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如今却敢把自己的后背交给殷昼,可见对他当真是信赖非常,情深如许了。
华渊心如死灰。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难过——明明之前只不过是想要满足心魔的叫嚣,明明不过是将燕枝当成一个借口,可为什么真的知道她爱谁的时候,他仍旧觉得心痛得无法呼吸。
华渊从未有像这一刻这般觉得后悔。
燕枝也终于在这个时候冷不丁开了口:“华渊,若是没有阿昼来,你是不是真的会杀我?”
华渊痛苦万分,道:“不……”
他的“不”字甚至都没有说完,燕枝便打断了他的话:“是吗?可见到如今你都不曾真的对谁说过实话,你的真心从未交付给任何一个人,谎言说的太多,便连自己都要信了。”
燕枝笑了一下,有些喟叹着说道:“你要杀我的,我知道。”
华渊下意识地想要反驳,燕枝却直接说道:“华渊,有些时候我可能比你更了解你。”
“你抓我,一是为了霸占我满足私欲,二是为了拿我做入魔的借口,其实还有个三,你自己知不知道?”
燕枝的嗓音犹还带着些虚弱,但却不容置疑。
殷昼有些没料到,下意识地看她,便瞧见这小女修苍白的面庞上浮起一个似哭似笑的嘲讽神情:
“你刚愎自用,什么时候都只觉得自己是最厉害的人,即便心魔缠身,将要堕魔,你却还是敢与虎谋皮,从心魔的手里换取实力——你是个聪明人,倒也不必打这种无准备的仗,所以我知道还有一点缘由。”
燕枝顿了一下,华渊的心却不知为何跳到了心口。
“你想要做什么,我的心里倒也不至于不清楚。你不想屈居心魔之下,却又想要心魔给你的实力,所以明知道自己可能被心魔迷了眼,你还是信了它的邪——但你这般性情之人,又怎会容忍自己被心魔拿捏住呢?
所以你有对付心魔的法子,便是献祭我——到时候便是你一枪斩刀,脱离心魔,当场入圣。我就是你的心魔根源,你杀我,便能除心魔。
你既可以让外头的流言都对准我,又可以给自己一步登天之途径,‘杀徒证道’,从堕魔之体忽然肉身成圣,你的名声自然好听的不得了,而我却要遗臭万年——我是个引起你生出心魔、堕魔的祸水,而你一枪砍杀了我,摆脱堕魔,反而可肉身成圣。
你清清白白,我粉身碎骨还得为你背锅。
华渊,你亲手将我养育到这样大,教会了我许多,却还真的从未教过我如同你一般打算盘,如此噼里啪啦,一箭三雕,我是当真学不会。”
燕枝的脸上充满了嘲讽。
她停都没停,如此脱口而出,看样子恐怕早已经了解了这所有的一切。
华渊无法辩驳——甚至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潜意识之中竟在想此事。
燕枝叹气,却忽然道:“其实我没恨过你,你知不知道?”
燕枝没有开口叫他师尊。
不像是从前一样,无论什么时候看他都总是带着仰视和尊敬;
也不像是后来大约是被伤了心之后,看他的目光总是带着冷漠和疏离。
此时此刻,燕枝的目光就显得尤为平静温和,她并不仇视,也并不热情。
华渊一时之间没有听懂她这句话的意思,燕枝便叹息:“我说,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华渊愣住了。
燕枝脚下有些虚浮,不由得踉跄了一下,殷昼扶住了她,细心问她:“可还站得住,要不要坐下来?”
燕枝对自己目前的状况还是有些了解的。
她摇了摇头,只想把话一次说完。
“很多事情我早就已经和我自己和解了,不想去恨你,我也觉得我没有什么要恨你的必要。当初温静的那些事情,我开始的时候确实觉得我不理解,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一个人都一定要靠着别人才能活下去的。
也许温静确实是那样的人,但是我不是。
可能因为你从前对我确实十分关爱,你永远都把我当成你最疼爱的那个徒弟,于是就让我有时候产生了错觉,你只能对我一个人这么好,可是这样的想法是我很小的时候才会有的,后来随着师弟师妹的变多,我早就已经放弃了这种想法,而且知道自己想错了。
温静入门的时候,我已经不会有那种嫉妒的心理和心理波动了,若是她不是那样喜欢惹是生非的性子,我绝对不会与她起冲突。
也许我不满的只是不公正的待遇,但是我自己已经寻找到了解决的方法,我不愿意与不公正做正面冲突,我也不愿意把咱们之间仅剩的最后师徒情谊破坏一空。
我自我寻求缓解的方法我都早已想好,我离开了你的师门,我去了隔壁的药王峰,师尊和蔼,同门和睦,我在那里过得很好。既然咱们已经不在一块儿了,那些不公正不发生在我的身上,那我对你就并没有什么憎恶之情。
若非因为你坚持,我想并不会走到今日这地步。只是为什么你却如此持之以恒的想着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样的羁绊,那些早已经是不复存在的事了。
其实在我自己选择退出你们这个师门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主动退出了所有的爱恨情仇,我不去管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对温静那样的好,我也不去管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纠葛,我浑然不在意,只是想过好我自己的生活而已。
假如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当年你救了我的救命之恩,和后来把我养育长大的养育之恩上,那我可能一辈子也无法走出你给我带来的光环。我不想做你背后的人,我也不想像温静一样成为一个被你们所有人包围着,照顾着疼爱着的掌上明珠,我不需要这一切。我是我自己,我就是一个完整独立的人,我不需要你永远在我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