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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的科尔托纳

一周以后,徐近欢站在了科尔托纳的土地上。

她把车停在了小镇城门外,从灰白色帆布包里掏出那本书翻了翻,准备随着弗朗西斯的脚步,去逛一逛她也感兴趣的地方。

第一站:市政厅的楼梯间

这座坐落於共和国广场西侧的市政大楼建於14世纪,“1300多年的话,活了七百多年,快八百岁了。”

徐近欢仰头望着那凹凸不平的石砖墙体,上头遍布着斑黄灰黑的印迹,当然算不上漂亮,但却有一种活到老了,不必好看的随意,任何着装的人都可以进去的随意。

比起这座历史久远的市政大楼,徐近欢更想看看楼梯间的那家小小修表店。

这家修表店像一个小小的洞穴,门口的柜台将好卡住门,钟表匠坐着,只露出上半身,垂着头默默和手上的表较劲,身后是满屋子滴滴答答交织走动的钟表。

钟表匠看上去很老了,好像一直都这么老。

“他们有换过人吗?”徐近欢猜想,“还是一直都是他,跟这栋大楼一样,活了快八百年?”

能够矫正时间的人,是不是能脱离时间之外,拥有无尽的时间呢?

第二站:果蔬店

徐近欢没能顺利找到玛丽亚.丽达的果蔬店,或许是错过了,也或许是不见了。

不过这里的每家果蔬店都跟杂志插画上一样,小小的店铺,窄挤得只融得下店主一个人,水果摊从店里延伸到店门口,按照品类一格一格地分堆,每个格子里的色彩不一,但都鲜艳明丽。

徐近欢站在摊前,轻轻嗅了下,各种果香奔腾而入,番茄丶杏子丶葡萄丶无花果丶柠檬……各种香气,带着明亮的颜色,闯了进来。

她买了几只番茄,拿在手上,滑嫩的红皮闪着水润光泽,摇一摇,似乎能听到里面的茄浆咕嘟咕嘟的声音,一口咬下去,沙瓤流着蜜汁,酸甜中有股阳光烤得暖烘烘的味道。

徐近欢就站在这小巷,果摊前,一口接着一口吃得满手满脸的汁水,惹得店主哈哈大笑,给她递了张纸巾。

“有番茄的味道”——这是对番茄的最高赞扬。

第三站:新圣母教堂

徐近欢对教堂兴致缺缺,也不太领悟得到那些壁画的美,比起里面,教堂的外部造型对她更具有吸引力——新圣母教堂便是如此。

在通往巴玛苏罗的路上,可以俯瞰到位於开阔山地之间的新圣母教堂。

这座教堂小小一个,十分精巧,像是会出现在水晶球里的建筑,四幢石头屋托起拱形圆顶的基座,像个六面的饼干盒,每一面上拓印着一个尖顶小屋似的窗户。

饼干盒的盖子是个高高拱起的圆顶,由海青色和古褐色的彩色玻璃交错拼块而成。

从山上望下去,教堂更像一个飞行器,暂时栖息在这绿得层次不一的山谷里。

这让徐近欢想到《飞屋环游记》里面的那栋房子,虽然外观毫不相似,但都有种可以随时飞上天的感觉。

教堂里面也会有准备好冒险的老人和一个爱捣蛋的小男孩吗?

第四站:巴玛苏罗

巴玛苏罗前,这是被电影女主改造的家,在意大利语中“巴玛苏罗”意味着渴望阳光。

徐近欢摘下太阳镜,注视着巴玛苏罗,杏黄色外墙有些斑驳,但斑驳得很漂亮,像是珍珠母贝,在艳阳下有着彩虹般的晕彩。

二楼中间有个被铁栏围起的突出露台,摆着几盆胭粉色的月季,花朵顺着栏杆往外探。

这确实是栋很阳光的乡间别墅,比徐近欢想象中的“渴望阳光”还要更阳光一点,可是她最喜欢的是那些窗户对外开着的灰绿色百叶窗,她想这些百叶窗一开始应该是类似松柏的苍绿,在风吹日晒中,逐渐褪色泛白,蒙上了一层灰调。

徐近欢盯着那层灰调入了迷,在科尔托纳,一切都很阳光。

但她的心里太满了,人心太满的时候,是透不进光的。

一直绷着的那股劲儿突然松泄了,科尔托纳是弗朗西斯的小镇,却不是她的。

徐近欢脑子里突然蹦出“按图索骥”四个字,她抓着别人幸福的绳索,试图寻到同样的宁静。

“真是个大傻子……”,徐近欢戴上了太阳镜,回到她熟悉的令她安心的灰颓暗调,转身往小镇走去。

第五站:占卜师

徐近欢回到小镇的时候,天色渐晚,店铺门口的灯陆陆续续亮起来。

她随意挑了一家餐厅,在门口的翠绿雨棚下找了个座位,腰间系着白印字黑色围裙的高个店员很快走过来,递给她一个菜单,用口音极重的英文,问她要点点什么。

菜单是纯意大利语的,好在有主推菜的图片,徐近欢点了份番茄肉酱意大利饺,香蒜黄油面包,

餐前酒先上了来,杯壁凝着冰柱,晶莹的梨黄色酒液在玻璃杯中荡漾丶

意大利上餐通常需要等待好一会儿,徐近欢终於能坐下来发发呆,黄昏的街道,看上去更接近八百年前的科尔托纳。

这条街的另一边是些老建筑,底楼是一排砖砌的拱门,应该是曾经的商铺,绝大部分现在都大门紧闭,只有一个门,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什么缘故,敞开着,里面黑漆漆的,像个洞穴。

或许洞穴更适合她,她喜欢被包裹在黑暗中的感觉,身体轻盈得像是消失了,自由得像一只黑猫。

她的基因也更适合阴暗,在强光下她的视线总是很差,但夜视能力一向很好,高中的时候,她总是半夜起来上厕所,小城市的深夜黑不见光,徐近欢总能顺利穿过逼仄的客厅,餐厅,厨房,避开桌角椅凳,沿路杂物,精准地到达卫生间。

徐近欢背靠着椭圆雕花椅背,安静地盯着那个空荡荡的拱门出神,这整栋古老建筑像一个庞然巨兽,那个黑洞洞拱门,就是它的深渊巨口。

突然深渊巨口里走出来一个女人,徐近欢猝不及防地与她对上眼。

那是个很有格调的意式女人,波浪黑发,红唇惹目,罗马金币似的覆古耳饰,在夜色中幽幽泛着金光。

徐近欢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女人竟朝着她走了过来!

她慌乱别过头,但已经来不及了,高跟鞋敲击石头路的声音,清脆地靠近。

“ciao(你好)~”,女人声线偏低,像是唱诗班的低声部女声。

这应该是在跟她打招呼,徐近欢回过头,有点紧张地回了句,“hi”。

“我可以坐这儿吗?”,女人用英语问道。

她说不可以有用吗?徐近欢看着已经自顾拉开椅子坐下的女人,心里一万个后悔,没管住自己的眼睛,瞎看。

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哪怕是个女人,也让她感到危险。

“过来旅行?”

徐近欢僵硬点点头,以为她下一句就要问“一个人?”,那她可就真要冲进店里求助了。

女人打量了她几秒,“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徐近欢心里咯噔一下,不会要交待在这儿了吧?

女人倾身向前,手臂搁在绿色格纹布桌上,“你应该要去北方,一个有灯塔的地方。”

近看,女人的瞳色泛着暗黑紫,像个来自中世纪的女巫。

这不会是什么新骗术吧?

“呃……我,我不需要——”

徐近欢话没说完,女人接着道:“那里有你的洞穴。”

这是什么神秘力量?

徐近欢拒绝的话咽了回去,想要多问几句,女人却微微一笑,拿过她面前的白葡萄酒,一饮而尽,“酬金。”

说完,便翩然离去,很快消失在街口。

留下徐近欢楞在原地,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梦,只有玻璃杯上的红唇印,显示着这不是她的癔想。

回过神来,徐近欢发现自己手臂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危险解除,她才后知后觉地兴奋起来,盯着那个黑漆漆的洞穴,感觉那里会像格里莫广场12号那样,被两旁的拱门店铺压缩,消失不见。

好在事情没有变得更奇幻,洞穴门一直在那儿,徐近欢低声喃喃重覆,“北方…灯塔…北方…灯塔…”,奇异地是,这两个词像是什么安抚咒语,在不断重覆中,让她感到安心下来。

徐近欢在科尔托纳的阳光中,像只茫茫草原上迷失的羊羔,却在这句夜晚的“北方丶灯塔”中,似乎抓住了前进的方向。

“女士,女士?”服务生的呼唤,唤回了她的注意力。

“嗯?”

“您点的餐好了”,服务生边说边把两手端着的三个圆瓷盘一一放在桌上,盘子是羔白色的,在绿色格纹桌布上,显得温馨而家常。

“咦?”,服务生准备收走酒杯的时候,注意到上面的唇印,“西比拉小姐刚来过这里?”

“你认识她?”

“当然,西比拉小姐住在对面。”,服务生对徐近欢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我想她一定给了你一个信号。”

“她……是个女巫吗?”

“哈哈哈哈!女士,现在是21世纪了,或许我们可以称她为占卜师。”

“占卜师?但她都没让我抽塔罗牌?”

“不不不不!”服务员连连摇头,“眼睛会诉说一切,西比拉小姐只要看着你的眼睛,就能看到你的心。”

眼睛吗?徐近欢一脸怔然,脑子里浮现西比拉那对暗黑透紫的瞳仁,确似有着某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女士,酒还要再来一杯吗?”,服务生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好的,再来一杯吧。”徐近欢点了点头,她确实需要一杯气泡酒镇定一下。

回到酒店,徐近欢躺在过分柔软的高床上,感觉浑身没有支点,像陷进了一坨面团。

她陷在面团里,思绪纷飞。

“要去吗?因为一句不知真假的预言。”

“不会是骗人的吧,但除了那杯酒也没付出其他。”

“北方…灯塔…洞穴,灯塔旁边有个洞穴?”

“北方有灯塔的地方那么多,是哪个?”

“西比拉是意大利人,是不是只能预言意大利境内的事?”

徐近欢翻来覆去丶辗转反侧,最终还是拿起手机,在搜索栏打下,“意大利*北方*灯塔”。

网络信号不太好,蓝色进度条龟速爬行中,徐近欢拿牙齿啃扯着中指边的倒刺。

啃着啃着,她吃痛“嘶”地一声,垂眼一看,倒刺被她扯下来,红肿的指边渗出一丝血。

这时网页终於蹦了出来。

徐近欢瞥向那幽蓝屏幕,在满屏的文字中,瞟到了第一个词,“热那亚”。

她点了进去,上面写:“存在了八百多年的灯塔……”

又是八百年?

徐近欢想起了那座市政大楼,还有那个古老的修表店,有种冥冥之中时间被操控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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