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虫蛋
一周一次的机会，终於顺理成章地用掉了。
除了两虫都酣畅淋漓地爽了一把，之前产生的分歧也愉快地达成了共识。
蔚希默认了乔默棠有些危险的计划，乔默棠保留了蔚希一同前往的权利。谁也没有再提出异议，算是本周一次的附加收获，不亏。
不过蔚希没有急着联系拉斐尔。他对那虫不信任，只想自己计划地尽量完整，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做好备案，这其中当然包括如果拉斐尔突然反水该怎么办。
蔚希在故意拖延时间，乔默棠看上去也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态度，甚至在此期间还开了两场直播，又激起了星网上不小的讨论度。
最先坐不住的反倒是拉斐尔。
大约两周不到，拉斐尔主动给蔚希发来信息，催问他考虑得如何。
蔚希装作没看见，直接放在一边置之不理。倒是乔默棠知道了这事儿乐呵呵的：“哈，看来他们先遇上麻烦了，不知道是抑制剂提前用完了，还是奥斯蒙直接就给了假的，这倒直接把主动权让给我们了。”
蔚希不以为意，并不认为这就表示拉斐尔可以信任了，语气依然冷冷淡淡：“所以您更要提防他是想用您去向奥斯蒙示好的心思了。”
乔默棠对此有了前期准备，他拿出几个玻璃喷瓶，笑嘻嘻地放到蔚希面前：“喏，他要是不听话，这原本给奥斯蒙准备的，就先让他试试。”
蔚希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上次把塞曼德放倒的那玩意儿。虽然知道这东西有让虫眩晕的效果，但还是不免担心：“拉斐尔是军雌，身体素质可比塞曼德好多了，您可千万别掉以轻心。”
乔总对自己的东西一向有信心：“用量多少而已，塞曼德喷两下，拉斐尔就喷一瓶，我就不信他还能不晕。”说完，他话锋一转，像是在反覆考虑，“不过，既然你执意要跟去，我还是想再等一阵子，等你把虫蛋产下来再说。”
雌虫怀崽，一般四到五个月便可诞下虫蛋，然后再等一个月，虫蛋破壳而出。
此时蔚希肚子里的虫蛋已经过了三个月，开始渐渐显怀。生殖腔那儿有微微圆润的突起。手感舒适，看上去圆溜溜的极是可爱。
乔默棠干燥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蔚希的生殖腔，沈默不语地在考量着另一个问题。
孕雌生产之后还要孵化虫蛋，帮助幼虫破壳。这一来二去的时间耽搁，且不说他们潜入实验室那些被实验的虫体和实验失败的雄虫尸体会否被处理，就连这段时间奥斯蒙会不会有别的计划对付乔默棠都说不清楚。
弄不好他们又将出於非常被动的处境。
倒是蔚希，听雄主说起了虫崽子，似乎有话要说，几次抿了抿唇，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乔默棠见他神色闪烁，看不下去了，无奈笑道：“你磨磨蹭蹭半天了，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想跟您商量一下……”蔚希迟疑地说道，“这次计划不宜拖得太久，可肚子里揣个虫蛋，战力难免大打折扣。为了崽崽的安全，我们可以考虑把虫蛋提前取出来吗？”
“提前取出来？”乔默棠的尾音高了一个度，拧着眉头，完全不能理解蔚希话中的意思。
他不理解也很正常。乔默棠不了解虫族的生育方式，原身只顾着吃喝玩乐自然也不能指望他有多了解。就连雌虫的怀孕生产时间和方式，他都是之后自己查了资料的。
“提前取出……是什么意思？怎么取？”乔默棠疑惑道。
“就是，在虫蛋还没有完全足月的时候提前取出，然后放进模拟孕雌生殖腔环境的特殊育蛋舱室里。等到月份足够，再将虫蛋取出由雌虫体外孵化，等着幼虫破壳就行了。”
蔚希解释地平静又简单，实际上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虫族以繁衍为第一要务。很多雄虫格外在意虫蛋。若是能产下一只雄虫，不但雄保会会额外发放一份幼虫的贴补，连雄虫本身也会提高待遇。
因此虽然这种技术在虫族已经非常成熟，依然没有什么雄虫会允许孕雌无缘无故将虫崽取出体外孕育的。更何况乔默棠现在身份尊贵又被封爵，若真的被虫民知道他的虫崽是在育蛋舱长成的，难免丢了面子。
况且对虫崽来说，育蛋舱再怎么也不可能比得过孕雌本身的生殖腔。只有身体孱弱孕育困难的雌虫才会选择体外孕育，健康的孕雌是不会选择这么做的。更不用说这样的取蛋方式不同於一般的生产，孕雌多少也要受点罪。
乔默棠不傻，就算蔚希说得尽量轻松，他也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否则哪里值得他这样吞吞吐吐。
他还在思考，却听到蔚希又说：“虫蛋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了，可以取出来了，我身体很好，不会有危险……”
一开始乔默棠并没有立刻回应，他私下联系了艾修诺问了详细的情况，又花了几天查找星网的资料，把乐米那儿有关於此的信息扒了个干净，还让他详细地比对了风险，终於认可，相比於蔚希带着沈重的虫蛋潜入实验室，这似乎是最稳妥的做法。
自从上次拉斐尔发过来的讯息被他们默契地无视之后。那只异族星盗似乎又安稳了，所以当蔚希的光脑终端接二连三发出讯息提示音的时候，他一开始并没有往拉斐尔那儿想，毕竟以这拉斐尔的性格，也不会一连给他法伤很多条。
他点亮光脑屏幕，显示讯息来源是一个陌生的终端号，确实不是拉斐尔，但跟他也脱不开关系——
【上校，我是伊贝。】
【首领受伤了，他打算这两天自己去实验室找抑制剂。】
【上校，您和阁下不是说好，与首领一同去的吗？】
“他受伤了？”乔默棠看到信息之后喃喃自语，然后对蔚希说，“问问伊贝，他是怎么受的伤？”
蔚希按照乔默棠的意思回了过去。没过一会儿就收到伊贝的讯息：
【基地有军雌精神海失控虫化了，首领带领其他军雌把他击毙了，但是他自己受了伤。】
“您猜对了，雄主，奥斯蒙给他们的抑制剂果然是有问题的。”蔚希一边将信息投射到光幕上一边说道。
乔默棠一点也不吃惊，仔细看还有些幸灾乐祸的神色：“看来乌托邦已经要提前变成疯虫院了，拉斐尔等不及了。”
像是早有准备似的，乔默棠噔噔噔地上了楼，又噔噔噔地下来。他拿出一小盒线香交给乐米，吩咐道：“问伊贝要一个安全的地址，把这个寄送给他们，应急先用着，一定要注意别暴露了。”
乐米怔怔地接过手上的小盒，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虽说上次没有理会拉斐尔，但乔默棠确实是有与他合作的心思的。眼下乌托邦先出了事儿，把拉斐尔逼得进退两难，正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收买虫心的好机会。
蔚希暗暗松了口气，心里默默地将与拉斐尔的合作的危险等级从红色预警降低到了蓝色，不由得腹诽乔默棠这奸商，可比他在战场上直来直往地作战阴险多了。
这么一来，他觉得计划无需再做拖延，没过几天就催着雄主商量可以取出虫蛋了。
真正做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乔默棠难免不太放心，又麻烦穆迪将艾修诺请上门来，让他全面检查一下蔚希的身体。反覆确认了军雌和虫蛋完全健康，取出虫蛋不会有任何危险。
这种小心翼翼的谨慎态度让艾修诺都觉得有点反常：“是的，阁下。育蛋舱完全可以提供相似的生殖腔环境，三个半月的虫蛋可以提前取出，成功率很高。不过……”
这句转折顿时拉高了乔默棠的神经线，让他以为还会有别的未知风险，神情立刻紧张起来：“不过什么？”
饶是艾修诺再好糊弄也觉得乔默棠这态度不大正常，不论是雇主和保镖还是那莫名其妙的“表哥”，这关心的未免也太过了！
他还是有点儿为蔚希抱不平，公事公办说：“不过，涉及到虫蛋的相关决定，按规定需要孕雌的雄主授权确认。您只是他的雇主，不能越俎代庖。”
“……”乔默棠很少见地语塞，他回过头看看蔚希，后者跟他对视了一下，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有这个规定。
这事儿两虫不清楚没什么奇怪的，毕竟谁也没有怀蛋的经验。可他俩这眼神交流，落在艾修诺眼里就奇怪得很了。这两虫眉来眼去的分明不太清白，他顿时暗骂自己不长心眼，乔默棠说的什么“表哥表弟”，那分明就是诓他的！
此刻在场与他立场相同的大概只有穆迪了，他朝着穆迪的方向挤挤眼睛。同为蔚希的好友，他相信穆迪不会看不出这二虫之间有猫腻。
穆迪就像一座矗立在房间里的信号塔，见这三虫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顿时头大。
权衡之后，他选择了无视了艾修诺的信号，主动替乔默棠做起了嘴替，笑着讨好：“艾医生，您能先给洛维拉取虫蛋吗？至於授权问题，我之后联系洛维拉的雄主，把授权补上！”
艾修诺恍然记起，上次是怎么说来着，这个叫洛维拉的“表哥”，还是穆迪给介绍的，靠，他们都是一夥儿的！
他咬了咬嘴唇，恨恨的看了一眼乔默棠，板着脸说道：“抱歉，我必须按照相关流程处理此类情况。这位孕雌没有得到雄主的授权，而且他的虫蛋很健康，不属於需要提前取出虫蛋的紧急情况。”
“非得要雄主授权？”乔默棠无奈地问道。
“是的，按规定必须……”
“好吧。”乔默棠不想再听艾修诺再说什么按规定的鬼话了，“具体怎么操作，我来授权。”
啧啧啧，艾修诺心里登时窜起一股无名火，这虫还是露出马脚了，若是清清白白的关系，怎么轮得到他授权！
艾修诺在心底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咬着牙又强调了一遍：“阁下，按规定这个授权虫必须是孕雌的雄主，是需要在婚姻处登记的，您没有权限……”
这话一出，乔默棠和蔚希双双楞了神。穆迪哀怨地用右手扶着额头，在心里长叹：好家夥，这两虫搞得死去活来，可整个帝国都知道他们的婚姻被认定无效，该怎么说这个一根筋的亚雌，说得这是什么话——“您没有权限……”这不是明晃晃地戳虫肺管子么！
穆迪决定发发善心，趁着雄虫还没发怒，抢救一下艾修诺，不由分说就把他拉去了后院，单独教育去了。
蔚希看着乔默棠有些因为失落而冷下来的脸，上前走了半步，与雄虫靠的近了些，安慰道：“您别担心，穆迪一定是去跟艾修诺说明我的身份了，小艾会帮忙的。”
乔默棠深深地看了蔚希一眼，他当然知道艾修诺会帮忙。只不过这是出於跟蔚希的交情，而不是他以雄主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给出授权，一想到这个他就觉得心里空荡荡地，像是被挖走了一块似的，实在令虫感到郁闷。
“蔚希……”乔默棠轻轻地开口，“你让乐米之前找的婚礼方案我都看过了，我很喜欢。”
这句听起来与当下这场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在蔚希心里炸开了花。
几分钟之后，穆迪带着脸上讶然之色尚未褪去的艾修诺重新回到了客厅。
看来穆迪少将的教育很管用，艾修诺看了眼乔默棠，又迅速缩回了视线，没忍住又看了看“洛维拉”，抿了抿嘴唇，吞了口口水，试探叫道：“蔚……蔚希？”
“嗯。”蔚希从鼻腔里发出的一声单音节，简直令艾修诺恨不得晕死过去。
他都干了些什么事儿！
“现在，可以替蔚希提前取出虫蛋了吗？”乔默棠问道。
艾修诺忙不叠地点头：“可以，可以。”
“还需要雄主授权吗？”乔默棠又问。
“不用了，不用了。”艾修诺立刻回答，可顿了顿，又改了主意，“如果可能，当然最好还是补一份。”
“……”穆迪是真的要被这个一根筋的虫气死。
星际时代，提前取出虫蛋已经不算什么大手术，更不用说手术对象的孕雌是一只s级的军雌，虫蛋的监测结果也非常健康。
在已经提前两天做好充分准备的情况下，乔默棠决定把取蛋日期放在这天下午。
艾修诺将育蛋舱和折叠修覆舱从气囊袋里拿出来，展开，装好，又把几根导线接好，便让蔚希脱了上衣，躺了上去，然后非常有礼貌地对雄虫说：“阁下，您可以去隔壁房间休息一会儿。”
乔默棠有些惊愕：“我……我不能看吗？”
艾修诺楞了一下，似乎没有什么不能看的规定和理由，可是没有哪个雄虫会在雌虫临产的时候陪在身边看的。
就算蔚希这不是临产，性质也差不多。
但是艾修诺最终妥协：“那……那您就留下来看看吧……”
蔚希此刻没有做“洛维拉”的装扮，翡翠绿的眼睛带着笑意看了一眼乔默棠，轻轻动了动嘴唇，乔默棠看得真切，他用唇语在叫“老公”。
然后针剂刺穿血管，淡紫色的液体慢慢注射进入体内。蔚希感到眼皮越发沈重，彻底昏昏沈沈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