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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私会

“我叫夜夜,月夜的夜。”穿着黑色吊带裙的夜夜很配合地回答。

“至於为什么要教训这几个家夥嘛……”她调皮地眨眨眼,忽然凑近了成澈。

压低声音,像是在透露一个很重要的秘密:

“因为他们三个长得都没你帅,我看到他们就来气。”

她靠近时,晚风轻轻拂过,成澈忽然闻到了她身上的淡淡香味。

沁人心脾的清冷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像是盛夏的海风吹过悬崖岸上的山林,轻吻在阴暗树影下绽放着的不知名花朵。

成澈有一瞬间的恍惚。

16岁盛夏的海风气息忽然开始在他的记忆中翻涌。

——等等,不对啊,流着鼻涕的小男孩就算了,弯腰驼背的糟老头子也勉强能忍,但这女人竟然拿他来跟一条狗比帅?

成澈莫名地有些躁动,他张口刚想说话,“哇啦”一声,呕吐比言语更先到来。

夜夜靠得实在太近,再加上她身上香味诱人,成澈的厌女症又开始发作了。

“你晚饭吃多了吗?”夜夜奇怪地看着他。

不等成澈回答,她又自言自语起来:“要不趁着你呕吐的机会,我先逃跑吧?”

成澈哪能让她就这样离开肇事现场,伸手就想抓住她。

他的手还没来得及触碰到她的胳膊,头顶的苹果树上忽然落下来一只红里透绿的苹果,“咚”一声砸到了他脑袋上。

“嘶……”成澈被砸得弯下了腰,捂住脑袋倒吸凉气,吐不出来了。

他下意识擡起头一看,这才发现树冠里竟然隐约坐着一个光脚丫小女孩,细小的胳膊悬在空中,定格着往下面扔东西的姿势。

这小女孩显然是在成澈到达园子前就已经爬上树了的。

园子里热热闹闹地上演了这么一出大戏,她竟然就一直端坐在树冠里,悄无声息地把各路人马的表演尽收眼底。

“是你扔的苹果?”成澈一阵头疼。今晚怎么碰到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

小女孩不吭声,她哧溜哧溜从树冠里爬下来,在树干距离地面约莫一人来高的地方往下跳。

等她“扑通”一声落地时,成澈借着月光看清了她的模样。

是一个身材孱弱的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八丶九岁,乱糟糟的泛黄头发胡乱在脑后扎了个辫子。

大大的脑袋挂在细细的脖子上,小胳膊小腿儿也都是细弱的。面黄肌瘦,脸蛋和衣服都是脏兮兮的,一看就是穷人家营养不良的小孩。

小女孩紧抿着嘴唇瞥了成澈一眼,然后又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扫过躺在地上的那几个“受害者”。

紧接着,她一声不吭地扭头就跑,光着的脚丫在泥土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喂!你是谁家的孩子?”成澈喊道。

小女孩没有回应他,脚下的老翁倒是有了动作——成澈感觉自己的脚脖子被人抓住了。

低头一看,那老翁已经在地上翻过身坐起来,形容狼狈,死命抱紧了他的小腿:

“好哇,世界冠军,原来是你把我跟狗蛋给打了!”

听起来,狗蛋就是那小男孩的名字了。

“我没打你们啊?是那个穿黑裙子的……”成澈扭头一看,身边哪里还有什么黑裙子女人的身影?

糟糕,刚才光顾着注意小女孩,一不留神就让夜夜给趁机溜走了。

“什么黑裙子白裙子,我一翻身就看到只有你一个人站在这,不是你打的还能是谁?”老翁吹胡子瞪眼地。

“大爷,你刚才进园子的时候也看到了吧,是个长头发女人在打你家孙子,我是后面才进来的。”成澈耐心解释。

这老翁看起来得有六丶七十岁了,老年人脑瓜子有些糊涂可以理解。

何况才挨了一顿狠揍,被揍得意识模糊认错人也是情有可原。

“哦——是个女的。”老翁拖长声音,似乎恍然大悟。

“对,是个女的,看起来二十多岁,她说她叫夜夜,你知道她是谁家的吗?”

成澈把老翁扶了起来,又顺手把那叫做狗蛋的倒霉孩子拎了起来。

狗蛋仍然呜里哇啦哭叫着,跑过去给大黄狗解开那块黑布。

“叫做夜夜啊,哦——”老翁的眼神有些奇怪。

老翁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忽然又擡腿踹了踹狗蛋的屁股:“别哭了,走回屋擦草药去,回头还得准备供品去供月亮呢。”

说完,爷孙两竟然当成澈不存在一样,转过身去,一前一后丶一瘸一拐地带着大黄狗出了园子门。

成澈看着两人一狗的背影,脑子里缓缓浮现出一万个问号。

被打得这么惨,还惦记着供月亮?正常人得知了仇家是谁后,不都是应该立即提着40cm大刀找上门去兴师问罪吗?

这老翁怎么一听到夜夜的名字,就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难道这个夜夜,是村里人都惹不起的恶霸?

算了,受害者既然都不追究,那就没什么好说的。自己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成澈揉着被苹果砸痛的脑袋,提起油纸灯笼来往树上照一照,挑了两个红透的苹果摘下来,转身往回走。

-

神水村的中秋不仅有摸秋的传统,还有供月亮的习俗。

供月亮的仪式一般是由家里的小辈来进行。

在院子里月光照得最亮的地方摆上一张小桌,桌上摆放一些瓜果和月饼,再插上几炷香。等到香火燃尽时,对月亮的供奉就完成了,小辈们就可以欢天喜地地开始抢供品吃。

成家老宅的院子里此时也摆了一张小桌,上边放着苹果丶葡萄丶柚子丶糖果,还有月饼。

成澈在爷爷奶奶的慈爱目光注视下,刚把一炷香插到柚子皮里,院门外就传来了一阵“锵锵”的敲锣声,在这夜幕下的僻静小山村里听起来格外刺耳。

锣声止,男声起,扯着嗓子嘶声大吼:

“快来看哪,世界冠军打人啦!老成家的好孙子成澈打人啦!”

然后又是“锵锵”的敲锣声,敲几下后,男声再次嘶吼,如此反覆。

“怎么回事?”爷爷奶奶面面相觑。

成澈也楞住了,这不是刚才园子里那老翁的声音吗?

“砰”地一声,院门被推开了。

老翁提着铜锣的身影出现在那里,这老头子赤着上身,身后跟着小男孩狗蛋和大黄狗,还有听到响声陆续赶来看热闹的村民们。

“老陈头,你咋回事?大过节地瞎闹腾啥呢?”爷爷从藤椅里站了起来。

“我瞎闹腾啥?你先看看你们家成澈把我们爷孙两打成啥样了!”

那叫做老陈头的老翁走上前来,向众人360度展示了自己身上敷着药草的累累伤痕。

“大夥儿都看看清楚,这些伤都是刚才在我家菜园子里,成澈给打出来的!”

老陈头又把狗蛋拉了过来当众验伤,胡子一抖一抖:“他连狗蛋都没放过,狗蛋还是个孩子啊,这都下的了手!”

“成澈哥还把俺家的大黄也给揍了。”狗蛋一脸委屈。他扒拉着大黄狗的毛,露出皮肉上的淤青。

围观的乡邻们议论纷纷起来:

“这打得确实挺严重的啊,真是成澈干的吗?”

“一个打三个,看起来是冠军水平没跑。”

“不该啊,成澈这孩子平时在村里见着谁都特有礼貌,半点冠军架子都没有,哪能干出这事?”

“有礼貌不也把狗给那个了吗?”

“……有道理嗷。”

在一片嘈杂中,成澈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其实从一开始,老陈头就打定了要讹他的主意。难怪当时他指出行凶者是夜夜的时候,老陈头完全没在意。

而这糟老头子之所以没在园子里当场闹起来,只不过是碍於那时候没有围观群众,造不起势来,单凭一张嘴很难逼迫成澈妥协。

还说什么要回屋准备供品,实际上就是回去找铜锣,同时跟孙子狗蛋提前串好台词。

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动机很明显,就是冲着成家的钱来的。

成家虽然平时不露富,但在神水村里,谁不知道这其实是个肥得流油的大户人家。只要能成功讹上成澈,那估计老陈头往下好几代都不用愁没有好日子过了。

想清楚了这些,成澈觉得已经没有把夜夜摆出来自证清白的必要了。

成澈不想提,老陈头倒是自己来劲了,对着围观的乡邻们高声嚷嚷:

“大家给评评理,刚才在我家园子里,成澈打了我们祖孙两还不算,他竟然还睁眼说瞎话,说其实是一个叫做夜夜的姑娘打的我们——听听这扯的是什么鬼话?咱村就那么几个大闺女,谁不知道村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叫做夜夜的姑娘!”

“咱村女的基本上没几个活人,没有叫做夜夜的。”

“确实没这个闺女。”

“就算是已经去世了的姑娘们,也没谁叫夜夜。”

“咱村男的也没人叫夜夜。”

乡邻们纷纷点头确认。

老陈头满嘴鬼话,但乡邻们总不可能集体说谎。

成澈有一瞬间的诧异,难不成夜夜真的是“女鬼”?

他马上又推翻了这个不科学的猜想。

——不对,刚才那个黑裙子女人有血有肉,身上还有好闻的香味,“夜夜”这个名字应该是假名,所以才会查无此人。

一回忆起夜夜身上的香味,成澈忽然又想起了那个遥远盛夏的海边。

他一时之间陷入了恍惚当中,也就忘了给自己辩解。

“老陈头,你少在这滋哇泼脏水,我家成澈跟你无冤无仇,不可能干出这种事。你拿出证据来再说话,不然我拿搅了猪粪的铁锹给你撵出去!”爷爷直接开怼。

自己孙子什么人品,爷爷还是很清楚的。

“对,没证据就是你糟老头子瞎编,看我不使大针缝你的嘴!”奶奶跟着说。

这僻静小山村可不像城里那样,到处都有监控摄像头,谁干了什么坏事,调一段录像就能把罪名坐实。

在黑灯瞎火的小山村菜园子里发生的案件,要取证可不容易。

但老陈头显然有备而来,猛一指小桌上用来供月亮的苹果,震声道:

“那不就是证据吗?咱村里独独我一家在园子里种了苹果,这两苹果就是成澈去我家园子里摸秋摸来的。我当时只让他拿一个,他非得拿两,我不答应,他就打我,狗蛋和大黄出来救我,也跟着被打了!我虽然小气了点,但至於把我们打成这样吗?”

爷爷给气笑了:“就为了两苹果打你?我们家是买不起苹果还是咋,你这是特地来给大夥儿讲笑话呢么?”

爷爷开始上手去推搡老陈头:“滚滚滚,赶紧地,想拿两苹果就拖家带口地来讹钱,没门!”

“你别推我,我还有证据!”老陈头挣脱开爷爷的手,扭头往围观人群中叫了一声,“春妮,快出来!”

一个孱弱的小女孩身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细胳膊细腿,发黄的头发乱糟糟地扎起,怯怯地朝这边走来。

小女孩走过来时,被横在地上的一把扫帚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老陈头毫不客气地在她细弱的小腿上踢了一脚:“赶紧起来,等着你作证呢!快说你刚才在园子里看到了什么?”

小女孩吃痛,忍不住“啊”地惨叫一声。

听到这动静,成澈从神游中醒了过来,一看,这不是之前拿苹果砸自己的小女孩吗?

同时,他听到了围观群众七嘴八舌的议论:

“那不是老陈头隔壁家的闺女春妮吗?”

“春妮这丫头向来老实得很,咋就跟老陈头一起趟浑水来了?”

“她家大人都在外边打工,她平时吃老陈头的丶用老陈头的,趟不趟浑水她自己说了可不算。”

这叫做春妮的小女孩果然开始趟起浑水来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眼含泪光,咬了咬发白的嘴唇,就指了成澈用尖尖细细的声音说道:

“就是他,刚才在园子里把陈爷爷和狗蛋丶还有大黄都给打了。我坐在苹果树上看得一清二楚,要不是我跑得快,他连我也要打!”

声音十分童真稚嫩,吐出来的言语却虚假恶毒。

一个才几岁大就谎话连篇的迷你女人。成澈想。他扭过头去,强忍喉咙中的不适感。

“老成,你刚才说我跟狗蛋爷俩合夥起来讹你们,现在春妮也出来作证了,春妮可不是我陈家的人,小姑娘家家的可不会撒谎,成澈就是把我们给打了!”

老陈头叉着腰,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世界冠军打了人,传出去还能代表国家去打比赛不?看在咱们多年乡邻的份上,你们赔个五百万私了,我也就不计较了。”

爷爷奶奶目瞪口呆,一时之间都被这个天文数字给震到了。

要知道,像神水村这样的贫困小山村,一户人家年纯收入有几千块都算是很了不起。

五百万?那足够老陈头十几代人都饿不死了。

人向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围观的乡邻们本来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保持中立,这下子一听到老陈头有可能获得五百万赔偿,他们纷纷忍不住开腔为成澈抱不平了:

“喂,老陈头,500万给你买几百口红木棺材,天天把你埋了挖丶挖了埋折腾一整年都够了,你咋这么贪呢?”

“春妮吃着你家大米长大,啥事敢不听你的,是不是你教春妮说的那些浑话还不知道呢!”

“就是啊,死皮不要脸。”

舆论瞬间反转,老陈头急了,他伸手就去推搡爷爷,企图速战速决:

“老不死的,赶紧赔钱,不然明天我到县里上访去!你们家存折呢,快点给我拿出来!”

话刚落音,老陈头的身体就凌空飞起,在夜幕中划出一道短短的弧线后,“砰”一声重重落地。

“嗷!”老陈头惨叫一声后,躺在地上痛得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围观群众全都惊呆了,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成澈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拍了拍刚才抓起老陈头时被弄脏的双手。

“哇!”狗蛋的哭声刺破安静的空气响了起来。

狗蛋跑到老陈头身边蹲下,扭头指着成澈破口大骂起来:“你这畜生!驴日的!你敢打我爷爷,我杀你全家!把你爷爷奶奶……”

“噗”一声闷响,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忽然插到了爷孙两旁边的地上。

成澈手握着刀柄蹲在那里,眼神睥睨。

狗蛋猛地哆嗦了一下,哭声戛然而止。看那吓得惨白的小脸蛋,估计心理阴影得有几座山那么大了。

成澈把水果刀拔了起来,对着月光照了照,刀刃折断了一小截。

那水果刀是原本放在供月亮的小桌上准备用来切柚子皮的。恰好祖孙俩旁边水泥地上有个小裂缝,他刚才就对准缝隙插了进去。

“赔我的水果刀,五块钱就行,你们爷孙两把我水果刀弄坏了。”他说。

“你……你凭空诬陷人,明明是你自己弄坏的!”老陈头仍然躺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

“你们爷两刚才不就是这么诬陷我的?”

成澈冷冷看着这神情狼狈的糟老头子。

“之前在园子里,到底是我从别人手里救了你们,还是我打了你们,你们自己心里有数。”

老陈头望着那把明晃晃的水果刀,艰难地咽了一大口唾沫,不敢吱声。

这老陈头原先看成澈一直眼神飘忽着不说话,以为他是个好欺负的楞小子,要靠爷爷奶奶在前边顶着。

没想到一对爷爷动手,成澈就发起狠来了。

一发狠就舞刀弄枪的,这谁顶得住啊。

“要是再没点数接着闹下去的话,我不介意奉陪到底。”成澈掂了掂刀子。

对付这种没有半点素质可言的山野刁民,用文明社会上的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越讲道理,对方就会越觉得你是个孬种,反而愈加猛烈地欺负你。

只有使出对方打心底里尊崇的最原始“狠”招式来,才能治得住。

“咳咳,算了算了。”老陈头果然被治住了。

他在狗蛋搀扶下,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大过节的,我也不想闹得大家都不好看,今晚这事就算了。”

虽然没有明着说,到底是因为害怕成澈才只好算了丶还是因为自己本来理亏所以算了,但围观的乡邻们可都看出来了:

“糟老头子坏得很,成澈不发威,他真当人是冤大头往死里讹啊?”

“看来成澈说的是真的,人家救了他们,他们还反咬一口恩将仇报?真不是个东西!”

“以前总在电视里看到有人去扶摔倒的老人反被讹钱的,真没想到咱村里也出了这种没脸没皮的老东西,晦气。”

“那到底是谁打的老陈头?咱村又没有哪个姑娘叫夜夜。”

“不会是女鬼吧?村里那么多自杀死的女人,老陈头平时又那么讨人嫌,说不定是哪个女鬼生前跟他有仇,所以找他索命来了?”

“那为什么连狗蛋也打了,女鬼难道还能跟一个小孩有仇?”

“狗蛋又是什么好东西,爷俩一个德行。没听狗蛋刚才是咋骂人的么,毛都没长齐就要杀人全家,啥样人家才教得出来这种小孩?”

“可怜春妮被寄养在这种人家里,原本多好一小姑娘,也给教坏了。”

“是啊,春妮命苦,哎。”

纷纷议论声渐渐远去,乡邻们陆陆续续地往院门外走去。

老陈头捡起铜锣,一瘸一拐地带着狗蛋和大黄狗一起,灰头土脸地也离开了。

春妮是最后才走的,她咬着嘴唇回头看了成澈好几次,眼里泪光闪闪,似乎是有话要说。

但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一声不吭地扭头走了。

院子里终於恢覆了宁静。

爷爷看了又看成澈,小心翼翼地开口了:“成澈,把刀放下,啊?杀人可是要偿命的,咱可不能干这事。”

“是啊,成澈,为那种人可不值当。”奶奶赶紧跟着劝。

“放心吧,我就是吓吓他们而已,我平时在市里天天扶老奶奶过马路呢,哪能干出违法犯罪的事。”成澈表情轻松,拿起一个柚子开切,“香已经点完,可以吃柚子了,我来给你们剥。”

“好,好,我就知道咱们成澈是个好孩子。”爷爷欣慰地笑。

奶奶也松了一口气,然后横竖看爷爷不顺眼,数落起他来了:

“还不是都怪你,你刚才要是躲着点儿,别让那老陈头给推到,成澈至於生气去拿刀吗?别人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我们成澈是个坏人呢!”

“我哪知道老陈头敢上来推我?”爷爷据理力争,“他平时天天偷鸡摸狗,被人抓住了就躺地上抹眼泪说自己病得快死了,看着特可怜,谁能想得到这种人也会动粗?”

“老陈头在村里经常干坏事吗?”成澈问。

“那可不,他们爷孙两都是一个德行,大的偷鸡摸狗丶小的偷菜偷瓜果,还天天纵容他们家大黄狗到处咬别的小狗小猫,可坏着呢。”奶奶说,“还有春妮。听说春妮寄养在他们家,经常吃不饱饭。”

成澈忽然又想起了春妮临走前回头看他时的奇怪眼神。

他心里一凛,问:“春妮她爸妈去市里打工了吗,为什么不带着她一起去?”

“春妮她妈早年自杀了,她爸和爷爷奶奶都在市里打工呢。市里啥啥都贵,春妮自己还小,又不能挣钱,带她去就是多一张嘴白白吃饭,划不来。”奶奶叹气。

“春妮家在村里没有其他亲戚,所以春妮就放到邻居老陈头家里养着了,每月寄回来一两百,当她生活费也是够了,没想到还要被老陈头克扣口粮。他自己的孙子狗蛋也是被爹妈扔下不管的,他咋就不懂得跟心疼狗蛋那样心疼一下春妮呢?”

春妮这样的小孩在农村其实很多,统称留守儿童。

成澈以前只在新闻里见过留守儿童的相关报道,现在亲眼见着,不免有些唏嘘。

“成澈,你别怪春妮刚才冤枉你,她肯定是被那糟老头子逼的。”奶奶补充道。

“我不怪她。”成澈摇摇头。

他终於明白了,为什么春妮当时要拿苹果砸他,那应该是为了掩护夜夜逃走。

春妮是乐於见到老陈头爷孙两被胖揍的。而且看起来,这小丫头应该跟夜夜认识。

不过,夜夜为什么要胖揍那祖孙两丶连大黄狗都不放过呢?

如果只是因为老陈头不给春妮吃饱饭,那也说不过去,看夜夜下手时那狠劲,不像是几斗米的仇恨程度。

“奶奶,村里有没有外来的女孩?”成澈问,“之前在园子里,老陈头是被一个自称夜夜的女孩打的,但刚才大家都说村里没有这个人。”

“咱村里确实没有哪个女孩叫夜夜。”奶奶想了想,说:

“外来的女孩除了田裙芳,就是村小学里那两个女老师了。听说她两都是城里人,为了国家的那个什么三支一扶,大学一毕业就来了咱们这山沟沟里教书。”

三支一扶是国家关於大学毕业生基层就业的政策,鼓励号召大学生们毕业后投身基层岗位,建设基层新农村。

成澈心里豁然开朗。看来,夜夜应该就是支教的老师之一了。

她外表看来也就二十多岁,跟大学毕业生的年龄相符。而且形象气质都不像是这小村子里的原住民,跟奶奶说的“是城里人”一致。

而小女孩春妮,应该就是她班上的学生。

心里虽然已经有了对夜夜身份的初步判定,但成澈当天夜里还是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快凌晨12点的时候,他终於忍不住从床上翻身起来,轻手轻脚地拉开了门出去。

院子里月色如水,小白正蜷在堂屋的廊檐下打呼噜,听到脚步声,小白猛地竖起耳朵来,睁开眼疑惑地望着忽然出现的成澈。

“嘘”,成澈对小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蹑手蹑脚拉开院子门,迎着皎洁的月光走了出去。

不知为什么,他很想立即就到小学里去看一看。

尽管在这样的午夜时分,小学不可能还开着门。但他就是莫名想要靠近夜夜的所在之地。

不只是因为对夜夜胖揍那两人一狗的原因感到好奇,而且,她身上泛着的若有似无的熟悉感,不断让他回想起关於16岁的海边盛夏。

小山村的凌晨,万籁俱静。

除了草丛里蛐蛐儿的鸣叫,还有山林里偶尔的鸟啼声外,只有天空中的月亮在默默地伴着成澈前行。

小学建在距离村口近一公里处的小山坡上,去那儿的路上需要经过老陈头家的菜园子旁边。

成澈走到那附近,刚从某户人家篱笆院墙外一大簇怒放的大丽花旁边绕过,冷不丁地就看到前方的菜园子旁,清冷的月光下,一高一矮两个长头发女人身影在那儿立着。

村子里关於女鬼的传说颇多,在这静谧的深夜里猛地看到两个一动不动的女人,成澈唬了一跳。

他下意识捂住嘴防止自己惊呼出声,然后借着月光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原来那两个“鬼影”竟是那小女孩春妮,还有他正心心念念想着的夜夜。

夜夜正和春妮面对面站在园子的枫木门旁丶那棵洋槐树下。

夜夜的手放在春妮的脑袋上摩挲着,两人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成澈悄无声息地闪身藏到了那簇大丽花后边。

倒也没有想着要故意偷听,只不过这个时候忽然以男性身份出现在两个女孩的私密聚会里,总归是不太妥当。

微凉的夜风从洋槐树方向隐约吹送来夜夜的声音:“今天撸到老陈头的了吗?”

成澈一楞,难道意思是要去撸老陈头的狗?

然后是春妮怯怯的声音:“没撸到。虽然我很想撸,但是我害怕。”

“别怕,勇敢一点。他们今晚被我打了一顿,身体和精神气都变弱了,接下来正是你去撸他们的好时机。狗蛋的你可以先不撸,但老陈头的必须要尽快撸到。”

“嗯,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去撸的。谢谢夜夜姐姐你帮我,其实你还没来村里前,我自己早就想撸他们两了。”

……

接下来两人说的什么成澈完全没有听进去。

他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三观在听到两人这番骇人听闻对话的一瞬间被震得稀碎。

两人言谈之间的意思,绝对不是说去撸老陈头和狗蛋家的阿猫阿狗。

撸猫撸狗都能懂,撸人?简直变态。

作为老师的夜夜凌晨私会学生春妮,竟然是为了交代这个小女孩去“撸”老陈头?更可怕的是,听起来她连狗蛋这个不谙世事的小男孩都不放过!

难道,这个夜夜,是个心理极度变态的女人?

她之所以要在园子里上演一打三的中秋大戏,就是为了能让自己指派的小女孩顺利“撸”到老陈头爷孙两,从而满足自己的变态yu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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