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爆发
在跑了好多家酒庄,试了几天的酒之后,徐近欢脚下的路没有变得更清晰,反而像陆地通往孤岛的路,被渐长的葡萄酒海洋淹没了。
套房的客厅里摆放着覆古酒柜,门上套着个精致的铜锁,在他们住进来的时候,柜子是空的,几天过后,酒柜已经装满了一大半——都是他们试过认为能代表埃特纳火山的葡萄酒。
徐近欢真的会在空闲的时间,默默问火山下的巨人缇福俄斯,“尊敬的缇福俄斯,请问最能代表埃特纳的酒是红葡萄酒还是白葡萄酒呢?我已经喝到了还是没喝到呢?是这款还是那款呢?”
可缇福俄斯像是睡着了,哪怕在梦里,也没有回答过她,酒柜里的酒越来越多。
徐近欢站在酒柜前,望着这么多的选项,各个记忆中的味道涌进大脑,不相上下,使她陷入了一种当机状态。
加百列走出房间的时候,正碰到“望酒兴叹”的徐近欢,於是走到她身旁,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徐近欢肩塌了下去,虚虚地说:“在爱莲娜那里的时候,我觉得答案就在那五款酒中,可现在,试得越多,我离答案反而越远了。”
加百列看了眼琳琅满目的酒柜,“你觉得答案不在这里面吗?”
徐近欢拧着眉沈吟片刻,“不,可能是因为我总觉得,答案在下一个,但我们又没可能把这儿的酒喝个遍吧?”
“这个题目,或许并没有标准答案。”
徐近欢看向加百列,“什么意思?在米歇尔心中,一定是有一款最能代表埃特纳的葡萄酒吧?”
“是,但是他没有说要找出他‘心中的那个’,所以我更倾向於他是想让你给出你心里的那一款酒。”
“可这样的话,判断的标准岂不是很主观?”
“所以就要看你的选择是不是有足够说服力了,我猜他可能会问,你选择这款酒的原因,而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去想下一个,而是去倾听你内心的声音,足够满足你心里“最能代表埃特纳的葡萄酒”是不是已经出现了。”
“那......”徐近欢有些犹疑,“我们不去尝其他酒了吗?”
“要尝啊,要是你没能在这些葡萄酒里听到满意的声音呢?只能边找边听。”
徐近欢点了点头,望向窗外地平线上的埃特纳,幽幽道:“我能听到吗?”
“当然,你可是酒神巴克斯的宠儿。”
徐近欢转回头,虚虚一笑,“那缇福俄斯怎么不理我呀?都是神,他应该跟巴克斯认识吧?”
“嗯——可能关系不好吧?”
徐近欢撇了撇嘴,“那我岂不是完蛋?”
“大概关系也没有那么不好?没理你,总比给你错误答案好。”
“哦,那我还要谢谢他咯?”
加百列耸了耸肩,“也许吧?”
这一通插科打诨下来,徐近欢恢覆了点气力,“我要去酒店餐厅去吃个冰淇淋,你去吗?”
“我准备上楼游泳。”
徐近欢这才注意到加百列手上拎着个袋子,估计是装的泳具啥的。
“哦哦那你去吧。”
酒店自带的餐厅餐食一般,但是冰淇淋味道一绝,徐近欢今天选的是薄荷无花果巧克力味冰淇淋球。
下午四点,餐厅人不多,偌大的圆形厅堂里只有稀稀拉拉四五个客人。
徐近欢捧着自己的冰淇淋坐到窗边,边尝边看向窗外,纵横交错的街道,缓慢行驶的汽车,五颜六色的移动小点人类......
她一直都喜欢高的地方,好像住得足够高,就能从琐隙的生活中逃脱出来,进入自己的理想乌托邦,譬如此刻,她的神思开始漂浮,漂向地平线上的埃特纳。
黝黑发亮的山体,释放着无言的威力,山上隐隐长出些绿色茸植,山顶冒着白烟......等等?白烟?
徐近欢瞬间站了起来,整个人趴在餐厅的落地玻璃上,往埃特纳望去,是在冒烟没错,而且那烟越来越浓,逐渐形成灰黑色的蘑菇云,火山口隐隐可见溅炸出来的火星。
要爆发了?!
徐近欢听到一阵骚动声,酒店里的,酒店外的,交织混响,一下充斥耳腔。
“砰隆”一声遥远的震响,掩盖过所有人声,徐近欢瞪大眼,埃特纳火山口,暗红岩浆喷溅出来,岩石四射,像是炸鞭炮时飞射的红色塑料皮,在空中翻腾坠下。
酒店广播里也在播放警告,让客人不要惊慌丶保持镇定,不要乱跑,避免拥挤混乱。
震响一声接着一声,徐近欢能感受到玻璃的微颤,
这里离埃特纳火山实际距离还很远,属於安全区但实际面临火山爆发的时候,徐近欢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震颤。
应该不会死的吧?为了找火山酒死在火山喷发什么的......等一下,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时机,确认一下,到底她心里的火山酒是哪瓶。
徐近欢转身往楼上房间去,出来按下电梯键,迟迟停在某层不下来,不知道是暂停了还是人太多。
算了,徐近欢找到安全通道,开始爬楼。
她扶着栏杆,三步并作两步,一个劲儿地往上爬,感觉心跳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重,终於......徐近欢气喘吁吁地打开房门,冲向了酒柜。
诶?钥匙呢?
徐近欢记得钥匙就放旁边小桌的花瓶旁,怎么不见了?
随着一声声“砰隆”声,她找上找下,遍寻不见。
问问加百列好了,徐进欢掏出手机,突然想到加百列,可他在泳池......应该还没出来吧。
算了,上去找他吧。
徐近欢哼哧哼哧爬到无边泳池那一层,推开玻璃门,只有加百列一个人浮在中间,背对着门,静静地望着火山喷发。
室外有股强烈的硫磺味,呛得徐近欢咳嗽了两声,她捂住口鼻,接近泳池边。
“加百列!”徐近欢大声呼唤道。
加百列转过头,看到徐近欢,扎进水里,像一条鱼一样,在水下潜行,一口气游到了岸边,从水里猛地钻了出来,水淋淋,滑溜溜的,蓝绿色的眼睛反射着幽幽的蓝色水波。
徐近欢脑子里莫名想起了加勒比海盗里面出来的那一群美人鱼。
有雄的吗?好像没有吧。
她有些失神,加百列浮在岸边,看着发呆的徐近欢,“怎么了?”
徐近欢凝了凝神,“钥匙在哪儿?”,恰好又是“砰隆”一声,将她的声音完全盖住。
加百列捂住耳,大声问她,“什么?”
徐近欢弯腰凑近,“钥匙!钥匙在哪儿?”
砰隆——砰——砰——砰!埃特纳这下响得厉害。
“我听不清楚!”
徐近欢刚刚大声说话,呼进了不少二氧化硫,猛咳了好几下,眼角都咳出了泪花。
她蹲下身,冲着加百列大喊,“钥——匙!”
话音刚落,又是“砰隆”一声,不过加百列大概好像听到了,他仰头望向蹲在泳池边,额头渗出薄汗,看着狼狈急切,又有些可怜委屈的徐近欢。
kiss?
徐近欢正纳闷,加百列为什么用一种很覆杂的眼神看她,不就是钥匙吗?
下一瞬,她听到哗啦啦的声音,加百列像一只海豚一样撑着泳池一跃而出,水花从他身上落下,他倾身向前,偏头吻上了徐近欢。
徐近欢如遭雷劈,浑身僵麻,加百列吻得很深,像是要将那些呛人的硫气逼走,渡给她新鲜的丶纯净的空气。
水珠在加百列下巴汇聚,啪嗒丶啪嗒打在徐近欢手背,“砰隆”声仍在持续,天色变暗,空气变得稀薄,徐近欢陡然生出一点末世感。
她闭上了眼。
这个吻感觉持续了很久,久到徐近欢误以为他们被掩盖在火山灰下,凝成了雕像。
直到“啵”地一声轻响,加百列离开了她的唇。
徐近欢缓缓睁开眼,四目相对,她抿了抿嘴唇,后知后觉地质问:“我找你要钥匙,你......吻我做什么?”
加百列楞了一下,钥匙(keys)和亲吻(kiss),他好像误会了......
他慌乱后撤,栽进了水里,覆又浮了起来,“抱歉,我听错了。”
徐近欢也反应过来,keys和kiss,加百列以为她刚刚在向他索吻!
不是.......就算她索,他就真吻啊!难道他是什么有求必应的阿拉丁吗?
徐近欢别扭地转移话题,“酒柜钥匙在哪儿?”
“在花瓶里。”
“我找了花瓶了......等一下,里面?藏得这么严实干嘛!”徐近欢愤愤然站起身,“我走了。”
加百列跟着上岸,“近欢!等等。”
徐近欢转头,飞速看他一眼,视线落在别处:“刚刚......只是个误会,你不用觉得抱歉,我也亲了你,就当扯平了!我先回去了,你...你....等会儿再回来吧!”
说完,徐近欢连走带跑地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