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轨
“我曾憧憬,我爱的女孩要像纯白雪莲花一样,高雅又清纯。后来我爱上一个女人,她的笑容如同黑色曼陀罗一般,危险又摄魂,却神圣。”
——《月亮上的阿芙洛狄忒》
by 胖胖西
2020/9/03
皑皑雪山,漫天风雪。
半山腰的悬崖旁,一队人马在深及膝盖的雪地里艰难前行,身后留下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快看,雪莲花!”队伍里忽然有人惊喜大呼起来,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
“成澈,我们找到了!”
“快去摘吧,给你的女孩。”
“小心,那些雪莲花长在悬崖边上。”
被称作成澈的是一位年轻男子。
虽然被臃肿的长款羽绒服包裹得严严实实,却也能辨认得出,他原本颀长且挺拔的身材曲线。
宽阔羊绒围巾挡住了他双眼以下的脸庞。雪花在空中不停旋转落下,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凝结成霜。
他清亮双眸中透露出来的光芒,欣喜又疯狂。
成澈朝着悬崖边“跑”了过去。深深的积雪带来巨大阻力,“跑”动起来的速度跟在平地走路没什么差别。
盛开在悬崖石缝中的雪莲花,洁白而娇嫩的花瓣在风雪中瑟瑟颤抖着,迎接着那踉踉跄跄靠近的身影。
成澈蹲坐到悬崖边,脱下了厚厚的手套。冻得通红的双手伸出去,僵硬的指腹视若珍宝地轻抚着其中一朵孱弱的花儿:
“小雪,你最爱的雪莲花,我找到了。”
然后用略带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摘下了那朵雪莲花。
成澈捧着花朵正要站起来,“轰”一声巨响,伴随着身后同伴们的惊呼声,他脚下的悬崖忽然毫无征兆地瞬间断裂坠落……
-
三天后。
天山脚下的巴里坤县城,某所医院里。
某间病房外的走廊里,一群戴着实习胸牌的小护士们争先恐后地扒在透明的窗玻璃上,兴奋不已地往病房里张望:
“那真的是奥运会街舞冠军吗?他长得可真好看,比明星都俊!”
“别瞎说,人家成澈是2018年的青奥会街舞冠军。奥运会要到2024年才有街舞项目呢。”
“管他什么冠军,帅就对了。他上次参加《添添向上》跟那几位顶流男明星同台,把顶流们的风头都给压下去了呢,真遗憾他就上了那一次节目,之后就专心搞街舞去了,哎。”
“那次参加节目是为体育局做宣传的。不过人家不上节目不也微博几千万粉丝吗?毕竟是上过好几次《新闻联播》的世界冠军,以一张帅脸红遍全国的正能量偶像,可惜他都从来不发微博,太低调了。”
“等等,青奥会不超过18岁才能参加,意思他今年最多21岁?这不跟我同年嘛,缘分啊,看来我有机会,嘿嘿。”
“你可拉倒吧,把他送来咱医院的那些乡民说,成澈是为了给女朋友亲手采摘天山雪莲当做生日礼物,才坠崖受伤的。”
“啊,有对象了?呜呜呜,我心碎了。”
“我也碎了,他对女朋友也太好了吧?千里迢迢从内地跑到亲斤疆来,就为了给女朋友摘一朵花?”
“而且他还雇了8个乡民做登山向导呢,可费钱了,这样有钱又贴心的绝世好男友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
“听说他们是网恋,还没见过面。那姑娘叫小雪,特别喜欢雪莲花。本来约好小雪生日当天奔现,成澈就提前几天跑来天山摘花,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
“面都没见过的网恋也这么认真?我酸了,嘤嘤嘤。”
“那他奔现还来得及吗?他都在我们医院里昏睡3天了。”
“来不及了,那几个向导乡民说,小雪的生日是昨天。”
“等等,先不说什么小雪了,咱们这儿不是不让摘天山雪莲了吗?”
“嗐,人家摘的又不是野生的,是那些乡民向导们前几年种在那一片的人工培育品种,最近刚好开花。雪莲花对环境要求可高了,得在特定高度的雪山里才能开花。”
在实习小护士们的窃窃私语中,挂着正式护士胸牌的一位女性走了过来,厉声喝道:
“干什么呢你们,都不用写实习报告了是吧?虽说咱们小县城小医院没几个病人,轮不上你们这么多人去照顾,但你们这么吊儿郎当的,还想不想给实习证明盖章了?”
实习小护士们吓得立即收起了八卦之魂,瞬间作鸟兽散。
女护士神情严肃地望着实习小护士们的背影。待到走廊里四处无人之后,她忽然一脸羞涩地也贴到了窗玻璃上,望着静静躺在病床里的成澈,自言自语道:
“医生昨天说,成澈今天中午就能醒。时候差不多了,我先去端个饭过来吧。”
女护士急促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病房外面。
时值七月盛夏,天山上虽然漫天风雪,山脚下的巴里坤县城却烈日炎炎。
灼热的阳光穿透玻璃窗,洒落在成澈的脸上。兴许是感受到阳光的热度,他醒了过来。
睁开眼,触目所及皆是白色。
白晃晃的天花板与墙壁丶惨白惨白的被单,雪白雪白的绷带裹住了右手胳膊和一双大腿。
稍微一动弹,就是深入骨髓的疼痛。
“花……”成澈干燥的嘴唇轻咧了一下。
他费劲地偏过头去,看到床边的小桌上放着一朵残败的雪莲花,花瓣破碎,枯萎颓废。
“还好。”他低喃着,伸出唯一能动弹的左手去,小心翼翼地把枯花捧到手心。
还好把花儿带回来了,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也不枉费他之前坠落山崖时,第一时间做出的反应不是护住头部,而是紧紧把那朵雪莲花护在怀里。
成澈把花朵插进病号服的上衣口袋里,然后艰难地单手撑着床沿坐起。
他发现自己的手机正安静躺在枕边,机身虽然有些磕碰痕迹,但屏幕仍然完好。
应该还能用吧?他这样想着,一边拿起手机。
这台手机有面容解锁功能,一检测到成澈的注视,屏幕就自动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的电量是满格,也不知道是谁事先帮忙充好了。
成澈只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日期时间,眉头就紧紧蹙了起来。
他快速点开通讯录,按下了名片显示为“小雪”的拨号键。
“嘟”一声响后,电话忽然被那头挂断了。成澈的眼中闪过诧异,更多的是慌乱。
他毫不犹豫地再次拨打过去,“嘟”声持续响了足足9下之后,那头才终於接了起来。
“成澈,你怎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那头的女声带着哭腔。
不知为什么,听起来像是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
“小雪,对不起,我……”成澈才说了没几个字,就被打断了。
“你为什么昨天不来找我?没有用了!我已经,已经……”电话那头的女声压抑地哭了起来。
“你已经怎么了?”成澈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这时,电话那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小雪,亲爱的,你能不能别洗澡了?这个酒店太烂了,卫生间的换气扇关不掉,我怕你着凉。”
“而且我等不及再跟你来一次了。”男人的声音很快补充道。
“我马上就好,亲爱的,你先在床上等等我!”电话那头的女声十分慌乱。
洗澡?酒店?床上?再来一次?成澈脑袋里“嗡”地一片空白。
小雪她……出轨了吗?在自己为她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的时候?
“那好吧,那你快点洗。”电话那头的男声伴随着脚步声很快消失。
哽咽的女声再次响起:“成澈,对不起。我昨晚生日,满世界找不到你,我好难过,又很生气,就去找了前男友。”
成澈没有说话。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正前方白惨惨的墙壁,骨节分明的手指渐渐捏得发白。
垂下双眸,一言不发地望着静静插在上衣口袋里的雪莲花。
那朵娇弱的花儿虽然残败不堪,但却依旧美丽。
虽然美丽,但却已经枯萎破碎。
“我本来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但后来我们不小心都喝高了。意乱情迷中我就跟前男友去了酒店,而且……”
女声像是捂住了嘴,哭声变得含糊起来:
“而且我现在已经,已经失身了……”
成澈仍然没有说话,眼眶却渐渐开始发红。
悲伤与绝望,交织着愤怒与迷茫,在他脑子里肆意碰撞,震得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又疼痛不堪。
他深深低垂下了头,身体渐渐颤抖起来。捏着手机的手指关节被攥得咯咯作响。
他多想哭着吼着丶歇斯底里质问她为什么。
为什么就不肯多等他这么短短的一天?
为什么要在寂寞的时候,完全不避嫌地去找前男友?
为什么他在为她昏迷不醒差点失去生命的时候,她却失去了那样宝贵的东西?
但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胸口像是有一块巨石牢牢堵住一般,闷得整个人都要窒息过去。
他努力地张开嘴,声腔里却麻木地发不出半点声音。
唯一能感觉到的,是喉咙中开始莫名地隐隐作呕。
电话那头的女声也没有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呜呜哭泣着。
正午的阳光更加明媚地从窗外洒落进来,却无法照亮成澈深深埋藏在胸前的脸庞。
半晌之后,身体的颤抖终於渐渐平覆下来。
成澈仍然低垂着头,声音嘶哑地开了口:“林小雪。”
“成澈……”电话那头的女声压抑抽泣着。
“这朵雪莲花,“成澈的声音喑哑无比,“不能给你了。”
——我曾以为,你是像雪莲花一样高雅圣洁的女孩,所以翻山越岭为你采摘。
但是现在,你却比枯萎死去的雪莲花,还要残败。
死去的雪莲花埋葬在天山脚下,而死去的你,将永远埋葬在时间的尘埃里。
“你真的跑到亲斤疆去给我摘雪莲花了吗?!”那个女声忽然激动起来:
“成澈,你是因为这个才没有来给我过生日对不对?你告诉我!”
“成澈,你回答我!你不是因为不想跟我奔现才……”
“不重要了。”通话忽然嘟一声中断了。
成澈的手指从关机键上松开,手机一声闷响跌落床上。
“呀,你果然醒啦?”女护士喜笑颜开地端着一个饭盒推门进来。
她不知何时已经把白大褂换下,穿上了一件紧身的v领无袖连衣裙。
脸上妆容焕发,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
“这里是巴里坤的城北医院,我是这片病房的护士。现在是我的下班时间,所以我换了便装。你叫我张姐就好。”张护士笑容热情,身姿婀娜往里走。
“睡了3天肯定饿了吧,这我特意给你盛的两个肉菜,快来补补身子。”张护士坐到床沿,十分贴心地把饭盒递到了成澈跟前。
成澈擡起头,张护士一惊,望着他狼藉一片的脸,笑容瞬间不见:“你……怎么了?”
成澈没有说话。他伸手往胸前胡乱一抓,把插在口袋里的雪莲花扯了出来。
雪莲花在湿湿的脸上草草擦了几下后,被看也不看一眼地扔进了床边的垃圾桶。
张护士有些不知所措,楞了几秒后还是出声提醒:“你左边床头上面有纸巾。”
成澈仍然没有接话,眼神空洞地望着她,像是已经不会言语表达。
“哎,我来给你擦吧,看你只有一条胳膊能动,不方便。”张护士扯过来一张纸巾。
纸巾眼看着就要贴上成澈的脸。
成澈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女人汗液味道,从张护士那开得很低的v领里散发出来。
那是散发着荷尔蒙味道的成熟女性气息。
这是一个女人……成澈忽然想。
跟林小雪一样,是个女人。
他擡起眼,撞上了张护士那殷切的目光与暧|昧的笑容。
张护士笑得弯起来的眼角,有几道明显的鱼尾纹。
这个年纪的女人,是有丈夫的吧……成澈想。
有了丈夫的女人,还要搔首弄姿地粘到别的男人身上。
跟林小雪一样。
难道女人,都是这样的吗?成澈再次感觉到了喉咙里的隐隐作呕。并且,那感觉愈发强烈。
“来,擦擦吧。”张护士穿着漂亮连衣裙的身体越贴越近。
她眼波荡漾,笑容意味深长。
“哇啦……”成澈忽然捂着胸口吐了出来。
稀里哗啦,苦胆都要吐出来的狠呕。根本停不下来。
病房里响起张护士响彻医院的绝望尖叫:
“啊——!我最贵的连衣裙!”
-
两个月后。
连绵起伏的莽莽群山,怀抱着山谷里静谧的神水村。
正是初秋九月,漫山遍野的枫叶红得灿烂,这座小村庄像被团团簇簇的赤霞晕染。
晌午的阳光火辣辣地挂在正当空,蝉鸣掩映在一片葱翠之中。
村子最北面的一间土屋里,躺在山毛榉木床上的成澈醒了。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他半睁着眼翻了个身,抓起枕边的手机懒洋洋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传来的呼声几乎要刺破耳膜:
“阿澈,你真的去了那个全村几乎所有女人都自杀丶天天闹鬼的神水村吗??!”
那中气十足的呼声属於成澈的发小,项宇。
项宇也是跳街舞的。不过跟成澈不一样,这家夥跳的是poppin’,也称作震感舞,主要通过震动身体的动作来展现舞蹈。
项宇长得高高壮壮,身材像铁塔般魁梧,人生爱好是时不时跑到成澈家里,脱光了上衣,震动着健壮的胸脯跳poppin’,然后一手摸着胸脯一手摸着自己的胡茬子对成澈狂抛媚眼:
“哥哥,我在你面前脱衣服抖动大胸跳舞,你女朋友知道了不会生气吧——哦不好意思,我忘了哥哥是万年单身狗呢,嘻嘻。”
完全损友一个。
现在被这位损友吵醒,成澈揉揉眼,发出个单音节“嗯”,算是回答了。
这是他来到神水村的第二天。
神水村地处僻静山区,崎岖的泥土山路蜿蜒了几十公里才能走到山外去。可以说是与世隔绝。
村里虽然只有几十户人家,但却因为“灵异”事件频发,而在周边村县里赫赫有名。
大约在20多年前,村里的女人们开始接二连三神秘死亡。
后山上的树林里丶从村子旁蜿蜒流淌而去的河流里丶某处墙角旮旯的乱草堆里,时不时地就惊现一具女性村民尸体。
死亡的女性没有任何共同点。
有的尸体带伤,有的皮肤完好;有的是暮年老妪,有的是青年姑娘或牙牙学语的黄毛小丫头。从死者们的血缘上来看,彼此之间也没有任何必然联系。
开始时村民们人心惶惶,以为是山间鬼魅作乱,多次请了神婆神棍来作法驱赶,却毫无效果。
后来某一任智商在线的村长向县里汇报了此事。上边怀疑是恶性连环谋杀案,连夜派出多位得力干警驻村调查。
结果,经过近一年的细致调查,干警们一致认定这些案件全部属於自杀案,向上边做了汇报后撤出村庄。
但是大规模自杀的原因,却没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
女性村民们的自杀仍然在陆陆续续地发生着,像是有某种神秘力量在牵动般,不可阻挡。
村民们从开始时的人心惶惶,到后来竟然渐渐习惯。
上千年前,祖上就在这个小村里安身立命,繁衍了一代又一代。要离开世代扎根的村子进行躲避,大多数村民是不愿意的。
而且,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大家全都穷得叮当响,没那出去外边安家的本钱。
也有部分人家忍痛送了疼爱的女儿出去,寄养到周边的村子里。但更多人则抱着“命已至,心安稳”的心态继续生活着。
如果谁家婆娘丶女儿再出了事,那就是命,哭一哭也就过去了。
活着的男人们还是要继续活下去。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村子里的女性日渐稀少。
周边村子知道情况的都不愿意把女儿嫁进来,有外地不知道情况的,就算一开始嫁进来,后面一旦得知真相,哪怕已经生了好几个孩子,也一定会跑掉。
神水村就这样渐渐成为了“男儿国”。
这样的“男儿国”,反而成为了成澈的好去处。
自从林小雪那件事之后,成澈不知道为什么,对於接触女性产生了厌恶,一旦有女孩子对他亲近,他就不自觉地想要呕吐。
九月份本来有街舞国家队的训练,但就是因为这份厌女情结,成澈请了病假鸽掉了。
街舞舞种很多,成为青奥会与奥运会比赛项目的只有breaking,也称作地板舞,舞者通过大量地板动作来呈现舞蹈技巧与美感。
跳地板舞的男舞者被称作b-boy,女舞者是b-girl。国家队里有那么几个b-girl,总喜欢在训练时有意无意地贴近成澈。
成澈呕吐了几天之后,终於不堪折磨丶怒请病假。
吐得死去活来是真的,教练都看在眼里。而且成澈在队内被视作奥运会冠军内定选手,对於他的身体教练可不敢马虎,大手一挥,一个月的病假就批下来了。
成澈赶紧收拾东西跑路,马不停蹄地就投奔了“男儿国”神水村。这里没有烦人的女队友,只有质朴又原始的大自然风光。
谁知道躲开了国家队的女队友们,成澈却没能躲过项宇这个生活中的猪队友。
——“卧槽,你怎么对人家这么冷淡?就一个‘嗯’就想把我打发啦?”
电话那头的猪队友项宇喋喋不休:
“你竟敢这样不尊重你爹?我可告诉你,你进村前跟我告别那晚,喝高了发表的那些傻逼言论,爸爸可都是清清楚楚给你录下来了。”
男生之间喜欢互相给对方当爹是常事儿,成澈见怪不怪:“我发表了什么言论?”
“哈,你想听吗?爸爸满足你。”
项宇在那头悉悉索索地鼓捣一番后,一段录音果然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首先是成澈的声音,那音色嘶哑含糊,语调带着疯疯癫癫的高亢,一听就是喝醉了说的胡话——
“我是不会原谅你们的!狗男女!”
然后是项宇的声音——“谁啊?谁是狗男女?”
“天下所有的妇女都是我的敌人!”成澈牛头不对马嘴的怒吼。
“你嗑药了?”项宇疑惑的问话。
“说好的男孩子的第一次很宝贵呢?为什么随随便便就跟别人第一次?我最讨厌那些口是心非的妇女了。”成澈醉醺醺地呜咽起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傻逼吧你——等等,你在抱怨某个男的没有把第一次给你?卧槽,你他妈不会是个基佬吧?”项宇的吐槽声。
“嘀”地一声,项宇在电话那头把录音掐掉了。
他得意洋洋地继续往下说:
“咋样,爸爸录音的水平还不错吧?你以后对爸爸放尊重点,不然等你拿了奥运会冠军,我就在你领奖现场循环播放这段录音,告诉全世界你其实是个死基佬,哈哈!”
“我基你个头,去死吧狗儿子!”成澈咬牙切齿。
——喝酒误事啊。
“人家不要做儿子,人家只想叫你哥哥啦——咳咳咳,好了好了,阿澈,你既然都到了鬼村了,给我拍点闹鬼视频咋样?我剪辑一下给放到b站,下一个千万粉丝大up主就是我了。”项宇做起了美梦。
“这是我爷爷奶奶家,我老家,别鬼村鬼村地瞎叫。世界上哪来的鬼?”
“没有鬼怎么会死那么多女人,警察都查不出原因?宇宙那么大,鬼这种精神体存在也不是没可能,再说了……”
项宇还想说点什么,旁边忽然传来了一声“项宇,poppin’组的比赛轮到你上场了”。
“来了来了!”项宇不无遗憾,“先不跟你说了,爸爸要上场比赛了。”
“加油狗儿子,给你澈爹长长脸。”成澈挂断电话。
屋子里安静下来。
成澈从床上坐起来,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间农村里最常见的黄泥土屋,墙壁抹了白灰,仍然坑坑洼洼,白灰也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变成灰白色。
墙角摆着掉漆的古色古香花梨木桌椅,还有装衣服用的破旧藤箱;山毛榉木床上挂着一帘蚊帐,早已被长年累月的烟火熏成黑黄色。
成澈有些恍惚——这破破烂烂的爷爷奶奶家,跟他二十年来已经习惯的都市繁华喧嚣完全不同。
其实爷爷奶奶特有钱,都是成澈那做大生意的爹给的。
成澈的父亲是神水村里能走出去城市里扎根,而且把生活过得格外滋润的唯一例子。
他爹发达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把他爷爷奶奶接到市里去,但两老怎么说都不乐意离开神水村,他爹只好每月寄来一大笔赡养费当做儿子不在身边的补偿。
手里攥着巨款,老两口却也不肯拿来稍微装修一下屋子,说是几十年来都这么住习惯了,不想忽然改变环境。
而且老两口觉得,村里大家都穷,唯独你一家搞得富丽堂皇的,也容易招人眼红,这小破村就这么大,邻里关系搞不好可咋过呢?
所以,成澈现在一回到老家,感觉就像是来到了原始社会一样。
不过,乐得清静,毕竟村里没几个女人。
成澈跳下床来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院子里坐着的两位白发老人,正怡然自得地躺在藤椅里晒太阳。
院子四四方方,由最大的堂屋和旁边几间厢房以及厨房围成。
院子里的水泥地上,晒着一大片黄澄澄的苞谷,还有一大片红彤彤的辣椒,堂屋的廊檐下还吊着一个个柿子,那是挂起来风干做柿饼用的。
浓郁的秋天气息扑面而来,成澈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
“爷爷奶奶,我睡醒了。”成澈打了个招呼。
“睡饱了啊?去挖点蚯蚓给鸭子吃吧。”奶奶笑眯眯地。奶奶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幸存女性之一。
“好嘞。”成澈走到墙角,扛起了锄头。
“别带鸭子出去,你自己去挖回来再喂就行。”爷爷跟着叮嘱。
“你昨天带鸭子出去,差点把一只鸭子脑袋给锄掉,我都看见了。”爷爷一脸的心有馀悸。
爷爷奶奶在猪圈那边养了一群鸭子,都是刚一个月那么大的鸭苗。
在农村,鸭子最好的食物是蚯蚓。树根下丶河边丶草丛里,只要是松软的泥土,一锄头下去,就会翻出来好多扭来扭去的蚯蚓。
给鸭子锄蚯蚓一般都是要带着鸭子出去的,人边锄,鸭子边吃。
人锄累了,鸭子也就吃饱了。然后扛着锄头,身后跟着一群走路摇摇摆摆的大肚子鸭儿们回家,完美。
只不过成澈初来乍到,技艺不精,昨天头一回带着鸭子出去,差点酿成生产事故,爱惜财产的爷爷当时脸都绿了。
“不带不带,我就带篓子出去。”
成澈连忙保证着,一边抄起靠在墙边的竹篓,那是装蚯蚓用的。
“就在后山上挖吧,别到河边去,河里上个月才淹死个女人。”成奶奶补充一句。
“知道了。”成澈答应着出了门,径直朝着河边的方向走去。
——什么淹死人的河水之类的,他可不在乎。这村子存在了几百上千年,哪个角落没死过人?
路过村口的一片小树林时,成澈顺手在树根下挖了挖,不一会,竹篓就装满了。
他扛着锄头,拎着竹篓,继续朝河边走去,想要散散心。
从村口走到河边得十来分钟。成澈走着走着,就发现太阳忽然躲了起来,天上瞬间乌云密布,空中轰隆隆地打起闷雷来。
山区的天气如同三岁孩童的脸,说变就变。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现在已经暗无天日。
“要下雨了吗?”成澈嘀咕着。他已经走到了河滩上。
河滩上伫立着几块突兀的大石头,据说是从旁边的山上滚落下来的。
成澈正想把东西放下到河里淌水玩,忽然空中一道闪电亮起,他不经意地擡头望了一下闪电的方向。正准备回过头来时,冷不丁就发现,上游的河边,静静蹲着一位身着白色连衣长裙的女孩。
惨白的长裙丶白皙的肌肤,乌黑的长发在身后随意披散坠落,随风肆意飞舞。
从成澈的角度看不到女孩的正脸,但她侧脸的轮廓,就已经足够优美动人。
看这身穿着打扮,不是村里的土着吧?成澈想。
宽广的河滩上除了突兀的几块大石头外,还有一颗突兀的柳树,长在距离河水不到半米的地方。
现在,白裙子女孩就蹲在那棵柳树下,出神地凝视着面前的河水。
她在看什么呢?成澈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参天蔽日的柳树垂下万条丝绛落入水面,在柳枝亲吻河床的水域里,一个个翠绿色的奇怪物体漂浮在那里。
那是一具具死去的螳螂尸体。
那些螳螂尸体的尾部隐约露出一根根黑色的粗线,那些黑色粗线在水里诡异扭动着,不知到底是活物,还是被流水带动,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白裙女孩就静静蹲在那里,眼神空洞地凝视着这诡异的水上坟场。
苍穹昏暗如夜,闪电在黑色的云层里蹿来蹿去,时不时照亮她惨白的脸。闪电过后,她周遭的景色又是阴沈沈的模糊一片。明暗交错的光线,将她的身影勾勒成一幅诡异又动人的画卷。
成澈楞楞地望着她的方向。
这是个女人……他想。
而且……好像在哪儿见过?他蹙起眉头,使劲在脑海里搜寻。
突然,一阵激昂嘹亮的歌声猝不及防地响起: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穿越时空,竭尽全力,我会来到你身边……”
那是成澈的手机铃声,《迪迦奥特曼》的片头曲。
成澈吓得手里的锄头都差点掉了,他手忙脚乱地掐掉电话,同时发现白裙子女孩已经扭头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他心脏“砰砰”直跳地迅速闪身藏到了大石头后边。
——偷窥被发现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谢邀,人在村里,刚到河边,只想一头钻进淤泥里假装蚯蚓。
然而,惴惴不安地等了十几秒后,成澈还是没有听到有朝这边走来的脚步声。耳边除了轰隆隆的雷声,还有呼呼的风声之外,听不到其他。
奇怪,人呢?成澈屏住呼吸,偷偷从大石头后边探出脑袋。
一道闪电划过,将原本昏暗如夜的景色照得一清二楚。
就在那一瞬间,成澈整个人都头皮发麻起来——空荡荡的河边,哪里还有什么白裙子女孩的身影?
河滩十分宽阔,就十几秒的时间,那女孩不可能走出成澈的视线范围。
如果是跑动的话,一定会有声音,但成澈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她就这样诡异地凭空消失了,像是来去无影踪的鬼魅一般。
此时苍穹昏暗丶闪电惊心,广袤的河边空无人烟,呼啸的风声如妖魅哀嚎,气氛诡异得跟鬼片拍摄现场一样。
成澈忽然想起了出门前奶奶说过的话,这河里上个月才死过一个女人。
他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一阵毛骨悚然——
难道,白裙子女孩就是上月在河里淹死的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