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篇(二)
岛上每座白房子门上都挂了写着入住者姓名的木牌。
眼前这座静静矗立在夜色中的小房子的门牌上,写的是叶路和项宇的名字。
沐西迟疑的目光在门牌上“叶路”两个字上边停留了许久后,终於还是默然转身,朝着岛心湖的方向走去。
一轮圆月映照在湖中央,温柔地随湖水微微颤动。
沐西伫立在湖畔,擡头静静仰望深邃星空中的月亮,长发与裙角在夜风中轻轻飞扬。
——明天就是婚礼了呀。不管经历多少哀痛的过往,我迫使自己坚强,只为了在最终被精心设计的婚礼上获得那些无辜生命逝去的真相。
——但为什么真正临近这一刻时,前所未有的脆弱与孤独感却席卷而来,在无眠与怅惘中将我压抑吞没。
——因罪罚降人间的月亮公主辉夜姬,最终回到了月亮上去。不管在人间遭受了多少苦楚与不幸,月亮是她永远的庇护。
——而我呢?我不敢倒下,我的身后空无一人。我不敢失败,没有月亮可以作为我的庇护。
——我无法承受一旦失败的后果,但我却已失去所有退路。如果,我也可以回到月亮上去,那该多好……
沐西从夜空中垂落视线,些许哀伤地望向远处湖水中央轻轻颤动着的月亮。
湖边一艘小木船停靠在岸边,是沐西白天时曾带着小梦梦一起划船游湖时乘坐过的那艘。
她脱下鞋子,赤着双足走向小木船。
湖水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沐西双手握桨,一下又一下地朝着湖心的月亮划去。
小木船晃晃悠悠地在湖心的月亮上停了下来。
沐西趴在船檐上静静注视了一会儿水中月后,翻身在小木船里仰面躺了下来,双手轻轻合放於小腹上。
“现在,我拥有两个月亮了。”看着深邃夜空中的皎洁明月,她喃喃地说。
柔和的月辉洒落双眸,沐西缓缓闭上眼,在这静谧的湖光月色之中,在小木船的微微晃荡中,渐渐沈沈睡去。
海风轻轻拂动白色长裙,天水之间扁舟明月,迷惘夜色暗暗浮动,宛如一场朦胧的仲夏夜之梦。
不知过了多久,沐西朦朦胧胧地醒了过来,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
“嘶嘶嘶”,微小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沐西脑中记忆深处,这是危险的象征。
同样的声音,在神水村的深山老林里遭遇毒蛇时也曾听到过。
——毒蛇?!沐西一个激灵完全清醒过来。她睁眼一看,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
而小木船尾部,一只水蛇弯弯曲曲地攀附在船檐,正对她“嘶嘶”地吐着红信子昂首怒视。
沐西不由得惊叫一声,同时迅速坐起来缩到了船头。
她不动还好,一动起来水蛇就精准定位到了攻击目标,瞬间“嗖”一声朝着她扑了过来。
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那,船身突然剧烈颠簸起来,一个人影从湖面破水而出。
只见他光速攀上船檐,一下就抓住那条水蛇,狠狠朝更远的湖面甩了出去。
“叶……叶路?”沐西惊呆了。
叶路看都不看她一眼,抹了一把脸上的湖水,三两下翻上船来。
船身左右晃动着,沐西摇晃的视线落在男人身上。
他赤luo着上身,水珠不断滴落在船板上。将明未明的晨曦洒落在他肩膀,泛起柔和的光芒。
很好看的健硕身体,带着隐隐的熟悉感。只可惜,他长着陌生的脸庞。
沐西有些隐约的失落,伴随着不解。
——是因为看到她独自躺在湖心,担心她的死活,所以才特意从岸边游了那么远过来查看吗?
——但他为什么要那么关心自己?悬崖事故发生时,傅北辰持刀闯入时,还有这次湖心遇险,他为什么都能恰巧出现?
沐西张了张嘴,想问他为什么会忽然出现,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一句:“早。”
叶路擡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淡淡回应:“早。”
看到沐西手指颤抖,似乎惊魂未定的样子,他补充一句:“水蛇无毒。”
“……嗯。”沐西的目光落到男人的锁骨上,那里的展翅天使纹身似乎比第一次见面时模糊了一些。
视线攀爬向上,近距离下,男人的脸颊在晨曦中仿佛透着不自然的光,似乎有些失真。
——是我的心理作用吗?沐西有些心神不安。
“我送你回去。”叶路拿起船桨。
“等等。”沐西咬了咬嘴唇,“我有一个很小的请求。”
叶路放下船桨,等待她的疑问。
“我能不能”,沐西顿了顿,“碰触一下你的脸颊,还有纹身”。
叶路没有回答。他默然看了沐西几秒,忽然开口反问:“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带着湿润晨露气息的海风拂过面庞,沐西有些诧异地晃了晃神。
她的目光越过湖边森林顶端望向远处,那儿晨曦笼罩的天空下,高耸的灯塔隐约可见。
天亮之后,那场精心谋划的婚礼将在灯塔下举行。
“因为失眠。”沐西收回目光,垂下双眸。
“为什么失眠?”
“婚礼前,作为新娘子的焦虑。”
“仅此而已?”
“嗯。”
“这样啊。”叶路面无表情地再次拿起船桨,“抱歉,我不喜欢陌生人的碰触。”
沐西神情覆杂地看了他一会,终於还是转过身去,静静在船头坐稳。
湖水荡开阵阵涟漪,小木船载着开始陷入缄默的两人,朝岸边悠悠划去。
船头靠岸,沐西率先跳下船来。
她刚要回头去看叶路,男人就已经迈着大步与她擦肩而过,自顾自往前方快速走去。
沐西动了动嘴唇,还是开口喊道:“叶船长!”
叶路站住脚步,并不回头。
“我有另外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你可以答应。”沐西望着他的背影:
“婚礼举行的时候,人群一旦在灯塔周围聚集起来,就请你和项宇不要再离开灯塔下的广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请你们务必不要离开。”
“好。”叶路并没有问为什么。
“还有,我想请你留意一下那些参加婚礼的女病人们,还有女医生和护士们。”沐西补充:
“如果她们忽然开始不约而同地去做某一件事情,不管那是什么事,都请你和项宇务必想办法立即阻止她们。”
“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帮你?”叶路略略偏过头。
沐西毫不犹豫:“直觉。”
叶路沈默了几秒,然后再次迈开脚步:“你的直觉很准确。”
男人的身影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树影后。
沐西低下头,默默地将手腕上的蝴蝶手链捧起:“小蓉,我的婚礼要开始了。保佑我。”
天色放亮,小海岛渐渐喧嚣起来。
人群聚集到灯塔下的广场上,开始忙忙碌碌地布置起婚礼会场。
僻静角落的小白房子里,画好漂亮新娘妆的沐西在两位小护士的帮助下穿好繁冗的婚纱,站到了落地穿衣镜前。
“哇,太美了吧,好像仙女一样!”
“这件婚纱简直太衬沐小姐你的气质了,沐小姐跟我们池院长真是郎才女貌丶天造地设的一双。”
两位小护士交口称赞。
一旁等着的担任花童的小梦梦也一脸兴奋地过来牵住了沐西的手:“沐姐姐好像童话里跟王子结婚的公主!”
沐西并没有多看镜中的自己一眼,她接过了小梦梦手中的捧花:“好了,我们现在到会场去吧。”
小白房子地处偏僻,走出来的沿途中十分安静,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哎呀!沐姐姐,我的鞋带开了。”走到一处茂密灌木丛旁边时,小梦梦忽然嚷嚷起来。
她把手中的一个小玻璃瓶递给沐西:“可以帮我先拿着瓶子吗,我想绑一下鞋带。”
沐西接过玻璃瓶一看,里面放了小半瓶子花花绿绿的固体碎片:“这是什么?”
“是要拿去喂院长的仓鼠橘子的坚果。”小梦梦一边回答,一边蹲到了地上去开始系鞋带。
沐西把玻璃瓶贴近眼前正要仔细端详,忽然馀光中闪过一道小小的身影。
是那只叫做橘子的仓鼠。只见橘黄色仓鼠的脖子和身上,都绑满了颜色对比分明的黑色曼陀罗花朵,看起来诡异极了。
满载黑色曼陀罗花朵的仓鼠在旁边草丛里疾速蹿动着,朝着不知名的远处奔去。
沐西心中一动,顾不得思考太多,转身就追着仓鼠离去。
“这鞋带可真难绑呀,为什么我就绑不出好看的蝴蝶结?”毫无察觉的小梦梦仍然蹲在地上,满头大汗地鼓捣着鞋带。
等她终於擦掉汗珠绑好蝴蝶结从地上站起来时,却发现旁边早已没了沐西的身影。
“咦?沐姐姐呢?”小梦梦疑惑地刚要转身去看背后,身后却突然伸出一只大手来捂住了她的嘴。
那是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两手戴着白色手套,严严实实捂住小梦梦的嘴,将她拖进了灌木丛后边。
此时在远处白房子群落的某个房间里,段君泽正对着镜子整理仪容。
别好领带丶抹好发型,再从抽屉中掏出手枪藏到西服里后,段君泽容光焕发地打开门,紧接着一楞。
门口站着形容憔悴的林小蝶。
她左脸上包着厚厚的纱布,脖子上丶领口里丶胳膊上都露出深深浅浅的伤痕。
“让开。”段君泽迅速沈下脸。
“昨晚打晕我丶抓伤我的脸,把我拖到林子里去虐待的人是你?”林小蝶眼中噙着愤恨的泪水:
“你一枪打死我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打晕我来强|暴我侮辱我?!”
“我强|暴你?”段君泽充满蔑视地嗤笑一声,“你这种贱女人也配?让开,不要影响我去参加婚礼的心情,否则——”
他一边说着,一边做出要掏枪的姿势。
“在你21岁生日那天晚上,我为了你已经被多人强|暴过了,你为什么现在还要这样对我?”林小蝶不管不顾地嘶吼着。
她悲痛欲绝的双眼中泪水不断滑落:“为什么?!”
“你说什么?”段君泽手上的动作滞住了。
“你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我确实在酒店里拒绝了你占有我的身体。但第二天,我马上就后悔了你知道吗?”林小蝶又恨又痛地望着段君泽:
“我们之前约定过,在你21岁生日当晚的0点,我们要一起到学校后山最大的那棵樱花树下放烟花庆祝。
那天晚上,怀着悔恨之心的我在0点准时去了学校后山,期望能在那里看到你,期望能借此跟你合好。
但我在后山一直从零点等到凌晨2点,你都没有出现,出现的却是正在学校里建设新宿舍楼的几个醉醺醺的民工……”
段君泽的脸色起了微妙的变化。
“后来我被保研了。当时这件事被传得沸沸扬扬,你应该也听说过,那位被保研的女生姓林。”林小蝶泪水簌簌掉落:
“但你怎么会想到过,那位姓林的女生就是我呢?段君泽,你对不起我,我是为了你才会被那群人强|暴的!”
“不可能。”段君泽脸色沈沈:
“你前一天晚上用那种伤人的方式拒绝了我,你根本看不起当时家境贫寒的我,怎么可能还会想着第二天给我过生日?”
“你一句轻飘飘的不可能,就能抹掉那段噩梦遭遇带给我的伤痛吗?”
林小蝶忽然撩起衣角,露出了肚子上三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那群人想要侵|犯我的时候,我拼死抵抗,他们连刺了我三刀才终於得逞——‘外语系女生在后山树林被捅三刀后惨遭多人强|暴’,这件事情在当时的学校里无人不晓,我不信你没有听说过。
这三道伤疤,就是那个惨绝人寰的夜晚给我留下的印记。”
段君泽双眸颤抖凝视着那三道伤痕:
“不可能……不可能,你那晚亲口说得很清楚,你爱的是钱,不是我。我是个拿不出38万彩礼的穷人,你没有理由还要到后山去等我。”
“我爱的是你,段君泽。”林小蝶哽咽着:
“尽管一开始我是把你误当作了别人才会跟你交往,但交往之后,我对你的每一分感情都是真的。
我的父母重男轻女,养大我就是为了把我卖给陌生男人换取38万彩礼帮弟弟买房。我那晚为什么跟你要钱,我想要的不是钱,是那笔钱换来的能够逃离父母的自由你懂吗?”
“自由?”段君泽喃喃着。
“是,自由。你认为我是因为爱慕金钱才拒绝了你,你根本不知道,我是把自由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你身上,拒绝你只是因为我悲哀地看清了原来你根本无力带我逃离,逃离被当做商品一样出售给陌生男人的命运。
但就算已经看清,当我从悲伤绝望中清醒过来后,我还是选择了继续爱你。
所以第二天晚上我到了后山等你,我想跟你合好,想告诉你我愿意与你一起逃到我父母找不到的天涯海角去,哪怕你一分钱都没有,我也愿意。
但最终那天夜里我没有等到你,等到的却是一场终身挥之不去的噩梦。”
林小蝶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恨恨地望着段君泽:
“我并没有把金钱凌驾在对你的爱情之上,我甚至爱你胜过自由,但你却辜负了我,害了我一辈子。首先放弃的人是你,段君泽,你那天为什么没有到约定的樱花树下去,为什么?为什么!”
段君泽渐渐颤抖起来:“小蝶,对不起。对不起……”
“几句对不起就能弥补我这悲惨的一生了吗?你知道我被强|暴后有多少次想要自杀吗?
但我却每次都因为害怕此生再也看不到你而放弃。多可笑啊,明明是你害惨了我,我却还要把你当成活下去的唯一动力。”林小蝶泣不成声:
“哪怕昨晚被你拖进树林里强|暴,我恢覆意识后竟然还感到了一丝庆幸,庆幸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你,我甚至还感到了些许不堪的幸福。
——段君泽,你从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直到再次被你无情伤害的现在,也还是忍不住要爱你。而你呢,从头到尾你都是怎样对我的?是你毁了我的一生!”
“小蝶,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知道你为我承受了这些。”段君泽满脸都是痛苦:
“昨晚在湖边把你拖进树林里的人……确实是我。对不起,我不该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你,都怪我误会了你,我不但害了你,也害了自己,害得自己沦落成为了金钱的奴隶。”
他眼含泪水向前两步,颤抖地扶住了林小蝶的双肩:
“告诉我,我该怎样做才能弥补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只求你能原谅我。”
“怎样做都已经没有用了,我的人生一辈子都这样了,跟不爱自己的丈夫为了繁衍养育后代麻木地活着,永远活在痛苦中。但我原本可以跟你在一起,哪怕享受廉价的快乐,那也是幸福。我永远都不会幸福了。”
林小蝶哭得快要断气,身体软软地往下滑,像是要跌落地上。
段君泽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紧紧搂住,悔恨的泪水不停掉落在她发丝里,渐渐哽咽得语无伦次:“对不起,小蝶,对不起。”
趁着段君泽崩溃的瞬间,林小蝶原本下垂的手迅速在衣服里悄悄掏出了一样什么东西,然后攥着那样东西在段君泽背后缓缓上移。
眼看着那只手就要悄无声息到达段君泽的颈后,林小蝶埋在男人怀里原本悲伤的脸庞忽然诡异一笑:
“道歉光是嘴上说说是不够的。我需要你,付出代价……”
——与两人之间沈痛的气氛不同,此时灯塔下的广场上到处一片祥和。
婚礼会场已经布置完毕,医生护士们正聚在一起低声交谈,而病人们则分散在会场各个角落里安静坐着,或神情淡漠地慢慢走动。
一眼望过去,会场里全都是清一色的女性,穿着清一色的纯白色特制长袍,在海风中裙角飞舞。
唯一的两位男性是场边一棵大树下的叶路和项宇。
“奇了怪了,这结婚的会场怎么布置得跟奔丧似的?到处都是白色,舞台白的,桌子椅子都是白色,餐桌布也是白的,灯塔上还挂满白色飘带。”项宇一脸不解:
“而且连装饰花也都是白玫瑰和白菊花?白玫瑰也就忍了,白菊花不是葬礼用的吗?”
他又看了看广场上聚集的人群:“还有那些清一色的女人,全都穿着拖沓的白色长袍,这是喻哥要求的统一服装吗?但为什么看起来好像是她们要参加某种宗|教集会一样?”
项宇用胳膊肘捅了捅叶路:“是很奇怪,对吧?”
叶路并不回答,他的目光被不远处匆匆奔过来的一名小护士吸引。
那名小护士怀中抱着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小梦梦,朝着一名稍微上了点年纪的女性跑去:
“护士长,小梦梦不知道为什么倒在灌木丛后边,怎么叫都叫不醒,怎么办?”
护士长伸手探了探小梦梦的鼻息,又扭头叫另一名更年长的女性:“赵医生,麻烦你过来看一看。”
赵医生走过来仔细检查了一阵,擡起头来松了口气:
“问题不大,可能是血糖低晕过去了,把她抱到灯塔后面的休息区去输一点葡萄糖吧。”
小护士抱着梦梦匆匆离开,护士长发现了不对劲:
“咦?梦梦不是应该跟沐小姐一起到达会场吗,梦梦晕倒了,那沐小姐人呢?”
“对啊,沐小姐没到会场来,院长怎么也没出现?”赵医生低头看了看手表:
“现在是9点35,马上就要到吉时了。如果耽误了,我这个主婚人也说不过去,我去找找他们吧。”
“不行,赵医生,你忘了院长昨晚反覆交待过的吗?只要过了9点半,就不允许任何人离开会场,必须全员待在这里等待婚礼进行。”护士长提醒道。
“我差点忘了这事。”赵医生一拍脑袋:
“那还是等着吧。院长可能是跟沐小姐躲在哪里说悄悄话呢,到底是他们两人自己的婚礼,应该不会错过的。”
话刚落音,就有另一个小护士神色怪异地跑了过来:“护士长丶赵医生,我找到林小蝶了,但是……”
“但是怎么了?”
“本来院长规定所有病人都必须在9点来到广场集合的,刚才9点所有病人都到了,唯独缺了林小蝶。我就到处找她,结果……”小护士有些怯怯地:
“结果刚才找到她的时候,她在段副院长房间里。”
“在段副院长房间里?”赵医生和护士长互相对视一眼,“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护士有些脸红:
“总之,林小蝶开门的时候,我看到她只穿了内|衣裤。然后我望向屋子里,看到段副院长躺在床上,好像……好像什么都没穿。”
“咳咳……”护士长和赵医生有些不自然。
小护士跟着扭扭捏捏:“林小蝶说她和段副院长都很忙,叫我赶紧离开别打扰他们。所以我就自己回来了。”
“算了算了,就在这里等着吧。”赵医生尴尬地摆摆手,环视了一圈四周:
“除了两位院长和沐小姐还有林小蝶外,我们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接下来就等着他们来就好。”
一旁大树下的项宇竖着耳朵终於听完这番光怪陆离的对话,他有些急了,猛一拍叶路的肩膀:
“听到了吗?局势好像很奇怪。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们去找西西姐姐吧?”
叶路正要回答,馀光中就有一道人影悄悄地贴着会场边缘的茂密灌木丛渐渐离开。
是傅北辰。他溜走的方向恰好避开了那群医护人员的视线。
偶有几个病人擡起眼皮发现了他的逃跑行为,这些抑郁的病人们也只是神情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后便坐视不理。
项宇顺着叶路的目光一望,顿时就撸起袖子想要冲过去:
“好啊这个傅北辰,又想再次悄悄去袭击西西姐姐?看我不把他打成猪八戒!”
“等等。”叶路一把抓住了项宇。
“为什么不让我去追?”项宇一脸不解。
“你没听到刚才那些医生护士的话么?池喻要求所有人都留在这里,不得离开。”叶路回答。
“谁听他的啊!西西姐姐都不见了,你不着急吗?”项宇小声嚷嚷,“我们得赶紧去找她,别让人把她欺负了。”
“当人群在灯塔下聚集起来的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绝对不能离开灯塔下的广场。并且,要时刻留意这些病人们的举动。”叶路说:
“这是今天早上见面时,她要求我一定要做到的事情。”
他微微眯起眼望向前方高耸的灯塔,补充道:“我选择相信她。”
项宇瞪大眼,显然没抓住要点:“你俩早上偷偷见面了?厉害啊兄弟,可以的,小看你了!”
“就在这等着吧。”叶路望向面前穿着奇怪长袍神情淡漠的病人们:
“她要求我们必须守在灯塔下,而池喻也同样要求病人们留在这——这里应该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此时在遮天蔽日的森林里,拿着捧花丶提着婚纱裙摆的沐西跟在仓鼠后面来到了那座贮藏着珍珠棉的废弃仓库前。
漆成暗红色的破旧仓库,生锈的大铁门虚掩着,仓鼠呲溜一下从门缝里钻进去消失不见。
沐西放慢脚步,缓缓走近大铁门。
“吱呀”一声,铁门被缓缓推开,里面堆了有半面墙那么高的一摞摞白色珍珠棉渐渐可见。
这时,仓库天花板上的吊灯突然“啪”地亮起,光芒强烈。
沐西下意识擡起胳膊挡住了眼睛,同时她听到正前方传来了池喻的声音:
“欢迎来到回音岛血腥婚礼第一演播室,我的新娘。”
沐西放下胳膊,双眸渐渐适应光亮。
耀眼光亮中,仓库地板上那樽蒙着黑布的长方体不明物件格外醒目。
池喻正抱着仓鼠站在长方体物件旁,“哗”一声掀开黑布,露出了下面遮盖着的东西。
沐西蓦地睁大双眼——那根本不是池喻之前说的什么木箱子,而是一樽晶莹剔透的水晶棺。
反射着璀璨光芒的水晶棺里撒落一层白玫瑰花瓣,棺头用白色帷布挂着一大团白色纸扎菊花,诡异中透露着病态的唯美。
“喜欢吗?这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池喻把仓鼠扔到了一旁地上,那里撒落着坚果碎片,仓鼠乖乖蹲在那儿吃了起来。
他紧接着掏出一把枪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沐西:“把门关上。”
沐西静静往仓库里走了两步,反手把门掩上了。
同时“滴”一声,池喻按动手中的遥控器,堆了有半面墙高的珍珠棉后面,忽然升起来一块块显示屏,整齐铺满了四面墙壁的上半部分。
将沐西四面环绕起来的无数个显示屏上,正同时播放着一个画面——
那天下午在翡翠蓝湾酒店的走廊里,她被成澈扛在肩膀上走向某房间的画面。
“滴”声再次响起,显示屏上的画面被切换,变成了在寓言医院的楼道里,成澈把沐西抵在墙角强吻的画面。
“满意你看到的么?西西。”池喻一脸戏谑:
“我这里还有更多影像,记录了你与我弟弟之间缠|绵悱恻的点点滴滴。
包括那晚在江边他救了你之后,你是如何跟他拥吻着走进他的公寓,却对我撒谎说跟老同学聚会过夜的背叛。”
沐西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就是你昨天拒绝我建议将危险品珍珠棉搬离这里的原因?为了不暴露隐藏在珍珠棉后面的显示器。”
“你真有趣,明明是妻子偷|情背叛被丈夫拆穿,你不认错不求饶,却要把重点放在质疑我身上。”池喻表情揶揄:
“你的思维真是天马行空,迷人极了。也难怪我亲爱的弟弟不惜挖断他亲哥哥的墙角,也一定要把你弄到手。”
“何必再假惺惺演戏?我们之间根本没有过感情,谈何背叛。”沐西淡然望着他:
“我们为什么会订婚,又为什么虚伪地走到了今天要举办婚礼的这一步,你我都心知肚明。这只不过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博弈。”
池喻:“不不不,再怎么暗地里博弈,也还是要把明面上该演的戏份演足。毕竟,我的观众们喜欢追求真实感,那样才会带来最大刺|激。”
沐西:“你的观众?”
池喻:“准确地说,是你的观众。你才是观众们追捧了一年多的真人秀女主角。”
池喻按下遥控,周围墙上环绕着的无数个显示屏上,出现了仓库里两人对峙着的实时直播画面。
沐西擡起头,发现天花板上的吊灯旁,赫然装着一个迷你摄像头,指示红灯一闪一闪。
“想不到吧?从我们第一次约会到订婚丶同居丶结婚以来的每一次相处,都是在直播下进行——我每次见你都携带了微型摄像机。”池喻如数家珍:
“甚至在我们同居的别墅里,客厅丶阳台丶厨房丶走廊,到处都装满了隐蔽摄像头,以便观众们随时能通过直播观赏到你的身影。”
池喻按下遥控,显示屏的画面瞬间切换,每块屏幕上都各自出现了一张人脸。
这些人肤色年龄各不相同,有的看起来是黄皮肤的亚洲面孔,但更多的是白人和其他深肤有色人种。
唯一相同的是,这些人全都是男性。并且,每个人都一脸亢|奋地盯着镜头,眼中闪着像是野兽迫切撕碎猎物的光芒。
有些人还对着镜头指指点点,嘴里用蹩脚的中文叫着“中|国新娘”,发出一阵阵猥琐的笑声。
池喻:“看到了吗,这就是把你当成真人秀女主角观赏了一年多的部分观众,他们现在正通过直播欣赏你穿着婚纱的可爱模样。观众们来自全球各地,亚洲丶美洲丶欧洲丶拉美甚至非洲,总数达到了上万人。”
池喻微笑看着沐西:“说了这么多,你难道一点都不感兴趣,对於我为什么要向这些观众直播你的生活?”
“我曾在你的书房电脑里发现过一个暗网网址。”沐西语气沈静:
“虽然我当时没有账号密码去登陆探究网站内容,但我知道暗网意味着什么。”
“哦?意味着什么。”池喻挑挑眉头。
“暗网由於具有极度隐蔽性丶匿名性,一直以来都是实施跨国犯罪的温床,比如人体器官买卖丶枪支军|火走私丶毒|品贩卖丶色|情血腥暴|恐活动等。”沐西顿了顿:
“所以,你向这些男性暗网用户直播我的生活,很大概率是为了传播色|情血腥内容,用来非法获利高额观看费用。”
“精彩。”池喻拍了拍手:
“绝妙的发现,绝妙的推理。你不愧是你,沐西。你的聪明冷静迷人至极,这就是为什么观众们那么喜欢你的原因之一。
其实,看到这口水晶棺你就应该知道,你今天无法活着走出这里。
——以你为女主角的直播计划被命名为‘中|国新娘计划’,暗网观众们缴纳了天价会员费后,就可以观赏到你从我的约会对象发展成恋人,再到变成未婚妻,接着成为我的新娘,最终穿着洁白美好的婚纱在婚礼上,被蓄谋已久的作为新郎的我残忍杀害的全过程直播。
前一秒还是幸福的新娘,下一秒就要倒在淋漓鲜血中,这是多么令人期待的画面。”
池喻的神色渐渐亢|奋起来:
“在养成类游戏风靡全球的时代背景下,你将成为全球历史上第一位真人血腥养成游戏的女主角,后续说不定还会被载入史册。这是我赋予你的荣幸,沐西。”
池喻一边按下遥控,把显示屏画面切换回到仓库实时场景直播画面。
无数个显示屏上,沐西的表情十分镇定:
“但我有些疑惑的是,作为享誉国内外的心理医学博士,作为赫赫有名的寓言医院院长,还有福布斯全球富豪榜前十的成锋先生第一顺位继承人,你拥有的财富足够挥霍一生,却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去赚取这些非法直播费用?”
“你知道观众们为什么要付出天价会员费观看你的直播?”池喻没有直接回答:
“他们当中有部分人是极端仇女主义者,有部分是心理变态者与猎奇爱好者,还有一部分是特殊性pi好者。观看血腥画面,特别是以女性为主角的血腥场景可以让他们得到至高无上的快|感与满足感。”
“所以,你属於最后一种。”沐西说:
“你因为有着特殊性pi好,所以才会故意纵容宠物仓鼠多次吃掉同类,以便让你能观赏到血腥场景来从中获取快|感。
你甚至无数次反覆播放小蓉和其他女性死亡时的血腥录像,来满足你的变态欲|望。
独自欣赏还不够,你变本加厉地设计了这场丧心病狂的犯罪直播,企图通过将这种血腥画面传播给更多你的同类的方式,来帮助你获得更深层次的快|感。
池喻,你真是令人作呕。”
“不不不,你错了。我不只是能令你作呕,我还要让你感受到来自地狱深处的恐惧感。”池喻亢|奋的脸上十分张狂。
他按下遥控,无数块显示屏上同时出现了灯塔下广场的实时景象。
只见广场上,穿着清一色飘然白色长裙的病人们丶医生护士们,像是受到某种蛊惑一样,忽然纷纷开始转身,不约而同地缓缓走向灯塔。
她们两眼翻白,表情诡异地扭曲着,口中不断流下口水,喉咙中发出奇怪的恐怖低嚎。
她们脚步迟缓,动作僵硬,一道道阴森森的白色身影在阴沈沈的天空下,踩着干瘪的白玫瑰花瓣与白色菊花,无声朝白色飘带飞舞的灯塔一步一步移动而去,看起来像是一群正进行诡秘祭祀的女鬼。
沐西的瞳孔渐渐放大,不自觉地用略带颤抖的手捂住了心口。
她记得很清楚,林小蓉和田群芳跳楼“自杀”时,跟屏幕里这些女人们此时的恐怖神态一模一样。
“看清楚了吗?我的新娘。广场上这将近三百多个女人,都将作为婚礼的宾客从高高的灯塔跳下自杀,为我们的婚礼染上血腥印记,这才是‘中|国新娘计划’的完整策划。”
池喻狞笑起来:
“我要让这座小岛成为人间炼狱,我要让岛上的所有女性都横尸遍野,无人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