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白罗要跳的是《牡丹花开》,她最初便是以这一支舞让《踏春》闻名江南的。
白罗踩着节拍起舞。她双袖齐翻,,衣袖内竟是层层叠叠的紫色,一片片,一层层,如两朵“魏紫”在慢慢绽放。
鲜红色的柔软细长的风带挽在臂弯,白罗轻轻一甩,风带飞舞,一圈圈,一折折,在夜色中划出亮丽的一个个“寿”字。白罗用柔软的风带在空中写下了一个又一个寿字,每一个寿字都不一样。
季尚兰最先看出白罗在用风带写字,他也是第一个鼓掌的。他一鼓掌,大家都跟着一起鼓掌。
白罗随着节拍踏步,串着银铃的双手一致地抖动,木屐发出的重重的声音与银铃发出的清脆的声音相重叠。
白罗双手十指合抱,手指一根根张开,如一朵牡丹花开。银铃清响,那是牡丹花开的声音。这一该,仿佛真有一朵牡丹花在绽放。
指上的牡丹花开过了,该裙下的牡丹花开了。
白罗双手指若如莲花,举过头顶,又缓缓放平,旋转,一朵“二乔”在裙中绽放。一片片,一层层红白相间的花瓣随着白罗的旋转而绽放。
“二乔”,这种牡丹之所以以三国的姐妹花二乔命名,是因为这种牡丹是红白两色牡丹同在一枝之上。或是一朵之上有红白两色。有的两色各占半边,有的一层白色一层红色,有的一层中必片白色必片红色……
“二乔”是牡丹中最美最美的“美人。”它没有“姚黄”的霸气高贵,没有“魏紫”的雍容典雅。它只是美人一个。
鼓停筝歇,白罗轻轻欠身:“白罗献丑了。”
掌声如雷鸣般响起。
郁美的声音特别地大声:“原来这就是《踏春》啊!跳得真好。”
白羽飞跃上高台,抱着白罗飞身落地,无限柔情地说:“饿了吧?我们去吃饭。”
白罗依在白羽飞怀中,柔顺乖巧,随着白羽飞入座。
“师妹以前也很喜欢跳舞,不知师妹这些年可有落下舞艺?”凌寒波看郁金香的眼神很温柔很深情,一如多年以前。
郁金香看似无意地转过了头,并未回答。
“娘,你会跳什么舞?我只听你说过以前会跳舞,却还从未见过你跳呢!”郁美接下了话头,询问郁金香。
“早就听闻‘西海玉花’才貌双全,不仅武功高强,舞姿更是出众。不知何时才能得见‘玉花’的舞姿?”来客中有人感叹。
郁金香冷冷一笑,武林中人,除了她的两个师兄无人见过她跳舞。更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舞跳得好。他是从何处听来她舞姿出众的?
她与白罗一样,不愿在外人面前跳舞,她的舞也是只跳给喜欢的人看的,不是拿来取悦他人的。
郁金香看向秋枫,秋枫眼中有着她看得清楚的希冀,他也想看她跳舞。
她都十几年没跳过舞了,好像从她弃剑远走的那一天后,她就再也没跳过舞了。
这些年她早已忘记自己曾经是那么喜欢跳舞的。她的舞也曾是那么好看。
今天,白罗这一曲〈踏春〉,激起了她对舞姿的热情。她是想要在今天一舞的。她想要在今天舞尽这十几年的沧桑与孤寂。
郁金香抚着郁美的头,“美儿想看娘跳舞吗?”
“想啊!”
“那娘跳给你看。”她不仅是要跳给郁美看,她也是要跳给秋枫和凌寒波看,跳给白罗和这里的所有人看。
郁金香飞上高台,从袖中弹出细丝,一头钉入东墙伸入院内的一棵红梅树上,一头钉入西墙的黄梅树上。
郁金香飞上跃上横跨东西两头的细丝上,碧罗纱从袖中滑出。
碧罗纱,一条由天蚕丝织成的三丈长,三尺宽的白色薄纱。水火不侵,刀枪不破,是武林一件人人梦寐以求的至宝。二十年前,他们师兄弟得到这件宝物后把它送给了郁金香。那是她还是他们手心里的宝。
郁金香将碧罗纱挽在臂弯,轻快地在细丝上起舞。
萧声响起,是秋枫在吹奏《梅花引》。
“取琴来。”凌寒波吩咐凌寒玉。
凌寒玉不敢不从。
凌寒波拨琴相和,十多年后,师兄弟二人再一次共奏《梅花引》,他们宠爱的小师妹闻乐起舞。
郁金香边跳边弹出细丝,一会儿这院中但架起了一张丝网。碧罗旋转飞舞,如蝶展翅,如蜻蜓点水,那么快,如浮光掠影。
一身明黄衣裙的她,在白色的碧罗中是那么美那么高贵,让人可望而不可及。
郁金香翻转手腕,碧罗如一条长蛇明明是在迂回前行,却快如闪电,手腕再一翻转,长蛇退回袖中,同样快如闪电。
碧罗抛砸下来,如乌云蔽日遮天,无人能挡;碧罗游弋宛转,如蛟龙腾云驾雾,张牙舞爪;碧罗轻摆慢荡,如游鱼戏於水中,无拘无束……
碧罗,万般神通。
在郁金香的手中,它是风带,更是兵刃,它的锋利隐藏在柔软之中。
郁美白罗只看到碧罗的美妙柔软,它是一条最美最柔的风带。白羽飞等人却看到了碧罗暗藏着的杀机,它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郁金香一甩碧罗,一条三丶四丈长,三尺宽的平整白纱路出现在她与红梅之间,食指在碧罗上轻轻一敲,片片花瓣落入碧罗之上,郁金香一震臂,无数花瓣自碧罗之上崩出,在空外划出一道道飘逸的丽影。碧罗旋转,花瓣亦随之旋转,碧罗拢着花瓣,花瓣缠着碧罗,碧罗不停,花瓣不歇……
郁金香凌空一翻,同时拨下所有细丝,收回飞舞旋转不停地碧罗,飘然落地。那尚在空中旋转的花瓣失了碧罗的带动也都一一坠落,落了郁金香一身的红花瓣。
原来,她才是花中“姚黄”!
也只有她才有花王的高傲与自负。
她是集武功与才华於一身的女子。
放眼天下也没几个男人能与她相较!所以她才能傲视群雄,无所畏惧!
她有王者的霸气与骄傲。是真真正正的花中之王!
白罗看郁金香的目光变得崇敬起来。郁金香是天下女子的表率,而她白罗,只是闺阁女子中的典范而已。她白罗是花后“魏紫”,而郁金香是花王“姚黄”!
“献丑了。”郁金香飘下高台,步入席间。
“看,她才是花中之王的‘姚黄’呢。”白罗抓住白羽飞的手,这才发现白羽飞手心居然起了汗,冷汗。
“怎么了?”白罗甚是担心,她不知道好好的,他的手心里怎么就起了冷汗呢?在这百花山还能有什么人,什么事让他害怕的?
“那是碧罗,是由天蚕丝织就而成。”白羽飞已经看不到碧罗了,郁金香已将它收入了袖中。
“那又怎么样?”
“也没怎么样。这碧可伸可缩,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它在小师叔的手上比任何的兵器都要厉害。我想,即使我们十一个师兄弟一起上,也不能在碧罗的绞杀下逃出生天。”
他们没有一个人走在秋枫手下走过三招,即使是十一个人同时出手,也不曾逼得秋枫拨剑。想不到这小师叔也如此可怕。
这小师叔要比他们师父更冷漠更绝情,不看别的,单看她舞动碧罗就知道她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她的眼中只有一个郁美,只在看向她时眼中才有一丝温柔。
明明前几日,她还跟师父亲热地手挽手在游园,怎么一舞动碧罗,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的意思是那条碧罗是小师叔的兵器?你们十几个人都不能在那碧罗之下偷生?”白罗有些不信,那样美的碧罗怎么可能是杀人的利器?
白羽飞偷偷看向秋枫与凌寒波,只见他们的额上也隐约有了汗渍,其它宾客,除了凌寒波带来的那两位美人外也都冷汗直冒。七杀中只有那个高瘦男人额上有汗,其它六人神色自如。
原来,只有那一人没戴人皮面具。
戴了人皮面具的人脸上是出不了汗的。
郁美和凌寒玉丝毫不曾查觉郁金香碧罗中的杀机,正一左一右缠着她说话呢。
“娘,你这碧罗舞得太好了。以前你怎么从来不舞给我看呢?”
“想不到小师叔的舞姿也这么好,跟白罗姐姐一样的好。”
“娘,把你的碧罗给我玩一会怎么样?”郁美伸手往郁金香袖中钻。
郁金香捉住了郁美的手,“晚上灯光昏暗哪看得清?再说正在吃饭呢。明天再看吧。”
白羽飞用眼神与季尚兰丶顾云等人交流。他们一致认为郁金香的武功已入化境,与秋枫凌寒波等人在伯仲之间。
“师妹的武功大有长进啊!有空了我们师兄妹三人可得好好切搓一下。”凌寒波向郁金香秋枫举起酒杯。
“如今师妹不用剑了,这碧罗纱却使得出神入化,真是可喜可贺。来,我们三人共饮此杯。”秋枫也举起了酒杯。
郁金香淡淡地扫了他们二人一眼,无喜无怒,“对不起了两位师兄!小妹已多年不曾饮酒,不想喝这苦涩之物。”
郁美不知原由,也跟着说:“不喝酒好。这酒多难喝啊!喝汤多好。娘,我要喝那个汤。”
“好。娘给你盛。”郁金香拿起汤勺给郁美盛了半碗汤。
“既然美儿说不喝酒,叔叔就不喝酒。叔叔也喝汤。”秋枫一笑,放下酒杯,也将碗递了过去。
郁金香接过秋枫手中的碗,也给他盛了半碗汤递回去。
凌寒波隔郁金香很远,他不可能像秋枫一样把碗递过去。即使他递了过去,郁金香也不一定会帮他盛汤。众目睽睽之下,他丢不起这个脸。尽管他现在已经很丢脸了。
苦涩一笑,凌寒波昂头喝下了这杯苦酒。酒苦涩,心更苦涩。
郁美看凌寒波苦涩的样子以为这酒真的让他也觉得难喝了,“我都跟你说过了这酒很难喝,你还不信偏要喝。这下难受了吧?”
郁美将郁金香才为她盛好的汤递了过去:“快喝口汤吧!喝了汤就不苦了。”
“谢谢美儿。”凌寒波接过汤喝了一口,果真不苦了。
这汤是郁金香盛的,这汤是郁美端给他的,喝了她们的汤,他怎么会觉得苦呢?
饭后,郁金香带走了郁美和白罗,留下凌寒波的两位美人和一群男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