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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继位(二更)

转眼便到了继位大典,因着渊国与万明几次兵刃相见,又皆大败而归,沈澜派来的册封使也颇有些尴尬。

他一面担心伽萨对沈澜的诏书不屑一顾,一面又担心册封不成回去要被降罪,只能连夜亲自请求见我一面。

彼时我正在殿中教伽萨画小像。他拿起笔轻轻一勾,描出个瘦麻秆似的小人儿,还大言不惭地指着小人道:“眠眠。”可叫我一阵烦恼。索性丢了笔,借口抽身去见了那可怜兮兮的册封使。

来人是安国公家的嫡长子,名叫谢琢,相貌端庄大气,剑眉星目,很是好看。

他一见我便叩拜在地,口中称的仍是“公子”。

我挥手免了他的礼,谢琢便老实坐下,眼眸流转,显然是想探探我的口风。我遣退小奴,亲自斟了茶递与他:“小谢大人不必担忧,我自会说与王上。他向来通情达理,前几回与渊国交战亦是有些误会在里头。”

“公子的意思是?”谢琢谢过我,继而又问。

“小谢大人可知,万明归属渊国许久,为何近年来屡屡犯上?”我呷了口清茗,道,“若非天灾人祸致使万明百姓难以生存,谁愿意战死在疆场上呢?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以求一丝生机罢了。”

“我只知万明地处大漠之中,原来早已如此恶劣了么?”谢琢沈吟片刻,仿佛在思索什么。

我心知他此番必然不只是来问我伽萨态度如何,更可能是奉了沈澜之命前来探听万明内况,遂搁下茶盏与他道:“若是这般情况一日不得缓解,万明恐怕要与渊国一直交恶。万明人善战,遍地又多金银,哪天真的攻入渊京,只怕就没有挽回的馀地了。”

当初两国交战,伽萨虽大胜却不慎陷入流沙之中,而渊国的玄甲军亦大败而归,双方皆是伤亡惨重。沈澜这些年早已将万明视作肉中刺想要一举拔出,哪怕是付出些伤亡亦不在话下。只是双方隔着大漠,消息不通,一时不敢贸然进攻罢了。

若是谢琢将万明国库亏空丶百姓民不聊生的消息带回去,恐怕沈澜便会举兵攻下,消灭万明。

我自然不会让他知道这些。谢琢最好不知,若是知晓了,他便不能活着离开晟都。

闻言,谢琢皱眉片刻,叹道:“这可如何是好啊!双方一直交战,对两国百姓俱是灭顶之灾。”

想来他是沿途看到了万明百姓民力雕敝的惨状,想要借此点我,我点头道:“可不是,前几日王上还同我说放粮济民之事,看起来……”

“如何?”谢琢果真有些急不可耐地想知道万明国库的实况。

我无奈一笑:“他是想再战三五年,只怕我也拦不住。”

话音未落,谢琢面上已浮现出凝重之色:“新王便如此执着么?”

“他这个人就是……”我想了想伽萨,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词来贬他,越是思索,越是兀自勾起了唇角。

“就是什么?”谢琢忙不叠地问,我猛然惊醒,连忙遮去唇畔笑意,换作了肃穆之貌。

“执着得很,说一不二,我在这里被他吃得死死的,”我故作夸张地告诉他,“他一人可顶千军万马,我实在是招架不住。”

面前儒雅端庄的男人不知怎的突然面色一红,狭长眼眸渐渐瞪大了,从中透露出惊讶之色。

我话锋一顿,亦有些不解。

“公子,你……”谢琢吞吞吐吐地,“臣记得公子是来,呃,和亲的?”

我话头噎在嗓中,憋得脸渐渐烫起来,终是一拍桌,严肃申明:“我说的是,他在战场上以一顶百,与旁的事无关。”

“可公子方才说的都是自己招架不住。”谢琢又说。

这谢小公子,难不成也被太后捉去宫中看那些乌七八糟的艳本了么?怎么满脑子尽是榻上的那些事!

我连忙又灌了一大口茶水,狡辩道:“他丶他在战场上都以一顶百了,我一个病人如何能招架住他呢?小谢大人,你说是不是?”

谢琢又是沈吟片刻,点了点头:“公子自然是招架不住的。”

他看起来仍旧在往歪处想。我托腮思索片刻,安慰自己,许是沈澜偷偷命他来探查一下我与伽萨的事情。

“那依公子看,现下困局该如何解呢?”半晌,他终於问到了点子上。

我先是故作为难地低着头,而后又站起身,颇为紧张地在门窗便查探一番,这才快步回到桌边,与谢琢道:“小谢大人,这话我是悄悄告诉你的。你可千万不要与旁人讲,万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王上可是会狠狠罚我的。”

许是我装得太真,谢琢当真被我忽悠得紧张起来,亦四处观望一阵才将耳朵凑过来。

我憋着笑 ,凑在他耳畔道:“我曾经在王上与大臣议政时偷偷听过,他们所想的,依旧是通商互市之事。”

“互市?”

“是,”我敛衣坐下,道,“万明这地方稀奇得很,遍地都是矿宝金银,小谢大人来时应该见着许多罢?”

“若是能与渊国互市,渊人能得珍宝,万明人能得米粮,双方停战,岂不美哉?”谢琢握着茶盏的手指在盏壁上轻轻点着,说出了我一直想告诉他的话,“公子是这个意思?”

我羞涩一笑,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还故作深沈地抿着茶水,并不着急应答。

“渊国每年产出的稻米丶鱼虾都用之不完,若是能用来换取万明的金银,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去处。”谢琢见我不应声,自顾自地琢磨起来,“再者,万明既需要米粮,便会先行将金银价格下压,若我们再讲一番价,便能以极低的价格获取品质上乘的金银。”

他高兴地一拍手,连连谢我:“多谢公子告知微臣!微臣回去后一定将此事告知皇上!”

我这才缓缓点着头,矜持地“嗯”了一声。

其实这事我早已在信中给沈澜细细说过了,只是不知为何,他将我大骂一顿,让我不要再欺骗他的情感。想来是当初伽牧截住我们二人的信丶充作我与他书信往来时说了些什么肉麻的话,哄得沈澜信以为真。

后来事情败露,他大受打击,哪怕这信是我保证了再保证说是“沈鹤眠亲笔”,他也坚决不肯再信了。

谢琢兴奋地摩拳擦掌,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捂住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连累我受罚。

“说起来,若是事情败露,”他突然又问,“万明新王会如何惩罚公子?”

我擡起眼看着他那张满是好奇和不怀好意的脸,默不作声。

他能如何罚我?左不过是这样那样地……

“小谢大人怎么总是对王上与我相处之事颇有兴趣?”我皱起眉,将茶盏放下了。

谢琢搓着手讪讪的笑,低声道:“公子这般不把我当外人,我就实话和公子说了。皇上托我问一问,公子与新王相处如何?”

这个皇叔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死心?一壁在信中骂我,一壁又叫人来问我。难不成还指望着我与伽萨闹掰了,一气之下跑回渊国投入他的怀抱之中么?

真是不可理喻。

“劳皇上挂心。”我站起身,道,“无可奉告。”

-

隔日的继位大典,我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地一整夜不曾合眼。眼见着天刚露出一隙亮色,我连忙推醒伽萨。

“眠眠,”伽萨翻了个身将我抱在怀里,擡手往我眼上遮,还未完全清醒的声音黏糊糊的,“究竟是谁继位呢?让我再睡一刻。”

“你今日就是正经的万明新王了,这继位大典只有一次,起得再早也无妨。”我在他臂间拱来拱去,抱着他的手臂晃了又晃,“你快起身呀,我还要帮你描金纹呢。”

半晌,伽萨终於睁开眼。竖瞳转了转,目光定格在我面上。

锦衾窸窸窣窣地响起来,他擡起手,在我脑袋上弹了一下:“原来是为这个。”

万明有旧例,凡是新王即位,皆要在上半身用笔蘸颜料描上如蛇神一般的金色纹样,寓意着自今日开始,他就是受蛇神庇护的万明新王了。而少主亦有涂金纹的权利,只不过因为是极为正式的打扮,只有在见譬如上国皇帝等贵客时才会涂上。

当年在樊城客栈中伽萨身涂金纹,是为了给我看的。

“为何专门涂上给我看呢?”我用笔轻轻蘸了些金粉,小心地在他胸膛上画了一笔。

“我想给你看,”伽萨说,“总觉得人涂上金纹后就精神多了。”

我屏气又画上一笔,心想着宽阔健壮的胸膛实在是好看 ,随口应道:“嗯。”

就跟野原上的孔雀要开屏一样,估计也是觉得自己开屏了比没开屏要有精神的多。

这金纹一般是由宫中德高望重的宫奴来画的,才能保证纹路走向平整丶色块不会凝结凸起。如今让我来画,总有一种闺中行趣之感。

我画完了腹壁上的金纹,正用手扇风将它吹干,伽萨突然笑起来。诧异地擡头,只听他问道:“眠眠,为夫好看么?”

“不好看。”我绕到他背后接着画。

“好罢,为夫今晚去别处。”伽萨说,“不丑着眠眠的眼了。”

我拿起笔杆戳了一下他的腰窝,道:“才不许。”

-

万明的惯例,新王即位的第一年不可封后,是为旧王守丧之意。故而我虽是晟都宫中人人皆知的万明新后,却也不能站在伽萨的身边。

同我来到万明的那日一样,前朝诸位官员都身披白袍丶头戴着镶嵌了各色宝石的高帽,面色肃穆地分立在长阶两侧。我则与谢琢立在王座左侧,右侧站着许久未见的万明礼官。

礼官见到我,面上依旧挂着和蔼而令人琢磨不透的笑容,微微颔首示意。我亦悄悄回了个礼。

角号自远处长鸣,乐司开始奏乐。肃然庄重的鼓乐声中,身披金纹白袍的伽萨头顶金冠,领着众臣祭拜耀日丶蛇神与先祖,而后一步步走上了白玉长阶。

明知这般场景要神情严肃,切不可有任何闪失,我还是忍不住挪动了一下原本直视着前方的眸子。正巧伽萨亦偷偷将目光移过来,甚至冲我眨了眨眼。

我们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而后擦出一朵细小的火花,消失在半空。

受册丶授印,礼官絮絮叨叨地念起了即位宣告,众臣便整齐划一地跪下了。我与谢琢本不是万明人,只略低一低身子,算是行了礼。

随后,伽萨接过王印,在一浪高过一浪的“王上千岁千千岁”中,正式成为了万明的新王。

我勾着唇看他接受朝臣叩拜,过往的种种在脑海中闪过,不由地湿了眼眶。正高兴着,他突然擡手示意肃静,然后走到我面前。

“你干什么?”我悄悄用眸子瞥了眼底下的大臣,又看着站在我面前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能用气声比划了个口型。

“眠眠,你跟我来。”伽萨握住我的手,将我拉到了高台正中间。

“孤今日即位,思前想后,有一要事须借此机会广而告之。”他悄悄打开我的手,与我十指相扣,“孤感念上国皇帝赐恩,特此告诸卿,沈鹤眠为孤的王侣,愿一生一世一双人,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我听着,心中感动之馀,亦有些慌张。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拽了拽他的手。

“什么也不必说。”伽萨小声告诉我。

“哦,”我看着底下群臣开始拜我,悄声道,“谢王上。”

-

继位大典之后便是新王施恩上下,开仓济民,大赦天下。

待到午膳时,我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当着新王的面独自啃了半只鸡。伽萨半是好笑半是嫌弃地替我擦去蹭在面上的油渍,道:“谁让你早晨激动得连早膳也不吃,现下饿坏了罢?”

我喝了碗汤,擦擦嘴道:“今日真是累着了。”语毕边打了个哈欠,困得泪眼朦胧。

伽萨坐在一旁,掰着指头数:“今晚宴请百官和各国使臣,总要闹到深夜,还有的忙呢。”

我听得头大,慢慢挪到伽萨身边,抱着他的胳膊睡:“早知道就多睡会儿了。说起来,不是不许即位后立时三刻封后么?你这样,多少言官和史官有又文章可作了。”

“眠眠不喜欢么?”伽萨问。

“喜欢是喜欢,就是不大合规矩。”我闭上眼睛,脑袋靠在他的肩上。

“王侣是王侣,等明年再封后就是。”伽萨满不在乎地说,“用不着管他们。”

“王侣和王后有何区别?难不成你还想封两个?嗯?”我说。

伽萨拍了拍我的脑袋,道:“一生一世的方为伴侣,我倒是想有两个,可惜眠眠举世无双。”

“油嘴滑舌。”我笑着嗔怪一句。

闭上眼还未多时,青云便进来了。他看见我伏着小憩,脚步一顿,我怕耽误他说话,连忙直起了身子。

青云这才道:“禀王上,渊国册封使求见。”

作者有话说:

眠眠放到现代也是那种因为明天春游就激动得睡不着的小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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