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闻
呵,女人。
自己刚才竟然还深夜不眠,就为了想去了解这种女人?
一股作呕的不适感在成澈喉头里涌起,他捂住心口,转身悄无声息从那簇大丽花旁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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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海滨小城,游人如织。
临近傍晚的沙滩上,兴味盎然的游客们仍然在三三两两嬉戏玩耍。
而在距离沙滩几百米处的酒吧烧烤一条街里,许多兜售海产品的临时摊点已经支起。
16岁的成澈安静蹲在一个卖鱼的简易小摊子后,周围是其他鱼贩子的此起彼伏吆喝声,还有眼神好奇的来往穿梭的游人。
这简陋至极的小摊子是他自己弄的,只在地上铺了一块塑料布,上边摆了个书本那么大口径的鱼缸。
几尾颜色艳丽的小海鱼在鱼缸里快乐游来游去,憨态可掬,成澈的目光却被不远处的一位女孩吸引。
她站在一棵棕榈树下,漂亮的黑色长发随海风轻轻舞动,淡粉色的连衣裙上斜披着一条红色缎带,上面印着“欢迎光临潘朵拉音乐酒吧”的字样。
她正在给来来往往的游客们分发酒吧的传单。每当成功发出一张传单后,她就弧度恰好地微微鞠一个躬,很有礼貌地说一声“谢谢”。
她的声音比最神奇的海螺吹奏出来的歌儿还要甜美动人,她的身影像海天一线之间的粉色晚霞一样优雅迷人,她的脸庞却模糊在带着咸咸海风气味的夕阳光中。
但也美极了。
16岁的成澈失了神地望着她的方向。
他在学校里见过的漂亮女生有不少,但却没有人能像棕榈树下的那个女孩一样。她的身姿似乎散发着看不到的光芒。
“成澈,你怎么有空跑这卖鱼来了,说好的抓紧时间在暑假结束前变成真正的男人呢?”
七八个少年忽然从人群中出现,围住了成澈的鱼摊。
他望向棕榈树下女孩的视线瞬间被切断了。
“对啊,我们哥几个早就搞过好多个对象丶成为真男人了。只有你,哈哈,太丢人了!”
“你都快17岁了,还没拉过女孩子的手,竟然还有心情卖鱼?真没出息。”
“就是,16岁都能承担刑事责任了,你居然还没能承担起一个男人的基本形象,太垃圾了吧?”
“你是你们高二年级唯一的老光棍单身狗吧?笑死人了,哈哈哈……”
少年们尽情嘲讽着。
“我没有时间交女朋友。我还要抓紧时间卖鱼挣钱买个最新的显卡,上次街舞夺冠的奖金我都捐给山区了。”成澈青涩的脸上写满局促。
“别假惺惺了,你爸爸把生意做得那么大,你家住的小洋房是市里最贵的楼盘,怎么可能没钱?说到底你就是在逃避!”
“那是我爸的钱,我想用自己的钱……”
这个解释马上就被一阵嘲笑声打断了。
“哈哈,又开始装了?你爸的钱不就是你的钱,说白了还不是因为你是个迂腐的清朝人。”
“就是,老封建思想,现在可是开放的年代,都十几岁的小夥子了,玩个女人怎么了?”
“别擡举他了,人家清朝封建社会男的十三丶四岁进洞房,他都16了还不知道跟女孩子亲嘴是什么感觉。”
“成澈,我们真看不起你。你过一阵子要过17岁生日了吧?生日前你不赶紧找个女的当对象,把她带出来跟我们一起玩,以后我们就没你这个兄弟。”
“对,你不合群,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以后在街上碰到了,也没你好果子吃。”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少年们挤眉弄眼地,互相勾肩搭背着走了。
成澈下意识地第一时间就去看棕榈树的方向,他发现那个粉裙子女孩似乎在关注着这边。但察觉到他的目光时,她又若无其事地把头扭开了,继续礼貌地微微鞠躬散发传单。
走在那群少年里最末尾的,是一个身材矮胖丶脸上长满青春痘的男生。
那男生犹豫了几秒,还是回头小跑到了成澈身边,压低声音:
“阿澈,你还是妥协吧?我们附近这片街道,就他们几个辍学了在外面混的说了算,不好惹。”
“项宇,你觉得,他们这样是对的吗?成为真男人的途径就是通过搞对象?”
成澈望向还没成长为铁塔壮汉的矮矮胖胖少年项宇。
项宇摸了摸脸上的青春痘:“你觉得他们不对,那我肯定挺你。不过单从我自己的角度来说,要不是他们嫌弃我矮胖又长痘不配当个真男人,不准我搞对象,我肯定也想去尝尝跟女孩子牵手亲嘴的滋味。”
“为什么?”
“这还有为什么?做那种事情会很爽啊,不然这社会怎么会有那么多强女干犯?为了那种程度的爽宁愿去蹲好几年监狱,你自己想想,那到底该有多爽?”(这是反派的话,作者带着批判的态度在写,上纲上线到处举报的你实在太闲就把村口大粪挑了吧)
“你说的这就不是一回事,他们只是让我去找个女朋友谈个恋爱。”
“阿澈,你太单纯了。他们混社会的成年人说的女朋友,就是指那种一起睡觉的女朋友,哪有只是谈个恋爱那么简单。”
“那我觉得他们有毛病。我还在上学,他们就想让我找个女人睡觉?”
“找女朋友谈恋爱最后不都是为了睡觉?有了女朋友不但能爽,还能得到兄弟们的认同,何乐而不为呢?再说了,我们男的又不用立什么贞节牌坊,你搞那么矜持有意义吗?”(这是反派的话,作者带着批判的态度在写,上纲上线到处举报的你实在太闲就把村口大粪挑了吧)
项宇正说得唾沫横飞,已经走出去挺远的少年们终於发现他不见了,停下脚步回头喊他:“项宇,你还想不想混了!”
“来了来了!”
项宇陪着笑脸一溜烟跑远了,成澈望着他的背影,神情渐渐开始迷茫。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骚动声,伴随着好几声惊惶的大喊:“城管来啦!”
“快跑快跑!”路边的鱼贩子们互相招呼着,纷纷开始火烧屁股地收摊。
成澈“噌”一下站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地就去看棕榈树下那位女孩的方向。
她似乎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怔怔地望着远处城管们吹着哨子赶来的方向,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任凭周遭的人群匆匆从她身边跑过。
“快跑!”成澈朝她大呼着,一边脚下生风地朝她跑去。
才跃出去两三步,旁边冷不丁一个卖海螺贝壳饰品的大叔推着小车匆匆跑过,把他给撞倒在地。
“痛……”成澈趴在地上倒吸一口凉气。
他胳膊肘撑着地面,把钻心疼的右手翻过来一看,好家夥,破了一大块皮,血和脏污的泥土混在了一起。
“你受伤了吗?”
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关切的声音。那个比最神奇的海螺吹奏出来的音乐还要美妙的声音。
“把手给我。”
一只纤细白皙又柔软的手伸到了他面前,手腕上那朵雪莲花在海边深粉色晚霞的映照下,美丽而优雅。
他的目光顺着那朵雪莲花攀爬向上,看到了一副令他呼吸骤停的容颜。
“快,手给我。”她像樱桃般小巧又可爱的嘴唇在一张一合。
成澈抓着她的手站了起来,还没站稳,她就已经拉着他跑了起来:“快走,等我们跑远了再给你包扎伤口!”
她柔软的手紧紧拽着成澈,路过那个简陋的塑料布小摊子时,她还不忘蹲下去一把将鱼缸揽进了怀里,抱起来带缸潜逃。
咸咸的海风不停在耳边呼啸着,周遭逃跑人群喧嚣的声音成澈已经渐渐地完全听不到了。
女孩拉着他的手,比他稍微领先两步在前边奔跑着。从她身上拂过的海风,带着她身上的淡淡香气,不断地钻入他的鼻腔里。
那是一种清冷又温柔的淡淡甜香,像是盛夏的海风吹过悬崖岸上的山林,轻吻在阴暗树影下绽放着的不知名花朵。
他紧紧盯着女孩纷飞的秀发,感受着从汗湿的手心传来的她的体温,他所有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砰砰”的心跳。
从身边仓皇逃跑的人们也逐渐模糊成一片,他的眼里唯一清晰的,只有她奔跑中仍然保持弧度优美的侧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也许是过了短短几分钟,她终於带着他停了下来。
她将鱼缸小心放到路边的台阶上,喘着粗气对他说:“我去买点药,你先在这里等我。”
成澈擡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两人已经来到了一间药店门口。
这里看不到海边,周围的街道上人们都在闲庭信步地走,显然已经抵达城管管不到的安全区。
他乖巧地点点头,她便笑笑,快步走进药店里去。
药店外墙有着巨大的玻璃橱窗,成澈偷偷地贴到那橱窗上去,望着里边正在药架上挑挑拣拣的女孩。
暖洋洋的夕阳光透过玻璃橱窗映在她脸上,泛起一层好看的浅金色光芒。
她正拿起两盒药物认真对比着,像是在研究药品说明。
那微微蹙着眉头的样子,像极了正在给丈夫精挑细选礼物的家庭主妇。
像给丈夫精挑细选礼物的家庭主妇?成澈被自己突然之间冒出来的念头给吓了一大跳。
——这只是16岁的他与她的第一次见面而已,他竟然就联想到了那种奇怪又暧|昧的大人们之间的场景?
——我可能是个变态?
成澈“咚”地使劲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悻悻地转身回到鱼缸旁,坐到了台阶上。
女孩很快出来了,手里捧着一堆药品。
“把手伸过来,我给你擦一擦消毒。”
她坐到了成澈身边,将药品们堆在一旁,打开了一包医用棉花,撕出一团棉花来拈成球,再拧开一瓶标着英文的浅棕色液体。
成澈老老实实地把受伤的手掌伸了出来。
“这是碘酒吗?”他没话找话。
“不,是碘伏。碘酒刺激性太大,不能直接涂在伤口上,不然会烧伤破损的皮肤。”她细心地将棉花球均匀沾上浅棕色液体。
“你懂的很多,平时学习成绩一定很好吧?你是不是市重点一中的?”成澈试探性地问。
“我看起来很像学生吗?”她咯咯地笑了起来,一边低下头去,仔细擦拭起他手心的脏污来,“我已经大学毕业3年了。”
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感从手心传来,成澈绷住脸,不让痛苦的表情显露出来。
同时,他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失望。
大学毕业3年了,那至少得比他大个七丶八岁以上吧?但从外貌上看来,说她是高中生也不会有人怀疑,再往多了说,也就是刚步入大学校门的样子顶天了。
成澈忽然想起了《倚天屠龙记》里的一句台词——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眼前这个女孩虽然没有亲自骗人,但她迷人的外表却已经不知不觉中对他构成了年龄上的欺骗。
“那,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你刚才帮了我。”成澈还是不甘心就这样匆匆相遇后便从此陌路。
他主动自报家门:“我叫成澈,成就的成丶干净澄澈的澈。是德威高中的高二学生。”
“我叫酸酸,酸奶的酸。”她将已经弄脏的棉球放到一边,然后扯下一团干净的棉花来,轻按着擦去伤口上多馀的碘伏。
“是假名吗?”
“这个嘛……我喜欢喝酸奶。”
没有直接回答,但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
她并不愿意告诉自己,她的真实姓名。
成澈忽然感觉心里一阵空落落的。
但就算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他也还是想靠近。
“那我一会儿请你喝酸奶,就当是感谢吧?”成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下次吧。我在酒吧的兼职还没做完,得赶紧回去。”酸酸已经给他的伤口贴好创可贴,站了起来微笑着冲他眨眨眼,“而且你刚才之所以摔倒受伤,是因为想过来带我一起逃走吧?我该谢谢你才对。”
成澈的脸蓦地红了起来。
被她发现了吗?他其实一直在偷偷地关注着她。
“咳咳……”成澈干咳了两声,“不是,那时候我想自己逃跑的,但是不小心跑错方向了。所以才跑到了你面前。”
“是吗?那我可就不开心了,我要惩罚你。”酸酸的脸庞忽然在夕阳下更加模糊起来。
紧接着,她模糊的脸忽然变成了夜夜的模样,笑容邪|恶地渐渐贴近成澈,声音也渐渐变得扭曲可怖起来:“我要变成夜夜,像惩罚老陈头和狗蛋那样,让春妮去撸你……”
“不要!”成澈惊叫一声,大汗淋漓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原本蜷缩在床脚旁午睡的小白吓了一大跳,直接“汪”地一声从地上蹦了起来,惊恐地望向床上的成澈。
发现主人没有危险后,小白便又摇摇尾巴,在床边蹲坐下来,仰着毛茸茸的大脑袋,关切地注视着成澈的动静。
“小白,吓到你了吗?”成澈一眼就看到了小白,瞬间就回到了现实里。他松了口气。
原来是个梦。原来自己现在没有身处16岁的繁华海边小城,而是在荒山野岭的神水村里。
自从在几天前的中秋夜里,听到夜夜和春妮深夜私会的那番“丧尽天良”对话后,成澈这些天以来都有些恹恹的。
他整天只跟着爷爷奶奶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要不就是跟小白在屋里玩,或者独自一人蒙起头来不管白天黑夜地睡个天昏地暗,完全没了出门的心思。
那晚看到夜夜和春妮私会的事情始终他始终闷在心里,没有对任何人透露过。
一方面他觉得,老陈头和狗蛋显然都是恶人,但夜夜也不像个好人,那么坏人欺负恶人,他作为一个旁观者没有去制止的必要。
另一方面,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恶心了。夜夜尚且不谈,就连春妮这个小女孩都说得出“早在夜夜姐姐你来到村里之前,我自己就想撸他们了”这种话,就可见这臭味相投的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已经没救了。
他又不是圣人,本身还患有厌女症,没理由闲的发慌跑去试图感化两个无药可救的“女变态”,也不想宣扬出来让所有村民都体会到吃苍蝇的感觉。
不过,尽管行动上没有接触夜夜,成澈这几天以来的梦里,却总是会莫名地出现她的身影。
他总是会梦到四年前盛夏海边脸庞模糊的美好迷人女孩酸酸,变成了现在的奇怪漂亮女人夜夜。
成澈很有负罪感——那么美好温柔的酸酸,怎么可能会跟那个心理“变态”的夜夜一样?
自己一定是脑子出了问题才会连续做这种奇怪的梦。
还是出门走走散个心吧,说不定是因为这几天憋在屋里精神恍惚了。成澈想。
他掀开凉被下了床,推门出去时,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午后的秋日烈焰火辣辣地洒在满院子的红辣椒和苞谷上。显然爷爷奶奶又出去串门了。
他对着日头伸个懒腰,深呼吸了一大口混合着山间森林气息和野花香味的暖洋洋空气后,走到那扇铁栗木院门前。
才刚从门里走出来,成澈就看到村子里那位首席男青年八卦爱好者“小广播”扯着嗓子从他面前跑过,边跑边喊: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大夥快去看热闹啊!老陈头家出大事啦!”
“小广播!”成澈把人喊住了,“老陈头家里出了什么大事?”
“天大的大事,警车都来了好几辆!”小广播停下脚步,眉飞色舞,“听说是跟春妮和学校里的女老师有关,哈,太刺激了!”
跟春妮和学校里的女老师有关?成澈楞了一下。
难道,是夜夜夥同春妮强“撸”老陈头和狗蛋的丑闻东窗事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