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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入宫

世昌侯夫人丶我名义上的姨母。她通红着双眼,干枯羸弱的十指紧紧抓着我的两肩,再次问道:“我的宝璎,她如今可还安好?”

“尚且安好,托我向二位问安。”我心里“咚咚”地跳起来,被她撞得踉跄几步道。

孟夫人陡然松了手,泪珠簌簌地从眼眶里滚落,沾湿了正片衣襟。她从袖中掏出一张已被描摹得发黄,又被泪浸透生皱的信纸,其上几个娟秀的墨字。

“女儿不孝,无法侍奉父亲母亲。一朝蒙难,幸得表哥庇护方得周全。惊闻表哥回京,若有难处,还请父亲母亲出手相助。”

那一封,是沈宝璎的家书?

“我就知道……我的宝璎还在这世上。”孟夫人喜出望外,紧接着又啼哭不已,扑上前来抓着我的手,满头珠钗摇得玲琅作响,“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她究竟受了什么罪丶遭了什么孽?”

我望着她近乎癫狂的模样,心中骇然,又暗中庆幸自己当初松了手。

沈宝璎怎样送我,我便怎样送她。可我终归是活着,给她的那一杯“毒酒”,也不过是令人昏眠的药酒。

待她醒来,当发觉自己身在晟都那群渊人的聚落里。虽不比从前锦衣玉食的日子,到底还有人照顾她,也不必再做那些勾心斗角的事。

可惜消息传回渊国,多是说她病故他乡,不知世昌侯夫妇要为她掉多少日夜的眼泪。

没想到她竟愿意在这时候帮我一把。

我缓缓地将沈宝璎的事述之於口,跳过那些撕心裂肺的折磨,只说了些被贺加兰因为难的事。眼前的女子脆弱得近乎破碎,若全说了,恐怕她一时撑不住。

然而仅是这样,孟夫人已恨得咬紧了牙关,身子因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

“好,好,”她恨道,“她抢走我的女儿,便是为了这样折磨她!贺加兰因,好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

我扶着她坐下,目光投向憔悴的世昌侯。他疲惫地颔首,只几个字道:“公子若有主意,务必告知我们。”

“我……”我心中踌躇,一时难将心思说出口。

“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事,我帮你。”孟夫人睁着红肿的双眼道,“就算没有公子,我家也必然会有此举。我要为我的女儿报仇,我恨不能将那女人扒皮抽筋!”

没想到最后,竟是他们愿意站出来帮我。

闻言,我满是感激地点点头。正要将心中所想尽数告知他们,外头忽而跑来鸽小厮,口中大声嚷着:“不好了!不好了!”

我狐疑地拉开门,只见他一个跟头栽到我面前,又慌忙爬起身,道:“不好了,王妃方才乘了轿子入宫,说是要去面前太后,怕是知道了公子在此处的事!”

“什么!”我拄着拐杖的手一紧,失声道,“还不快派人去拦着?!”

小厮哭道:“已经入了宫门,那边府上才有人来报,王爷已经往这边赶了,公子……”

正说着,沈虎材已经大步迈了进来。我盯着他眼下浮起的一丝慌乱,无措地吞了吞口水。

-

“她去见了太后,是一丝也不顾念我。”沈虎材屏退众人,有些激动道,“太后若是追查下来,我必不能独善其身。”

“就算她不为我想,可我已经有了琅小子!”他在屋内来回地走,崩溃道,“他才满一岁啊!母亲她为何总是不顾及我,她!”

“她恨我,胜过一切。”我轻轻地,将一只茶盏握在手里。我只当她一向看不惯,没想到已疯魔成了这样,连自己亲儿子的安危都不顾。

可如今不是指责王妃的时候,早日想想如何应对才是要紧事。

“我现在就叫人送你去城外避一避,他们找不到人,也奈何不了你。”沈虎材道。

“太后见不到人,而王妃偏说我在府里,她必然要问罪大哥。”我放下茶盏,“若逼问不出,指不定要做些什么事。大哥不是说了,还有孩子么?就算真要做,也得想着他。”我看向立在一旁的嫂嫂,她点了点头,目光迫切。

“那你说如何?总不能真让他们把你带走罢?”沈虎材着急道。

“大哥救我一命,我不会连累大哥。”我道,“躲是躲不掉了,若想脱罪,大哥得亲自送我去宫里。”

沈虎材的眉毛拧得几乎要织起来,“什么?”

我将桌上厚厚一叠纸塞到他手里,是我这几日细细整理来的可用之人。自父亲从前的门客,至他生前在朝中交好之人,并上沈澜旧党与我在京中攒下的那些许人缘。若是能得他们相助,这事还算有半分赢法。

“这是我这几日整理下来的东西,大哥照着做便是。若有拿不准的……便与嫂嫂商议。此处我是留不得了,生死与否,都掌握在大哥手里。”

沈虎材翻看几页,追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贺加兰因既知有我在府上,就是将整个院子翻个底朝天都要将我找出来。唯有我到了她手心里,大哥才能平安无事。贺加兰因因此松懈,后头的事才好做。”我站起身,从摆满兵器的架前走过去,挑挑拣拣选出一条长鞭来,银柄在手里颠了颠,递给了他。

“大哥,你缚我入宫,我教你怎样应对。后头的事,便全然托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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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沈虎材匆匆进宫,跪在了八宝殿里。我伏在地上,看着血顺着指尖往下淌,耳畔传来他重重的磕头声。

“臣有罪!”沈虎材大声道。

“这是怎么了?”贺加兰因慵懒的声音响起。她明知故问道,“大半夜里赶着进宫,弄了这么一个……”

她声音凉薄,像是刚从冰棱上滚下的水珠,“血人,呈在哀家面前,好吓人哟。”

我动弹两下,咳出了一口血。沈虎材偷偷瞄我一眼,道:“臣有事瞒了太后,还请太后责罚!”

“唔。”贺加兰因轻笑两声,手里拈着一串佛珠,窸窸窣窣地响。她道,“说说罢,怎么回事儿。”

“臣……臣那日见这罪人,陡然想起母亲当日所受侮辱,气不打一处来。一时上了头,呃,就动了手。”沈虎材道,“本当入京既将他交於娘娘,可无奈下手太重,唯恐娘娘因臣私下用刑而责怪,便猪油蒙了心,将他藏在府中。臣有罪!”

他大喊一声,声音震得我头晕。

“这么说,你果真是糊涂了。”贺加兰因搭着侍女的臂起身,裙摆自我眼前扫过去。她绕着我踱了两步,擡脚在我的伤处踩了踩,“打得这样狠——”

她陡然弯下身,双眸眯起像只奸诈的狐狸,对着沈虎材道:“哀家谢你还来不及,又怎会降罪与你?”而后与侍女道:“传御医来,瞧瞧这小畜生身上的伤,究竟是什么时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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