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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暗涌

伽萨的眼尾抽动一瞬,怒火仿佛石子落入水中激起的小圈水花,而后迅速归於平静。

一盏珊瑚还不足以让他失态,沈澜想借此打压,戳不进他的心窝子。当初那盛着云夫人血肉的盅摆在面前,伽萨尚且能强撑着冷静应对,何况是身外之物。

可惜他花的那些心思丶寄托的那些希冀,都随着这满地零落的赤红碎片破裂。旁人没有看在眼里,我却心疼极了。

“陛下恕罪,这木托不知为何突然坍塌,求陛下恕奴死罪!”四个宫奴伏地求饶,肩头惊颤如山头将塌的雪。

我手中的银箸碾了碾,将蒜瓣似的蒸鱼碾碎了拨入汤中,只支一双耳听座上人的决断。沈澜长久不语,我自他威严肃穆的面上窥得一丝舒展的愉悦,心底明白是他亲自安排了这一场戏。

“这樽光珠摆件是万明数位精工巧匠日夜赶工,为贺皇叔寿辰特意奉上,是以表明两国交好之意。”我搁下手上的东西,拿起丝绢揩去唇畔沾上的薄羹,“损在他们手中,皇叔以为如何惩戒?”

沈澜长眉半擡,扬起几分疏懒。这些年过去,他的容貌却不曾大改,就算细瞧也只是眼尾不易察觉出多生了几道细纹。那双凤眸含笑,顷刻敛去了帝王的阴寒,殿内剑拔弩张的形势也骤然缓和如暮春吃酒。

“朕如今宽仁待下,既是木托自个儿塌了,终究与这些奴无干。想来再好的东西,也难经过长途跋涉的运输,更别说拿出来交易了。”沈澜话中意有所指,大多是想随便扯个由头将伽萨的请求驳回。他举起内监刚斟下的酒细品,片刻方道,“也罢,鹤儿若觉得不妥,就罚他们一年俸禄,小惩大戒。”

“皇叔。”他当着伽萨的面轻纵那些坏了事的奴,当真是将不待见全然显露在面上。我沈了眸子,任由不满自眼底漫出,重申道,“这是新王亲自送来的贺礼,而这木托——”

我将眼睫一掀,铁了心要与他作对,便清晰地咬齿,“是我亲自挑选的,若皇叔要怪,便怪我画蛇添足丶多此一举罢。”

一旁的贺加兰因小酌一盏甜酒,美目流转,乐观这一场我与沈澜的僵持,亦张口提醒道:“陛下忘了,他如今是万明新王的人,早不是陛下的囊中之物,更不是从前暖床的奴。”

沈澜似是极为厌恶太后的言语,三番两次地往他心上痛处戳,语调亦含了几分怒意。他随手一指,“那你说,该如何?”

我起身离座,两丸葡珠定定地落在他面上。

“侄儿斗胆请皇叔,将他们枭首示众以抚慰万明诸人。”

那一地碎红中耸颤的肩骤然止住,而后才露出真正的大惊失色。宫奴哆嗦着嗓,“求陛下饶命,求公子饶命,奴再也不敢了!”

闻言,太后轻笑几声,与身侧一女子道:“果然是学了万明人的野性,略有不快便动辄杀人,什么孽事都做得出来。”

“难怪,”她精明的目中略去笑意,唯馀彻骨寒气,“听闻你今日在家中舞刀弄枪,逼着嫡母下跪认错,又打伤兄长丶气哭阿姊。这有了夫婿,到底是有底气了。”

末了一句轻佻而带着讽意的“嗯?”,叫我浑身攀上一股恶寒。

而她身侧那窈窕端美的少女只静静听着,睫绒下清亮的墨瞳似询似歉地望了我一瞬,随后颔首去凝视面前精致的碗。细丝精织的十样锦袖下,皓腕执起一双筷,拨弄碟中青青的一团豆糕。

伽萨仰首灌下那盏烈酒,眉山叠起,回敬道:“太后娘娘果真是耳目不聪,今日大闹嘉王府之人并非他,而是小王。是小王下手伤了郡王,也是小王逼迫王妃下跪讨饶。若对小王不满,大可不必牵连他。”

俄倾,他转向沈澜,眉眼里染了愠色,“不过这一场家宴倒是让小王明白,陛下殷切盼着眠眠归国,想来不是善待, 而是想将他继续困入宫中凌辱。”

“朕何尝有过此意?”沈澜亦换下那一副和善面孔,身子微微前倾着,“万明孤苦偏僻,他自幼体弱,不能长住那荒寥之地罢了。新王自然是不怕风沙,可别忘了这锦绣满地的渊国才是他的故土。”

他挥手遣散殿内众人,妃妾们由侍女扶着丶蜂蝶般飞出了这座压抑金殿。贺加兰因亦慵懒起身,一壁擡臂去扶发上珠钗,一壁斜眸冲我递来一道冷眼。

“总有一天,”擦肩而过时,她附在我的耳畔,毒如蛇蝎地添上一句,“哀家要折了你这双硬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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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唯馀沈澜丶伽萨与我三人,他独自歇在座上,目光尤为不满地在我与伽萨之间游走,恨不能将眼神化作刀,劈了我们千丝万缕的爱意。

“渊国国福力强丶物产丰饶,不缺你们万明这些东西。”他手中碾着玉珠手串,很不屑地盯了眼地上的狼狈残局,又向着我道,“鹤儿,你且回去歇着,朕与这位万明新主有些话说。”

“我不走。”我一听这话,拂衣坐回了座上,打算与沈澜好好对峙一番。

而伽萨却不知思及何事,亦向我轻声道:“眠眠,你先回去,我来与你皇叔谈事。”

他目光炯炯,指尖叩在锦桌上缓缓点着,一双金瞳灼灼逼向那上座的帝王。日中之光,欲逼退那地上奔流的一片汪洋。

半晌,他温声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覆而擡眼睇去,“不会伤了你这位皇叔。”

我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明白他不是莽撞之人,疑虑地望一眼沈澜,终是不情不愿起了身。

“皇叔,”我行至门槛前正待掀起竹帘而去,又返身至殿中,只见他们二人相望而色厉。我站定了步子,道,“皇叔莫忘了,他才是我心上人。太后满嘴胡言乱语,却有一句说得对。”

“我如今有了底气,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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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白天里暑热未退,如蒸笼般烧得人心慌。眼下入了夜,倒是难得地起了带凉意的风。水汽卷上岸旁柳树,嘶鸣蝉声终於沙哑地不吵闹了。

“公子就这般任着王与皇上说话么?”容安跟着我,不安道,“奴有些怕,若是皇上心中不满,或是王有怨言,夹在他们之间为难的还是公子。”

“他说自有分寸,我信他。”我随手攀一根柳枝折下,在手里挽了个青翠如玉的花环,往容安脑袋上一冠,“至於皇叔,他不敢动伽萨。万明兵力强盛,武将打起仗来一个比一个不要命。他就算把伽萨扣下,尚有伽殷公主监国,届时万明不会大乱丶渊国反倒不好说。”

我轻轻一笑,侧脸与他道:“你不知道,公主虽是女儿,却也是个饱读兵书丶爱舞刀弄枪的。”

容安方才安了心,将花冠从头顶摘下,捧在手里端详一阵,随口道:“公子编的花环真好看,公子做什么都好。”

我瞥了眼那顶简易的柳叶冠,一时间思绪万千。

从前太后说我母亲擅长用柳枝编各式各样的小东西,逼着我将一双手练到磨出了泡。据说民间女子多爱亲手做些东西,赠予自己心爱的男子,是以芳心暗许丶承少女春情。我的阿娘,或许也曾亲手编一只花环,赠予她心中的英雄。

可是阿娘啊阿娘,你只怕把这只花环错付给了嘉王,负了另一人的满腔真心。

半晌,我忽而道:“容安,你说这满京城的王公贵族,有谁与我父王容貌相似么?”

“奴身份卑贱,哪里有幸得见贵人的容貌呢?”容安低头思索片刻,为难地应了一声。俄而他似是想起什么,“不过要说容貌相似,父子丶兄弟之间是最多的了。奴曾见过桑鸠的妹妹,是叫作小花的那个,她生前就与桑鸠十分相似。”

“兄弟?”我蹙眉喃喃念着,沈澜那张俊朗温润的面孔突然浮现在我脑海之中。

若说皇宫之内与我父王最为肖似的人,恐怕只有我那位为爱发了痴的皇叔。从前京中有传言,我的母亲本就是要与他成婚嫁作瑞王妃。只是不知为何,进宫面见了一次太后后,她便铁了心要嫁与我如今的父亲嘉王。

有人说,她是见嘉王得圣上赏识丶有继承大统之兆,这才磕破了额头也要求太后赐婚。

亦有人说,她是真心爱慕嘉王,所以求着太后将自己赐为嘉王侧妃。

不论世人如今如何揣测,她这一生都已如残花败於王权之中。我手中不安地抚弄着那只柳叶编作的花环,双眉紧锁,越想越觉得这事太过巧合。直到手中的柳环“啪嗒”一声松开,纤细柔韧的柳枝抽在我的腕上,留下一道浅红的印记。

我垂眼望着那殷红抽痕,自觉略去了一旁容安焦急的询问,眼前浮现出那总是执杖责罚我的女子。

贺加兰因。

母亲进宫一趟,便认定了嘉王为夫婿,这其中定少不了太后的安排。而接连赐婚丶在父王战死后接她入宫丶再到母亲香消玉殒后将我带入八宝殿,这种种的事件里,也总不缺贺加兰因的身影。

若说她与我的母亲一丝关系也无,我绝不信。

想罢,我凭着记忆转身,循那砖石铺就的宫道往回走。

“公子要去哪里?”容安小跑跟上我的步子,口中追问。

“八宝殿。”我擡眸看向远处灯火通明丶奢丽华靡的水榭,一只蛾自空中振翅飞过,循着光亮飞入灼烧的烛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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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大胆让他走,就不怕朕设下埋伏取了你的性命,”沈澜居高临下地盯着那立在满地狼藉中的丶意气风发的万明国主,“让你再也见不着他么?”

那人负手立在一片赤色宝石之中,仿佛是胸口淌下的鲜血洒落满地,面上却是波澜不惊的镇静。

伽萨将蛇瞳微仰,集英殿的青瓦之上发出不易察觉的刮擦声,仿佛有人正立在其上。他在入宫之前便传令下去,让宴月寻机联络散落在宫中的万明细作们,趁着夜色朦胧丶藏身於屋檐之上。

若有任何动静,无需命令便径自闯入殿内丶诛杀沈澜。

自从下定决心亲自前往渊国,他就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若是这一次不能成功,又要失手将眠眠困在皇城之中,倒不如奋力一搏。

弑君夺位,扶他的眠眠为帝。

“皇叔不是莽撞之人,小王亦不是。”他浅浅勾了唇,“眠眠今日落水后一直若有所思,不如让他去做自己的事。至於渊国与万明之间的交易,皇叔与小王说便是了。”

闻言,沈澜双眼半眯,恶声道:“你如何配叫朕皇叔?!”

伽萨受了斥责,却也不恼,很是好脾气地解释道:“眠眠是小王的王后,他既唤陛下一声皇叔,小王自然该入乡随俗,也唤一声皇叔。还请皇叔不要见怪。”

珠串砸落桌上,沈澜似是被他戳中了伤处,咬牙挤出几个字,“鹤儿从不是你的。你能带兵逼他往万明,却不能叫他违心与你在一起!”

“不是小王的,难道是陛下的么?”伽萨悠然踱步至那张饭菜未曾如何动过的桌前,将搁在一旁的酒盏端在手中把玩,心上人指腹的馀温仿佛还停滞在那处。他心上一暖,目光便柔和三分,只是投向上头那狗皇帝时仍然骤然一冷,“陛下可知自己与他有血缘之亲,陛下的所作所为足以让他终生受人非议丶遭人白眼?”

“朕与鹤儿之间,没有你这纨絝之徒置喙的地方!”沈澜遽然起身,双目因愤怒而充盈血色,“你若老实守着万明那一片大漠,将鹤儿归还本朝,朕或许可以考虑在樊城设集供两国互市。若你仍不知悔改丶妄图觊觎朕看重之人,万明能迎回的便只有王的死尸。”

伽萨亦敛去好言好语,“陛下自以为渊国地大物博,有无数金银供眠眠吃喝享乐是么?”

他冷着眼,指腹亦捏紧了那只小巧的酒盏。

眠眠过去不能饮酒,因为身子虚弱。自己费心劳力地翻尽万明医术,深感乏力后只能传渊国来的御医回话。谁知渊人将他当作外人,只字片语不肯往外说,最后拖到两人交了心,他的小鸟却恹恹地卧在病榻上起不来身。

是他去求自己的阿娘,用药人血救回眠眠的命。后头又靠着岩窟中的大蛇赐福,还了眠眠一副还算康健的身子。

这些事他想起来就后怕,亦愤怒,更替他的眠眠心酸。渊国天府之土又如何,他捧在心尖尖上挂念了十数年的人,难道受过这万里江山的一丝厚待么?

“自然。”沈澜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这模样怪异又出身微寒的万明新主,“难不成万明区区弹丸之地,还想与渊国一较高低?”

他笑道:“若是能自给自足,恐怕也不必拿通商之事千里迢迢来求朕了罢。”

话音刚落,伽萨仰颅将盏中馀下酒液尽数吞入喉中,又落入腹下,言语越发咄咄逼人起来,“万明虽小,小王却愿意倾尽一国之力护他一人。渊国辽阔,陛下若真想避人口舌倒也未尝不可,找个野山隐居便是了。不过,陛下可愿意为他舍去自己的帝王之位么?”

至此,伽萨彻底阴了脸,口中讥讽道:“渊国如此物阜民安,宫中倒是连眠眠这么一个小人儿都养不好,实在是‘大国风度’。”

闻言,沈澜眼瞳一缩,快步走下台阶至那人面前,“他在渊宫这些年,上好的药材从未断过,宫中供给他的吃穿一应是最好的。”

“这话陛下自己说着,信么?”伽萨将酒盏重重落在桌上,擡手勾住那雕花镂空的椅背将座椅拉出,拂衣坐下,“陛下以为,他若真是在渊宫中被善待,怎会致使积年的旧疾越来越重,路不能行丶手不能提,便是说多了些话都要微喘几声,陛下把这叫做善待?”

“你什么意思?”沈澜心中闪过片刻的迟疑,足下动作一缓,重又端住了帝王的风度。

“陛下觉得他称心如意,是因为太后本就是为了讨你欢心,逼着他学习如何取悦皇叔,如何一颦一笑都仿他的母亲梁夫人。”那双金瞳缓缓爬上血丝,“眠眠从未被好好教养过,他不过是太后覆仇的一枚棋子。等陛下上了钩,他自然就成了弃子,届时陛下自身难保,只能任他被人唾骂丶病死宫中,无人会心疼他。”

“说起来,陛下心中所念的自始至终都是他的母亲梁夫人,而非眠眠,究竟为何执着於将他困在身边呢?”

“陛下若当真看重眠眠,为何方才太后那般诋毁侮辱,陛下却不出一言维护?陛下是不敢么?”起初随意搭在椅背上的手已因极力忍耐而绷得掌骨清晰显露,伽萨满是恨意地盯着眼前自持风度的帝王,“陛下只是不想,因他是梁夫人与嘉王的孩子,体内淌着一半仇人的骨血丶却生得与陛下心上人肖似的容貌,这就是陛下不断囚禁丶折磨他的缘故。”

“陛下可知眠眠与小王说过什么话么?”

沈澜的脸色暗沈如凉水,斜斜落着三分月光,将那高耸鼻梁与深邃眼眶衬得晦暗。默默良久,他方张口问道:“什么?”

“他说自己是个无用之人,”伽萨愤恨地盯着眼前神色微惊的帝王,“不愿活在这世上。这就是陛下所说的丶善待的结果。”

-

一别经年,许久不曾踏入八宝殿,殿中的陈设却叫我记忆犹新。

我用目光隔空转悠一圈,当即认出这张椅子是太后扬杖责打时宫奴们捆我用的,那只瓶子原本是一对儿,另一只被太后动怒时摔碎了,叫我跪上。

“这地毯还在呢。”我擡脚踩了踩,靴底触到底下坚硬的砖石,转头与容安笑道,“我从前就跪在这里,给太后念《百相图》听,这张地毯啊,不知道吞吃了我幼时多少眼泪。”

容安眸子一颤,哀哀地垂下眼睫,“公子受苦了。”

是啊,从前受了那么多苦,每一日都觉得自己不被世间相容,却又撑着走到了今日。甚至在不知不觉间,就连这些陈年往事在身上留下的伤疤都在缓缓愈合,哪怕是父王扬鞭抽下的那一道伤,我有时抚着都不觉得疼痛了。

八宝殿中满室熏香,甜腻下藏着绵绵的寒意,像极了那面容姣好却心思歹毒的太后。

“公子稍等,太后娘娘正在沐浴。”贺加兰因贴身伺候的侍女向我恭敬一礼,乌瞳流转间,言语里多透露出些许暧昧。

我步子一顿,心道真是奇怪,若是在做这般私密的事,索性打发我回去就是,何必将这些话说与我呢?便道:“既然太后现下不便,我明日再来也无妨。”

说罢转身便要走,谁知那侍女将两臂一伸,竟是拦住了我,面上吟吟笑着,“不必,公子留下等候便是,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未几,便听偏殿内一串泠泠的水声,灯火跳跃,隐约能见里头人的动作。我顿觉自己处在这里极不合适,推开侍女阻拦的手臂便要走,却听身后一道宛若山泉飞落的丶明亮的声音,“表哥。”

我狐疑地回头,只见方才席上那低头不语的少女站在几步外。她见我转身,盈盈地见礼,再次唤了声,“表哥。”

“你是……?”

“回公子,我家姑娘出身世昌侯府。”她身旁跟着的小丫头开口,随后又被主人拦下。少女唇珠微动,“宝璎见过表哥。”

经她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世昌侯祖上也曾是圣祖之子,只是世袭罔替,如今已降为了侯爵。眼前这姑娘,应当是我的姨母丶孟氏二小姐与世昌侯结合所诞下的掌上明珠——沈宝璎。

我正要与她问好,骤然想起今日在王府中折腾的王妃便是她的姨母,一时有些拗口起来。

沈宝璎却不见外,“宝璎家中管教甚严,也知道旁家的家事,不容我多言。”

她莞尔地笑,一举一动仿佛拈着月光,“只是今日在殿中见到那株万明进贡的珊瑚摆件,觉得十分新奇,可惜还不曾细看便损毁。我心中实在念想,听闻有商人购置了大批成色极佳的光珠献予太后娘娘,便想着来瞧一瞧。”

“这倒是不难。”思及伽萨与我动身时装的满车珠宝,分她一匣去京中贵女面前展示也好,我正要应下,却听偏殿殿门“支呀——”一声打开,带着温热水气的香味便扑面而来。

太后此时周身罩在花青的袍子中,没了那些张扬的首饰,倒是比先前在宫宴上时少了些疯癫,多了些肃穆,“璎丫头,你回去罢。哀家与你表哥说几句话。”

沈宝璎闻言,听话地俯身告退便披上侍女递来的斗篷往外走。太后此时方睨我一眼,又远远地看向她离去的袅娜背影,这才领着我回了正殿。

“怎么?”她嗓音慵懒,却中和不了骨中的高傲与不屑,“今日刚整治了嘉王妃,便这般急不可耐地来问哀家的罪了么?”

她对我向来没有好脸色,当初没能借我的手扳倒沈澜,她已然将我狠狠记恨住了。而今日伽萨在众人面前数次回怼,更让她心神不快。

看着太后眼底藏不住的怒意与怨气,我倒是有几分高兴,只是不好在面上表现出来,便依旧淡淡地抿着唇,讥道:“我从小不够聪慧,多亏了太后娘娘教导,出落成这般模样。”

贺加兰因瞥我一眼,那眼神中不知藏了多少滔天恨意,简直要将我千刀万剐。

我便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径直问道:“当初,我母亲梁夫人来面见太后,不出几日便被赐婚给传闻中救过她的嘉王。太后娘娘应当知晓此事罢?”

话音刚落,她骤然顿住脚步,黛眉微蹙。

我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已经猜出了些许,便索性将话挑明了,“我想问,当初告诉她那救人者是嘉王的,就是太后娘娘罢?”

作者有话说:

浅试了一下上帝视角,萨老师终於多了点镜头。如果大家觉得不适应请告诉我,我会改回之前的叙述方式

虽然后台每天只有几个人追读,但是真的很感谢大家包容俺的幼稚文文,我以后一定老实更新!可以的话请给我一点评论叭,夸夸永远是创作的动力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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