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苏挽云出了院。几日的疯狂沈静交织起伏,她已然接受了那个残酷的事实。所以,那一天,她由着他一件一件收拾好她的衣服,由着他小心地把她的行李包放在自己的轮椅上,由着他领着自己回家。
也不过就离开短短10来天,大门打开的时候,一股烟灰之气扑鼻而来,仿佛许久未曾住过人。
“去床上歇着吧,我让骆婶买了菜,一会儿做好了饭叫你。”他招呼怔忡在门口的她,
“今天……是除夕吧?”她站在门口没挪步。
去年此时,他们早已回了萧家。萧家兄弟早早被老爷子叫进书房,促膝谈心,她丶李晓冬丶夏文丹凑在厨房里,帮着夏秀君弄她感兴趣的那些奇怪的菜。那时,虽然订了婚期,她还没有正式嫁给萧慕天,便是虚以委蛇,她都懒得做。她只是板着一张脸,机械地洗菜捞菜洗衣菜捞菜。那时,看着在水中泡得有些发胖的指头,她全部的精力都用来想“以后这样的日子该怎么过”去了,根本就想不到,有时,只是一瞬,便成天涯——现在,那个老不用正眼看她的婆婆已化作一抔黄土,那个想尽办法让她笑的弟媳已去了北京,而那个多年和自己手挽手进出,求着自己和她哥哥好好过的小姑子已形同陌路……
原来,很多自以为是的事总会被时光狠狠地扇上一记耳光!
“我和你一起做吧。”她转头望他,满眼的凄惶:“今年,就只有……我们俩了……”
他一怔,几许犹豫:“原想接妈过来一起过的,可是……”
“她在这边不习惯。再说,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陪着爸爸……”她轻轻打断他,目光茫然:“她说过,只要我幸福,她不论在哪里,都会开心。”
“挽云,”他转过轮椅侧过头,脸有意无意间隐在暗处:“对不起。我一直……没能护你,周全。”
“但是,我还是……觉得幸福。”她低喃,如耳语,却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入他耳中。只是,却再也牵不动他的嘴角向上,哪怕微微。
“谢谢你,挽云。”他垂了眸,连表情也隐在了暗处。“不过,现在,你需要的是休息。听话,回房间去躺着。”
他说着,转动轮椅往厨房里去。
“慕天,我想……和你在一起。”她跟着他,亦步亦趋。
“听话,回房间,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太操劳。”他擡头望她,温润目光和喣如春风,“乖。”
他伸手,轻轻搂了下她,声音一如既往的宠溺。
最终,她还是依他的话回卧室躺上了床。虽然,在他的注视下她闭了眼,可从头至尾并不曾真正休息过。门虚掩着,间或有碗碟碰撞的轻响,夹杂着浓浓淡淡的香味一起挤了进来。这一刻,她不愿睡去。她怕,一旦睡去,这些真实的温情便将离她而去,再不会回归。
“吃饭了,挽云!”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轻响,他已到近前,扭亮了床头柜上的灯。
灯被他调得不明不暗,睁眼不刺眼,只馀他的脸刚好清晰入眼。
清隽英俊如昔,温存细腻如昔。除了眼角唇边那日益明显的细纹,鬓边额前陡然挽上的几丝白霜。
“慕天,其实,一直以来,该说‘对不起’的那个人,是我。”
“我们之间,那些话真的不用那么说……”
那一晚,他们吃了一顿很简单的除夕晚餐。除了餐桌正中的那锅鸡汤,其馀的四个菜再家常不过。双方默契地没有说话,只把那当酒的水喝了一杯又一杯。
烟花映红天边的时候,苏挽云一个人睡在卧室的床上。她记得萧慕天陪着她进的卧室,她记得他陪着她睡下,她还记得他小心翼翼地在她的额上印下一吻。可是,现在,当她在震天的爆竹声中惊醒的时候,她的身侧却空无一人。
她悄悄地起身,循着烟雾往外走。烟花映红的落地窗前,他面前而坐,指尖的红光与窗外的烟花交替起起伏伏。
她悄悄走过去,从背后轻轻地搂住他的脖子。他一怔,下一秒,迅速灭了指间的烟,有些僵硬地扭过头来。
“怎么还不睡?”
“我被吓醒了,身边没人,我害怕……”她凑在他耳边,低喃夹杂着她的气息围得他的心一颤连着一颤。
“在想什么?为什么不睡?为什么……抽烟?”
“没有。”他继续僵硬着,“我只是刚刚接了一个电话,怕吵了你……”说着,拉她的手轻轻带过身前,“走,睡吧,烟花过后,天地便宁静了。”
她不动,立在当前,“慕天,你还在怪我,对吗?”
“又乱想了,走,睡觉去。”
后面的几天里,除了骆婶来做了一天饭,剩下的时间里,他们几乎什么事都没做,只是呆在一起,静静地……
很多的时间里,他常常搂着她,唯恐失去般,紧紧地,让她透不过气来。
她的眼皮还是跳,狠狠地,每天都会。她按着自己的眼睛对他说着“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总淡笑着挪开她的手,轻轻按摩她的眼,长久地沈默……
不论怎样,春节终是过了,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萧栋的案子已经正式移交检院,案情重大已是铁板上钉;萧慕风把公司总部正式搬至北京,夏文丹也随着哥哥去了那边。
“你们萧家除了你,都去了北京。”罗跃海对着轮椅上那个淡定抽烟的人轻笑:“我记得,当年,你家老爷子说,你们全家,终有一天是会去北京的,他会带着你们去。现在,你们真的去了……慕天,老天,真的给你们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我没有去北京,而且永远也不会去。”萧慕天灭了烟,瞟了罗跃海一眼,不紧不慢地说。
“你还舍不得走?在那边,兴许借着你弟弟的老丈人,你还可以重头开始,在这边,你还有什么?”
“我有什么并不重要。但是,我既已决定留下,其馀的,不劳你费心,罗律师。”他笑,一边收拾着自己桌上的东西,“你好自为之。”
“我听说,嫂子有很多的事都不知道,不知我们的萧大律师拿着这堆东西回去的时候,该说些什么?”
“你太费心了。”他继续笑,扣好手中的箱子,放在自己腿上,慢慢转着轮椅向外。
“很快你们就会乐於见到你们想见的东西。希望不至於让你们太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存稿不够,我又7号深夜才回来,断了两天更,深深鞠躬。
先送上一章,看看今天能写出第二章不。
力争今日双更,以作补偿。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