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慕天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尽了。寂静的小区里,远远就望见了自己家的那盏灯,不甚明亮,却分外温暖。
萧慕天停了轮椅,望着那盏灯,久久不语。不知过了多久,他摸出一支烟点起,没有吸,任那烟雾袅袅升腾,渐渐把自己包裹起来。
推开门的时候,餐桌上早摆好了精致的三菜一汤,苏挽云背对着他,哼着小调在厨房的竈台前盛着什么东西。瀑布一般的长发简单地在脑后挽了一个髻,苗条纤细的背忙碌而生动。
“慕天……”她蓦地转身,看到门边的萧慕天,脸上的笑更生动了些,带着些娇羞:“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叫我,想吓死人啊?”
说着,把手中的一碗烤土豆放在桌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进屋拿了萧慕天的折叠轮椅出来。
“来,坐这个,一会儿我给你按摩。”她替他取下固定带,扶着他坐在一边的轮椅上,再推着他来到餐桌前。
“我去拿碗,马上吃饭。”她冲他笑,他也笑,有些牵强,嘴角勉强向上扯了扯,目光牢牢地盯着她,不曾离开。
这顿饭吃得很沈默。他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吃着她做的菜,喝着她炖的汤,嚼着她烤的土豆,静静地体味灯下的那份静谧和安详。
今夜,许是最后一夜了。此生能够和她在一起的最后一夜,体味这份温暖的最后一夜,把握这份温暖的最后一夜……
收拾了饭桌,苏挽云如往常一样坐到萧慕天身边,抹了点按摩油,准备给他按摩。
“现在不用。”他突然擡手,挡了她一下。
她一怔,手上的动作慢了几分,望向他时,那眼中的冰刺得她狠狠一颤。
“为什么?”
“我有事想对你说。”他望着她,面上的寒又重了几分。
她的心莫来由地一缩,竟说不出多的话来。
“我先给你看个东西。”他转回书房,不一会儿拿出一张报纸,递到她面前:“看看吧,看完了,我再说。”
苏挽云狐疑地接过报纸,匆忙展开。
名律师为名为利不择手段,多桩精典案件原是另有隐情
只看标题,苏挽云便明白了个大概,再匆匆扫了一遍内容,心中那点小小的疑惑也已然於胸。放了报纸,她努力地调试了下情绪,对着那人淡笑。
“这个……我早知道了,不过是无良记者为了吸引眼球玩的把戏罢了,你又何必那么认真?”说着,她顺手卷起萧慕天的裤腿,准备开始今天的按摩。
“你就真的那么贱?每天非要陪着笑脸向一个逼死自己父亲的男人投怀送抱?”他按住她的手,顺势一扯,苏挽云一个不防,便跌撞着站到他跟前。
“慕天,你干嘛?你疯了吗?”她的手被他攥得紧紧的,生痛,痛得她的眼泪都下来了。可是,他没有一丝放松,他只是紧攥着,青白的脸见不到一丁点怜惜的表情。
“我没有疯。疯的是你,苏挽云!”他的手蓦地一松,她一个不防,趔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摸着自己已然有些红肿的手腕,她眼中的惊恐不断加深。
“慕天,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她上前,擡手,伸向他的额。
“拿开你的手,苏挽云,你真让我恶心!”他把头往旁边一偏,却掩不去眼中那不曾消褪的厌恶。
“慕天,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怎么。我只是一直在想,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当年,是为了你开车撞死人的爸爸。你不想他坐牢,所以,宁愿嫁给一个瘫子。可是,这个瘫子并没有履行承诺,把你爸爸弄出来,而是亲自在法庭上放弃了无罪辩护,你爸因此在监牢里突发脑溢血过世。可以说,我是杀死你爸的间接凶手。这些,你都清楚,更何况,你爸一死,你嫁给我的理由就完全不存在了,你有走的权利,可是,你还是跟着我这么一个瘫子。好吧,我也理解。毕竟,我们萧家有权有势有钱,可以让一个从小城镇来的你过上你一辈子也许做梦都过不上的好日子,所以你情愿委屈着自己继续这样一段婚姻。可是,现在,我们萧家什么也没有了,没权没势没钱,甚至……”他一顿,只是刹那,神情顷刻间恢覆那份寒冰般的疏离:“可是,你还是跟我。甚至我给你看了这个,”他指指报纸:“你老公我,既瘫又坏,为了成名,不惜弄死丈人;为了自己的父亲向上爬,不惜牺牲一个无辜的群众,为王家开脱罪名……我想不通,这样的我,还有哪一点值得你爱你喜欢,贱到至今不顾一切腆着脸皮倒贴着服侍讨好我?啊,苏挽云,你倒是说说,你是生来就这么贱,还是后天跟着我萧慕天享荣华富贵至今还怀了奢望贪着个不切实际的念想啊?”
“我没有,慕天,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苏挽云已经看不清楚面前男人的样子。他瘦削憔悴的脸扭曲着在她的眼前晃动,晃得她的心再也合不拢。
“我误会?我还有什么好误会的?我不是你苏挽云,我都眼睁睁看着自己硬生生被戴了一顶绿帽子了,我不可能还贱到陪着笑脸来讨你的好。”
“慕天……”她捂了嘴,可凄厉的声音依然捂不住。她就那样由着眼前的影像剧烈地晃动,带着自己的身体和腿,一起合着那份晃动而后退,匆忙地摇摆地癫狂地后退……
“不要再在我面前做出这份可怜兮兮的样子,苏挽云!”他扭曲的脸不见一丝一毫的怜惜,“戏演得太多,你不烦,我看都看麻木了。”
“我没有,慕天,你信我,我没有。”苏挽云猛地站定,趔趄着上前,蹲在萧慕天跟前,死死地抱住他的两条腿。
“那么,你告诉我,去年你生日的头一天,你在哪里?我为你做糖醋排骨的那一夜,你又在哪里?”他一把扯开她的手,推着轮椅往后滑了好几步。
苏挽云一个不防,被他摔得后坐到地上。再擡头,只来得及望得见对面那双比他的腿更冷的眼睛。她没有起身,她只是望着他,望着他的轮椅和她之间几步的空地。她其实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他和她,隔着几步的距离,却已隔着天涯!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也不说了,加紧下去码字。当然,戴着钢帽子,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