川也没打算原谅许家,原谅父母,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爷爷在这个世界上的血脉过得惨淡。
好在,姜可瑜能明白他的心,站在他身旁,默默地陪着他。
许嘉航打成重伤的人本来就有基础病,在icu没撑几天就死了。家属拒不接受任何和解的方案,打起了官司。许家找的律师也明确表示,官司只有输的份儿,最多争取让许嘉航少判几年。还没等官司打完,黄家也找了律师开始拟定离婚协议,黄恩宁带着孩子很快离开了许家。
许圣炎出了icu,但一直都没醒过来,同事私下找许廷川谈过,大概意思是这辈子再醒过来的希望不大了。
历经波折,许氏的股价一跌再跌,公司内部一团糟,黎念一个人,没撑几天就病倒了。
曾经在北川城呼风唤雨的许家,一夕之间陨落,风光不再。
许廷川并没有想接手许家的意思,但也不可避免地处理了许多烂摊子,勉强保住了许氏后,找了职业经理人打理生意上的事。折腾了这么一大圈,许家的地位骤降,再也回不到往昔。
在黎念病倒之后某一天,他去探望,在病房里,坐了许久。
他小时候那么渴望亲近的母亲就躺在床上,熟悉又陌生,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他曾无比渴望得到爸爸妈妈的认可和关爱,但坐在这的这一刻,他竟全然觉得无所谓了。
他突然感怀,到底为什么,至今骨肉,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他不恨他们,同样也没有原谅他们。
只是觉得,不想再追究,不愿再过问。
造化弄人,黎念和许圣炎在意了一辈子的公司轰然倒塌,心心念念不惜拉踩许廷川培养的继承人蹲进了监狱,煞费苦心的联姻化为泡影。
人生几十载,快五十岁失去大半生所打拼和拥有的一切,算是对他们的惩罚吧。
临走的时候,黎念拉住了许廷川的手,但犹豫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说,最后闭上眼。
许廷川也没有挽回,更没有安慰,甚至连一声妈妈都没叫,只是沈默地走出了病房。
或许,走进这间病房前,他的心底里还有许多许多的怨愤,但走出这间病房后,仅剩的不解,失落也都消失了。他不愿意再花一点精力在这些曾辜负和伤害他的人和事上,一点点都不愿意。
那个从小不得父母所爱的许廷川就永远地留在北川的寒冬里,往后的人生,他想做优秀,善良的许廷川。这么多年,过往再好再坏,都不值得回味。
就像他一直和姜可瑜说的那样。
人,总是要向前看才好。
送许嘉悦出国继续深造,是许廷川提出来,她还小,还有美好漫长的一生。有个坐牢的亲哥哥,又家道中落,在北川难免听到风言风语,许廷川不想让这些影响她,只想让她能够好好专注自己的学业事业,做洒脱率性的女画家就好。
机场告别的时候,许嘉悦不舍地回头,看了看许廷川,又看了看姜可瑜,想开口又没敢说话,这是她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但此刻她仍不敢靠近,拽着行李箱,沈默了良久,准备转身起航。
“嘉悦。”许廷川叫住她,顿了下,走过去,抱了抱她,“有什么事,都可以和大哥说,等毕业了,大哥接你回来。”
这么多年,许廷川终於又亲口承认了他们之间的兄妹关系。
当年,他被从北川送到南湖,才几岁的许嘉悦连柜子都够不到,却踩着沙发爬上去,凭着记忆里的号码打电话到南湖,奶声奶气地叫着大哥,还没说几句就摔下了沙发,脸颊磕到茶几的一角,到现在都留着疤。
她应该是整个许家,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有好好惦记他的人,唯一一个,把他真的当做亲人看待的人。
看着她也要离开,去很远的地方,许廷川突然有一点懊悔,懊悔对最无辜的许嘉悦也过分的冷漠,他不应该迁怒於这个从头到尾都认真把他当兄长的妹妹。
“大哥……”
许嘉悦听到了他的话,楞了片刻,下一秒紧紧地抱着许廷川,在这个她渴求已久的怀抱里,泣不成声。
飞机飞上了蓝天,留下了长长尾迹云,许廷川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看着。
姜可瑜站在他身边,握住了他温热的掌心,在心里默默地为他高兴,这个世界上惦念着他的亲人又多了一个。
许家的事花费了整整快两个月时间,终於可以告一段落。
“阿瑜,已经是春天了。”
“是呀,天气都暖和了,春天,南湖的珙桐花又要开了。”姜可瑜歪着头看向身侧的人,迎接她的是温柔的笑。
“我们可以回南湖了,奶奶在等我们呢。”
“嗯,一起回南湖了。”
几年前看但电视剧的时候,有句台词我印象很深刻,大概意思是说良善的人不应该有个不好的结局,所以我理当认为,不良善的人就应该遭受到惩罚。
或许,现实生活里,大多是自私冷漠的人会过得更好一些,但在小说的乌托邦里,我还是想要给许廷川一个公平,同时也希望他放下。安排这个情节,也是不希望除了战争留下痛苦之外,他还要背负对至亲的失望和怨恨过一辈子。
我希望许廷川,只做最好的许廷川,也有亲人爱护,爱人相陪。以此,好好补偿,更准确的说,是好好奖励,奖励他即使痛苦万分,却依然没有丢失善良本性,勇敢活下来的六年。
他也并没有原谅父母,更没有再怨恨下去,人生有限的时间里,本来就不应该花费任何精力在不值当的人和事上。所以我构思了很久,给了许家这样的结局,给了许廷川,许嘉悦这样的结局。
希望解开这个心结后,许廷川可以过得快乐一点,顺遂一点。后面我也想为阿瑜解开心结,大家可以等等期待下 。
愿我们都做良善之人,也衷心地盼望良善的人,真的能有好的归宿和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