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无声的夜。
听着身侧已然平静均匀的呼吸,萧慕天轻轻地撑着自己慢慢地坐起来。没有开灯,他还是准确地摸到了床边的轮椅。轻轻地拉好轮椅的位置,按下手闸,右手伸过去扶稳轮椅一边的扶手,左手撑了床沿,把自己的身子往轮椅那边挪。
可是,身子没动!
这个自己做了30年的动作,这一次,竟然没有成功。整个腰背的感觉如冰铁一般,平时使得上的劲的地方如今似瘫痪病人一般僵硬无力。
靠回床头,轻吁了一口气,想起近日冯勇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冷汗瞬间爬满全身。
难道,那个病,真的发展得这么快?
腾出一只手,狠狠地掐在那块冷硬的地方。痛感清晰地刺激着神经。深吸了一口气,重覆刚才的动作,身体终於向着轮椅移动了一些。反覆掐背丶支撑丶移动……终於把自己弄上了轮椅。靠着椅背缓了阵,才摸索着滑动轮椅出了卧室。
今夜竟然有月光。
进了房,望着窗外那一弯新月,萧慕天有些恍惚。秋雨淅淅沥沥下了近两月,今夜这片天空竟是如此晴朗,就连天老爷也来替小挽祝贺生日么?
小挽?!
萧慕天轻轻地笑了。这个称呼是他想出来的,是独一无二的,再也不会有人用同样的称呼叫他的女人!
虽然在身体上不如人家,可是骨子里的那份傲气,萧慕天并不输於任何人,甚至比一般的人更强。从小到大,他最厌恶的,便是与别人用同样的东西。一个食品丶一件衣服丶一样物品……不论这样东西是多么的让他着迷,只要他发现,这个东西别人也有,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弃之如敝。夏文丹曾笑他怪癖,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变态,可是,这么多年下来,他坚持着这个原则,从不妥协。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此生他最珍视的东西,却使他不得不放弃他坚守多年的原则。
苏挽云,她是一个人,她不是东西!
爱情,它是一段情,它也不是东西!
轮椅缓缓地滑到桌前。不用看,他也知道tiffany的盒子静静地躺在那里。趁着苏挽云办出院手续的间隙,他安排王大力买菜的同时,把盒子也交给了他,让他把它好好地放回到他的桌上。
现在,他扭亮了桌上的灯,为自己点上一支烟,静静地看着那个盒子。他没有拆开包装,那个也原不该由他去拆的。他曾经无数次想像过那样一个场景。
苏挽云如玉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拆开它,然后,打开盒子,然后,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扑过来抱住他。他呢?他会紧紧地抱住她,轻轻地点点她的小巧鼻子,然后一边说着“小傻瓜”,一边细心地为她戴上。那闪着蓝光的矢车菊,在她如玉纤长的脖子上分外璀璨。
她笑,他笑……
蓦然间,指尖的灼热把他拉回到现实。那个盒子,没有拆开包装的tiffany盒子此刻依然静静地放在桌上。她的脖子她的笑灰飞烟灭。
萧慕天把烟狠狠地摁灭在烟灰缸中,拿起那个盒子未再做停留,便滑着轮椅来到一排架前。他熟练地抽动其中一本,架向着两边应声而开。他滑着轮椅进去,里面,是一个开阔的空间,除了一个保险柜,并没有多馀的家俱。萧慕天来到保险柜前,熟练地按下一串数字,柜门应声而开。他望了手中的盒子一眼,小心地把它放了进去。
花瓶一个人在里面呆了四年,实在太寂寞了,正好有个伴。他不着痕迹地笑笑,关上保险柜的门,滑动着轮椅迅速地离开。
关好暗室的门,关了桌上的灯,萧慕天却并没有离开房。他再点上一支烟,摇着轮椅来到窗边,看那天际如钩的新月。烟雾袅袅而起,掩去眼底所有的伤痛和迷茫,他忽地想起那一夜,四年前的那一夜。自己似乎也是这样一个人呆在房,一个人抽着烟,一个人望着窗外。只是,那夜,似乎连月光也不曾有过。
“丁冬丁冬……”他的电话就在此时响了起来。
看了看号码,萧慕天犹疑了片刻,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文丹,你知道现在几点了?”虽是责备的话,却带上了他惯常的宠溺。
这个妹妹,是当年他的母亲在听到医院对他的腿下了“死亡判决”后才生的。有人说,是他父母对他已经完全绝了望的结果。只有他心里明白,母亲顶着高龄还生下文丹,依然是为了他。那个时候,他和慕风已过10岁,他虽有老师日日在家单独辅导,但比起每日正常到学校中去的慕风,他实在是少了太多同龄孩子应有的乐趣。有一次,下班的夏秀君无意中看到趴在厅窗户里的他如痴如醉地看着院落里尽情玩耍的孩子,脸上满是艳羡。她搂过他问,妈妈再给你生个弟弟或是妹妹同你玩,可好。那时年幼的他哪里懂得他妈妈这句话的深意,只来不及掩饰内心的愉悦,快速地点点头。后来,这个家便有了文丹。
文丹的确如他的安琪儿一般,从开始会走路会说话起,便围着他这个腿脚不便的哥哥转,再大点就知道想方设法讲些笑话逗自己的哥哥开心。所以,尽管他们兄妹之间差了10岁,但感情却胜过一般的兄妹许多。以至於和苏挽云的种种纠葛,也只有这个“半媒人”的妹妹最清楚。
“哎,哥,现在是纽约时间12点30分,你妹妹我刚吃过午饭,想起还没祝我亲爱的嫂子生日快乐,就忙不叠地电话过来了,可是,挽云的电话关机了,当然只好找你了……呵呵……”
“她睡着了。”萧慕天压低了声音:“别打扰她了。再说,现在已经是北京时间11月4日凌晨1点30分了,你嫂子的生日已经过了。”
“哦,对哦,我忘掉时差问题了。都是该死的安亦鸣,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昨天跑过来,我陪他疯了一晚,把这要紧事给忘记了。”
“也没什么,明早我代你转达,小挽一定会开心的。”
“哥,你刚才说谁?什么小挽?”
“哦,这是我对你嫂子的新称呼,不许跟我学,只有我,才能这样称呼你嫂子。”
“哟,哥,看不出啊,你什么时候还唱上这一出了。想来和嫂子的生日宴会一定过得很快乐了。”夏文丹一拍脑门,问题如连珠炮般:“对了,嫂子戴上那条项链没?她喜欢吗?主动吻你没?”
“没有。”萧慕天的声音蓦地暗淡下去:“因为,那个东西,我根本没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终於把四部曲的男女主人公给弄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