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
临近义沧县令与邻县公子的比试,全县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这场比试上,自然不会有人知道谁和谁又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城外的石坎村就有一个不知名的平头百姓过世了。
那家子人的远近亲友皆聚在一起,为死者哀悼。
一个面黄肌瘦的黄毛丫头跪在棺木下边,瘦小的身躯缩成一团,哭得尤其悲恸。
“小柳苦命呀,这么小就没了娘。”
“陆家好不容易才娶到个媳妇,怎么就死了呢。”
“依我看呀,八成是累死。”站在远处张望的邻居唏嘘道。
“不是累死的就是被气死的。”另一个邻居也说,“不过,你别看陆老三”
陆小柳哭到气短起来,虚弱无力的匍匐在地上。
那躺在棺材里的是她母亲,那蹲在角落里悲恸叹息的是她的父亲。
简陋的屋舍撑不起大排面,能有一副钉死的棺材已是对陆小柳母亲的最大哀悼。
两日后,简陋的屋舍归於平静。
陆老三还是像平时一样爱喝酒,只是他的女儿陆小柳比平日更加沈默寡言了。
“大人?”陆小柳的声音虽稚嫩却有些沙哑。
她不敢靠近那些凑在一起聊天说话的大姑娘们,就一个人坐在斜对面的门槛上。
“大人真的十分英俊。”那些未出阁的姑娘说。
“英俊倒不算什么,主要还是大人断案入神的本事,那是真的神了。”
“明日大人与邻县公子的比试,我定是要去看的。”
“那肯定是要去看的,我想听闻过大人的英明事迹的人都会去看大人比试。”
“反正我是肯定会去看的。”
……
“兰大人?”陆小柳眼眸微亮。
比试时间到了,苦练多日的蓝子玉终於到了决定往日训练是否有用的关键时刻。
本来蓝子玉是没啥压力的,直到她看到越来越多姑娘往何公子的跑马场涌去。
幸好,何峰提供马匹,不用蓝子玉自带马匹。
不然,蓝子玉高坐於马匹之上,想不引人瞩目都难。
贺婉娇作为蓝子玉的头号粉丝,自然不会缺席。
她可比那些盲目追捧蓝子玉的姑娘们骄傲多了,不仅能天天看到蓝子玉,此刻还能站在蓝子玉身边和她说话。
何峰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凉棚里等着蓝子玉。
蓝子玉一落座,便有人端着臂缚和抹额上来。
臂缚有了,只有抹额没有。
蓝子玉便拿过托盘上的抹额,绑了上去。
何峰看到跑马场外这么多姑娘,便不由自主做作起来了,想压蓝子玉威风的心达到了顶峰。
比赛开始了,围栏外的人群涌动,无一不是为蓝子玉呐喊助威的。
只有何峰的那几个奴仆是为何峰加油的。
这么一对比,何峰怎能不恼火。
其实稍微用脑子想,都能知道义沧是蓝子玉的地盘,何峰在蓝子玉的地盘叫嚣,那不是没事找事嘛。
围栏外,摩肩接踵,瘦小的身形隐没其中,找都找不着了。
但她还是想看,拼命往里面挤,无数次踮起脚尖也要看到那位传闻中的蓝大人。
第一关对蓝子玉与何峰来说,都是小意思,因此打成了平局。
第二关才有点难度,何峰勉强过了。
蓝子玉却因马匹不温顺,折腾了好久,才驯服这匹马,开始瞄准靶心。
她的眉眼锐利,不笑而凛。
第二关比试,蓝子玉依旧过了。
自小便习六艺的何峰同样也过了。
“大人。”有轻又浅的声音很快隐没在了如洪水般的人声鼎沸之中。
蓝子玉下场之后,有些疲惫,便一心想着下一场怎么赢,便无心顾及其它。
“子玉!”突然一声熟悉的少年音传过来,蓝子玉下意识的回了头。
是辛楚目,他正兴冲冲的往凉棚里赶。
何峰见过辛楚目,一看到他,便起身相迎了。
虽然辛楚目的年龄比他小很多,但辛楚目有钱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因此,何峰看在辛楚目的面上,少不得要给蓝子玉好脸色。
辛楚目的话有点多。
蓝子玉还没坐下,辛楚目便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话了。
一是惊叹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蓝子玉居然会骑射,而且骑射时的姿态有儒雅将军的风范。二是惊喜这场骑射这么热闹。
他一会问问蓝子玉,一会又问问何峰怎么想出的这场骑射,关键还是……怪热闹的。
辛楚目有点好热闹,喜人间烟火气。
所幸第三场比试与第二场比试相隔的时间不长,蓝子玉没有听很久就上场了,就剩何峰还在听辛楚目絮絮叨叨。
“大人。”那个一直被人群隐没了的瘦小身影终於出现了。
只是说话的声音还是这么小声,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
蓝子玉只专注於眼前的靶子,自然听不到陆小柳的声音。
但陆小柳却将蓝子玉惊为天人的姿容牢牢印在了脑海中。
这是最后一场比试,决定比试输赢的最后一支箭已经握住了蓝子玉手中。
众人的视线皆聚焦到了蓝子玉骨节分明的手上。
“嗖”的一声,一支穿云箭破空而出。
蓝子玉放弦了,在万众瞩目之中,射中了靶心。
原本飘扬在脑后的抹额此刻才随着逐渐减小的动作而缓缓平覆下来。
贺婉娇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激动,当场就高兴得蹦了起来。
辛楚目也很高兴,看到贺婉娇激动的模样就更乐了。
何峰听闻蓝子玉出生乡野,料定她不会骑马射箭,自己赢定了,练习之时便都是玩着练,再加上无人为他摇旗呐喊,还未出场便已输了大半。
果不其然,何峰输了。
蓝子玉大人有大量,自然不会跟何峰计较什么,比试结束之后便离开了。
奈何现场追捧蓝子玉的人太多,还大多是女孩子。
蓝子玉只好坐辛楚目的马车一同回县衙。
辛楚目的马车宽敞,一次坐五六个人也没有很拥挤。
蓝子玉一出跑马场,就有一群姑娘朝她涌过来。
那一刻,站在蓝子玉身边的贺婉娇真的好得意。
那些姑娘对於年仅十岁的陆小柳来说,真的又高又大。
陆小柳挤不过这些姑娘,落在了后面,只能远远的看着坐着蓝子玉的马车渐行渐远。
蓝子玉赢了比试,自个都没感觉呢,贺婉娇和辛楚目倒嗨起来了。
“大人,你额头上的抹额还没摘呢。”贺婉娇意欲伸手去够蓝子玉额头上的抹额。
却被辛楚目拦住了。
“懂什么,大人戴抹额的样子真的别有一番美感。”
蓝子玉:“……”
“子玉,你什么时候学的骑射?这么厉害。”辛楚目问道。
贺婉娇争着回答道:“大人练习得可辛苦了,经常一身汗回来。”
蓝子玉本想着,辛楚目大老远跑过来,好歹是客,要不要把他接至客厅好好接待一番呢。
现在看辛楚目跟她很熟的样子,她就没了那种想法。
蓝子玉直接把他带到自己书房,自己给他端了杯茶便作罢了。
“诶?你没有一个伺候的丫鬟吗?”辛楚目问道。
“没有。”蓝子玉似有些疲惫,有些慵懒的倚靠在椅背上。
贺婉娇已经被蓝子玉遣回房休息了,现在书房里就只有蓝子玉和辛楚目。
“所以你什么事都是亲力亲为?”辛楚目惊讶道。
他知道蓝子玉穷,但没想到蓝子玉堂堂一县令竟拮据到这种地步。
“不然呢。”蓝子玉养回了些许精神,坐正了身。
“刻苦呀。”
蓝子玉按了一下太阳穴,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你跟人比试的消息都传到衢州府了,我能不顺道来看看吗。”辛楚目笑道。
“你不是回会稽了吗?”蓝子玉不解的皱起眉头。
辛楚目脸上的忧郁之色一闪而过,强笑道:“又过来了。”
蓝子玉满腹疑云,盯着辛楚目的眼睛,问道:“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又不是见不得人。”
辛楚目叹了口气,道:“还真有点见不得人。”
蓝子玉默言片刻,道:“那我倒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连我都要防着了。”
辛楚目张口欲言,却又十分难以启齿。
蓝子玉不想勉强,便摆手道:“先吃饭吧。”
辛楚目点头。
蓝子玉从椅上起身,随口问道:“你喝酒吗?”
“不喝。你要喝?”
“不喝。”蓝子玉轻笑一声,“这里也没有酒给你喝。”
“那你还问。”辛楚目也站起身。
饭后,二人又聊了一会,才各自回房。
因为贺婉娇是和蓝子玉一块吃饭的,因此蓝子玉与辛楚目吃饭也会带上一个贺婉娇。
有贺婉娇,辛楚目便不好在饭桌上袒露太多。
所幸蓝子玉也没有追问。
入夜后,二人才坐回书房,谈论起时事。
辛楚目才谈起他顺道来义沧的缘由。
“我哥哥犯了军中大忌,需要钱去调解。”辛楚目注视着蓝子玉。
暖黄的烛光加重了辛楚目英挺轮廓的阴影,显得更为深沈忧郁。蓝子玉也在这阴影里烦恼起来。
“之前听你说,你哥哥是在西南郡当将军。”
“现在不是将军了。”辛楚目摇了摇头,“都督。”
“那也不算严重,只是费了点钱。”
辛楚目揉了揉太阳穴,忿忿不平道:“他酒后胡言也就算了,还杀了两个人!”
这下,蓝子玉不得不惊呆了。
“杀人了!”辛楚目说话的语气近乎咬牙切齿。
“这……”蓝子玉扶额,皓齿轻咬红润下唇,暗自恨道:“我就不该知道!”
“子玉,我知道你是好官,我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你,让你为难的。”辛楚目垂下无力的脑袋,“但你是我交过的所有朋友里圈子最干净的,我无处排解,只能来找你了。”
蓝子玉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道:“没事。”
“子玉,我不该跟你说的。”辛楚目擡起头,眼中尽是愧疚。
“没事。”蓝子玉放下白皙如玉的手,近乎咬牙切齿又无奈的说:“我就当没听到……”话又凝咽在了喉里,改口道:“算了。”
“子玉。”辛楚目越过茶几,握住了蓝子玉的手,诚恳道:“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蓝子玉下意识的欲抽回手,反应过来后却欲抓紧辛楚目,垂眸低头再擡头,咬牙切齿暗道:“你别跟别人说,我就谢天谢地了!”但她说不出口,改口道:“别再说这件事了。”然后松开了辛楚目的手。
“哦。”辛楚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