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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天翻

银镜般的刃面映着一抹冷冽月光,转眼间便直刺沈澜的咽喉!

一阵血雾飞溅,和着四扬的尘土与砖块零落在地的碎裂声。宴月只身护在他身前,一脚踢开那刺客手中刀,指尖快弹,两枚柳叶镖便楔入黑缎包裹的腰际。刺客吃痛,被他轻易折住手臂压在地上。

只听清脆的“咔嚓”一声,方才还能握刀行刺的手臂已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宴月不管沈澜与我惊错的目光,伸手按在那贼人颈处便要取他性命。沈澜从惊魂中反应过来,喝道:“留他活口!朕倒要看看,是谁想行刺!”

闻言,那只洁白如玉的手下动作一顿,小奴便揪住机会大喊:“我奉王命伺机多日,杀你这——”

话未说完,他便“哇”地从喉中呕出汩汩鲜血,再听一声瓷器碎裂似的响,小奴抽搐两下后彻底倒在地上没了声息。与此同时,宫中亲卫已将整座寝宫团团围住,自屋顶上及殿周缚下三五个万明小奴跪倒在地。

我认得出,那是从前留在渊宫里的万明乐伎,伽萨当初安排在渊宫中的细作。

宴月将手掩在袖中,两指间寒光若隐若现,仿佛在踌躇是否索性结果了沈澜的性命。我忙向他使了个眼色,此时众目睽睽,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王命?哪个王丶谁的命?”沈澜面色阴冷,目光自灰头土脸的宴月身上缓缓挪至我面上,两团乌目中眼瞳抽动一下,继而紧紧缩起。

如今能和万明人牵扯上的王,唯有——

我与宴月的目光在空中短促相接,心中一凛,仓皇解释道:“皇叔,我……”

事发突然,我本不知如何解释这番情景,沈澜亦不给我机会辩解。他缓步上前,擡手一掌重重地掴在我面上。

“鹤儿,你太叫朕失望了。”

-

“公子喝口茶,一整宿没睡嘴角都起泡了。”

容安手里端着盏子立在一旁,我拂袖在殿内焦躁地来回踱步,擡眼望了望那盏已然凉透的茶水,终究只落下一句重重的“唉”。

昨夜之事突发,沈澜认定那一队刺客是伽萨授意潜伏在寝殿周围,连带着我也脱不开干系。他将我囚在这一方衔香里,下旨将万明众人押入牢中严审。

半晌,我伸手去拉那雕花木门,还是同先前的结果一样。大门紧闭,自外封住,两个持刀侍卫守在门口。

我心里有疑亦有气,攥拳砸在门框上,终於引得门外人粗声粗气问了一句,“公子何事?”

“我要见皇叔。”指尖按在镂花木框上将指节压出苍白痕迹,我耐着性子与门外侍卫好言道,“烦请你通融。”

“公子省省罢。”侍卫亦不松口,“如今公子还能在这里安然无恙,已是皇上法外开恩,若再闹下去,恐怕得和贼子一起入大狱了。”

我猝然擡眸盯着那门外迷蒙剪影,仿佛有刺扎入心间,“你说谁是贼子?!”

侍卫不再多言,我握拳叩在门框上缓缓吞吐气息,还是抑不住将容安手中茶一手掀飞。衣袖翻飞间,青瓷菊纹盏摔碎在门上,茶水隔着纱将那人衣角沾湿。

“公子仔细伤了手。”容安快步走来,冰凉手指搭上我的指节。他垂着眼睛,低声道,“公子如今与其担心,不如先想一想办法。”

“办法?我连他为何要对皇叔动手都不知晓。”我被他半拉半推地坐下,一手搭在桌上支着隐隐作痛的额侧,“这是弑君之罪,是要被五马分尸的!他就算心里有什么,告诉我又有何妨?”

“奴在路上时听宴月漏嘴说起过几句,是王上想着,若此行所求不成,”容安漆黑的眸子骤然擡起,口中的话也悚人了三分,“就弑君另立新帝。”

搭在额角的手突然收紧,当初伽萨看似无意的一言突然回响在我耳畔。

——所以我要把宴月带在身边。

他在启程前就有了这样的打算,而后瞒了我一路,直到昨夜弄巧成拙。是因为我总说怕他将我抛弃在渊国,所以才出此下策么?

我蹙起眉捋尽思绪,仰颅将一盏冷茶灌入腹中,这才从杂乱中觅得一丝清醒。

伽萨若真想对沈澜行刺,大可在双方官员和谈之后,何必在此时急於动手?昨夜那小奴口口声声称“奉王上之命”,倒是生怕沈澜不知道他是伽萨派来的刺客,宴月身为伽萨心腹却又是行阻拦之举。

若说部下之间生了分歧也不无可能,这事绝没有那么简单!

“这事有蹊跷。”我擡眸看向那紧闭的殿门,咬牙道,“可惜我被关在这里出不去,总有心也无法替他言说。”

覆而起身至门前再叩三声,“我再说一遍,劳你让我见皇叔一面。”

门外的侍卫未曾言语,我正要擡腿去踹门,一片阴翳突然落在了门上。木轴转动,随着两扇门向内旋开,沈澜负手立在了我面前。

他面色依旧阴沈,两眸敛着寒光,哂道:“见朕?”

“你还有脸来见朕?”

-

啪嗒——

勤政殿里,沈澜挥袖将一卷沾染血污的供词掷在我面前,“何人指使丶为何行刺,几名刺客都已经招待得清清楚楚。杀了朕,扶你为新帝,届时这渊国的一切就都掌握在了万明人的手里,好盘算。”

我跪在砖地上,手里抓着供词,唇瓣因其上触目惊心的文字而颤着,艰难道:“皇叔……”

他双眸半阖,擡手挑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看向他,薄唇刀似的锋利,“朕只问你,这件事你究竟知不知情?”

“皇叔,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他不是冲动之人。”我伸手抓住沈澜的衣角,睁着一双酸胀的眼睛望向他。

他厉了声色,狠声道:“误会?贼人已经招供,几人所述皆八九不离十。是他想弑帝!事到如今你还在替伽萨辩解,你可曾想过朕是你的皇叔?”

沈澜直起身,几乎压抑不住心中怒火。他眼里露出失望之色,叹道:“朕,是你的亲叔叔。”

“皇叔,这事有蹊跷,若说他们铁了心行刺,为何只有两人出现在寝殿中?”我顾不得他眼里的失望,只能抓紧机会道,“皇叔想一想,若是真的要弑君,岂不几人相互配合胜算更大,为何一人行刺一人却阻拦?更不用说其馀人躲在一旁并不动手。可见是丶是有人想害皇叔而有人意图阻止。”

沈澜冷漠地盯着我,唇角微微垂着。

“既然有人妄动,其馀人却反其道而行之,或许他们的本意并非刺杀皇叔,而是其中有人受了教唆生出异心。这背后一定还另有主谋,求皇叔明察!”我伏在地上叩首,凌乱发丝几番垂在地毯上。

“那你说,这背后还有谁在搅弄风云?”沈澜的声音冷得像三九寒冰,我身子一颤,寒气便顺着背脊向上攀。

行刺的是当初伽萨带来的万明乐伎,与之关联最为紧密的也只有他。我嗫嚅着嘴唇,却难以将这事陡然与其他人联系起来。

“说。”沈澜一撩衣摆坐下,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我……我不知。许是这些人之中出了细作,也未可知。”

又是一声冷笑,沈澜道:“这倒是奇了,他们万明自行安插在渊国的细作中又出了细作。”他敛起眸中笑意,怒道:“那也是他活该!”

我心中狠狠一沈,仿佛浸入凉水的弦月。他知道伽萨当初在渊国安插细作的事,我再想替他说些什么就更难了。反覆翻看手中的几份供词,目光草草扫过,并未找到宴月的那一份。

“还少一份供词……”

“方才大理寺卿来报,一人拒不认罪,已经废了右臂。”沈澜端起茶盏,茶盖轻碰杯口,在偌大勤政殿内显得格外清晰,“大理寺历来手段颇高,想来在双臂皆断之前,剩下那人亦能将供词尽数吐露。”

废了右臂?宴月他最擅制作各种精巧暗器,若废去双臂,只怕以后连维持生计也不能了。

我垂着眼睛,心里一阵阵刀剐似的痛,“皇叔,当初高武投敌欲伤我,是宴月救了我的命,他昨日也救了皇叔。”

沈澜启盖的手一顿,狭长眸子敛着寒光睇过来,“你想如何?”

“我知道皇叔心中恼怒,是行刺者罪该万死。”我叹了口气,扬起那张与母亲相似的面孔去望他,“我只想求皇叔细查此事,千万不要错杀好人,也不要放过背后真凶。”

沈澜的目光凝在盏底浮着的两篇茶叶伤,似乎是在思考我这番话。半晌,他终於搁下茶盏,腕一掀朝我摊开掌心。

我忙不叠地起身至他跟前,犹豫地将手缓缓搭上去,只以为自己说动了他,唤道:“皇叔。”

他捏着我的手,指腹扫过手背连绵如山峰的指骨,覆而将目光落在我面上,“朕从前将你当作她的替身,想来是朕错了。”

“你除了这张脸,真是半分也比不得你母亲。”

闻言,我脊骨一寒,匆忙跪下,“皇叔恕罪!”

“不过你既然对此事不知情,朕也不会迁怒於你。”他继续道,“至於伽萨,等朕查明此事,会留他个全尸。“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谁在干坏事(首先排除伽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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