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美让凌寒玉为她解说了这一段。
“我怎么觉得说的是我娘呢!用这一段来形容我娘太恰当不过了。”郁美没注意到自己正抓着凌寒玉的手,而清霜正恨恨地看着他们交替在一起的手。
凌寒玉笑道:“好不知羞的丫头。谁不知道你跟你娘长得极像,你这到底是在夸你娘呢,还是在夸你自已呢?”
郁美娇憨一笑:“你说了算。”凌寒玉说的对,她与她母亲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她夸她娘,就是在自夸。
凌寒玉翻过一页,“来我们接着读,馀情悦其淑美兮,心振荡而不怡。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嗟佳人之信修兮,羌习礼而明诗。抗琼珶以和予兮,指潜渊而为期。”
清霜不等郁美询问便以浅白的语言解释:“我钟情於她的淑美,不觉心旌摇曳而不安。因为没有合适的媒人去说情,只能借助微波来传递话语。但愿自己真诚的心意能先於别人陈达,我解下玉佩向她发出邀请。可叹佳人实在美好,既明礼义又善言辞,她举着琼玉向我作出回答,并指着深深的水流以为期待。我怀着眷眷之诚,又恐受这位神女的欺骗。因有感於郑交甫曾遇神女背弃诺言之事,心中不觉惆怅丶犹豫和迟疑,於是敛容定神,以礼义自持”
“原来玉还有这个作用!还可以用来求亲啊。”郁美以前都不知道为何美玉如此风行,原来是传情之物。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情,有情之人皆爱以玉为凭,难怪几乎人人有玉佩随身。
清霜趁机问:“那你有没有收过别人的玉佩?”
“收过!”郁美收了好多人的礼物,其中光玉佩就有好几块。
清霜很是失望,脸色都有些白了。
“可是没有人向我求亲啊!”郁美接着说。
清霜阴霾的心情一扫而光:“那我向你求亲行吗?我用自小随身的玉佩向你求亲。”
清霜取出挂在脖子上的贴身玉佩来,那是一块圆形的青玉龙凤玉佩。
“怎么会有青色的玉?这是玉吗?”郁美拿着青玉看了又看,又递给凌寒玉看。凌寒玉没人伸手接过,只看了一眼便推了回去。
“青玉是极为罕见的玉种。是我们家的传家之宝。以后,这块玉也只能传给我的嫡长子的。”清霜眼中殷殷期盼着郁美能收下这玉。
郁美掩嘴大笑:“你的嫡长子?哈哈哈!我不能收,要是收了不就成了你的嫡长子?哈哈哈!你太有意思了。你才多大?你的嫡长子还早呢!”
郁美边说边笑,笑得清霜都有些挂不住了。
她这是在拒绝他的求亲吗?她看不上自己吗?
“寒玉,你那块寒玉佩将来是不是也是传给你的嫡长子?”郁美拿凌寒玉玩笑。
“这我到是没想过。我才十四岁,娶妻生子还早得很。我嘛,可能要等到二十岁以后才会娶妻,至於嫡长子,少则七年,多则十几年才会有吧!”他并不是那么期待娶妻生子,他一无所有,娶了妻,有了子,他也不能给他们好的生活。
“那你有没有想过把你的玉佩传给嫡长子?我看你跟清霜差不多大,你们的想法可差别很大啊!”郁美看看清霜,又笑起来。
凌寒玉把清霜的窘态看在眼里,郁美早就说过她并不想嫁人,男人在她心中没留下什么好印像。你怕别人捷足先登,却没弄清楚郁美的想法,你这是自取其辱。
“也不一定要传给儿子!要是将来我的妻子生的都是女儿,玉佩也就只能传给女儿了。”凌寒玉笑得随意。
“妻若无子,可以过继妾室之子为嗣。男人怎能无嗣?”清霜一脸轻蔑地看向凌寒玉。
凌寒玉坚定地回答:“我凌冰今生只娶妻不纳妾。有嗣无嗣有能怎样?我自己都不是什么嫡长子,又求什么嫡长子!”
他的父亲儿女无数,不在乎他这一房有嗣无嗣。而且,他父亲虽有无数美人,却至今仍未娶妻。将来哪天,他娶了妻,生的儿子才叫嫡长子。他凌寒玉,不过只是个见弃多年的长子。
清霜暗地骂凌寒玉无耻之极,为了博得佳人青睐,竟然骗她说只娶妻不纳妾!哪个女人都想要独宠之爱,他这是在投其所好。女人都希望丈夫只爱她一人,男人都希望左拥右抱群美环绕。
天下间美人无数,有几个能独霸丈夫的?
再美的女人也留不住男人一辈子。郁美真的很美很美了,可他也从未想过只守着她一人到老。
有嗣无嗣不重要?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一个男人如果无嗣,会被天下人嘲笑的。他凌冰就不怕为人耻笑?他这样说不过是想讨好郁美罢了。七出之一便是无子。女人一怕失宠,二怕无子。他凌冰说什么只娶妻不纳妾,不在乎有没有儿子。真是虚伪,无耻之极!
只娶妻不纳妾吗?有嗣无嗣无所谓?郁美悄悄打量着凌寒玉,凌寒玉一脸坦然神色自如,他是真的想一生只与一人相守。他不轻视女儿,他认为儿女一样重要。
再看清霜,他对凌寒玉的嘲讽是那么明显。他在笑他什么?清霜一定是想着要三妻四妾,儿女众多的吧!
他想做盖世英豪,想权力美人共有,如那句话说的“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男人,大多都是这么想的吧!只有凌寒玉不一样。他从来都与别人不一样。
郁美淡淡一笑:“别扯远了。我们继续读书。”
“执眷眷之款实兮,惧斯灵之我欺。感交甫之弃言兮,怅犹豫而狐疑……怅盘桓而不能去。”
整篇文章都是凌寒玉与清霜一字一句地解说给郁美听的。
郁美听到结局很是伤感,问:“人与神为什么不能相恋?”
“神有神的规矩,人有人的无奈。人神本就不能相恋,恋了也无结果。曹植以人神不能相恋来指代他与甑氏不能相恋。”清霜如此回答。
郁美又问凌寒玉:“人为什么不能喜欢神?神为什么不能喜欢人?”
“神在天上,要嫁的也只能是天上的其它神。人在凡尘,要娶的也只能是凡间的女子。人是佩不上神的。即使再相恋,也终究不能逾越人神之间的鸿沟。”
郁美似懂非懂,勉强点了点头。
“曹植为什么不能跟甑氏相恋呢?”郁美又问。
清霜说起了曹植与曹丕皇后甑氏的故事,以及他们二人最后的结局。
说到甑氏的惨死,曹植的抑郁而终,三人都很伤感。
郁美很是同情曹植与甑氏不幸,感慨:“要是让甑氏与曹植在一起就好了。他们才是最相配的一对。曹丕,他误了一对有情人。”
清霜为曹丕不平:“文帝曹丕当初也是很喜欢甑氏的,是甑氏自己不珍惜文帝的情,是她自己疏远了文帝,文帝才与郭女王靠近的。她死了之后,文帝立了她的儿子为太子,继承了皇位,也算对得起她了。”
凌寒玉不赞同清霜的说法:“甑氏忠贞不阿,文帝称帝后处处为难曹植,甑氏不耻文帝为人才疏远了他。同时文帝也因甑氏年老色衰,不及郭女王,李贵人等妃嫔年轻貌美,而不再宠爱甑氏。虽然说他赐死甑氏是因为一时愤怒,但对自己曾经深爱过的女子,他未免太过薄情。怎能纵容郭氏以糠塞其口,其发掩其面呢?”
清霜无言以对,文帝确实有负於甑氏,但甑氏一心向着曹植,与他夫妻不同心。再深的爱也经不起反覆的消磨。爱尽情灭是唯一的结局。
“谁能保证甑氏嫁与曹植就一定会比她嫁与文帝更好?曹植就一定不会辜负甑氏了吗?甑氏大曹植十岁,谁说当甑氏年老色衰后,曹植就不会移情别恋?曹植一表人才,风流俊美,爱慕他的女子不计其数。他就一定会守着容颜老去的妻子,不被那些青春少女所惑了吗?”清霜反问。
凌寒玉无法辨驳。他不能保证曹植对甑氏的爱能持续到老到死。情爱本就是世间最难捉摸的事。每个人对情爱的看法都不一样,做法也大相径庭。
他师父秋枫爱郁金香,独自在百花山上枯等她十年。
他父亲凌寒波爱郁金香,纵横花海十五年。
一样的深爱,不一样的对待!
郁美静听着,她不知道曹植兄弟与甑氏的爱恨情仇。从清霜与凌寒玉的对话中,她猜出了个大概:曹丕对甑氏日久生厌,觅了新欢,最终赐死甑氏。曹植因为得不到甑氏而念念不忘,写下这首感人至深的《洛神赋》,臣子不能觊觎君王的妃子,人神不能相恋,他们无缘在一起。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当他们曾经深爱过的女子红颜老去时,他们便会移情於其它更美貌更年轻的女子。
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那以才侍人,是否也会因为才尽而爱尽呢?
女子,到底要以什么侍人才能永远得到宠爱不被遗弃?
难道真的只有一生无爱,才不会最终被弃吗?
郁美想起很久以前,在紫蓝的街上,一个和尚说劝说世人的话“世人求爱,刀口舔蜜。初尝滋味,已近割舌。所得甚少,所失甚多。世人得爱,如入火宅。烦恼自生,清凉不再。其步亦艰,其退亦难。”
三人都沈默了。
这时紫兰前来,说是午宴要开始了,请他们赶快过去。
郁美拉了凌寒玉的手,清霜又上前拉住了郁美的手,三人手拉手一同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