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悲剧
再绕过这段民居走上一段开阔的路,就是辛楚目的小居了。
蓝子玉突然有些纳闷辛楚目为什么不回自己的院子住。
好歹花了钱的呀。
要换做抠搜的蓝子玉,就是不住,也要把小院租出去牟利。
前面就是开阔的路段了,蓝子玉想见的人还没有出现,便有点儿失望的叹了口气。
“大人可是在等谁?”李瑨仪看出了蓝子玉的心思。
“没等谁。”蓝子玉轻叹了声。
这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是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二人回头之时,便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光着脚站在门前的最后一级石阶上,正怯怯的看着蓝子玉。
“大人。”小孩说话了。
蓝子玉的目光落到小孩身上,小孩便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缩回了目光,在原地局促不安。
“是你敲的鼓?”蓝子玉向小孩走去。
小孩下意识的往后退。
李瑨仪以为小孩又要跑,便欲追上去。
蓝子玉拦住李瑨仪,对小孩说道:“你知不知道县衙的鼓是不能乱敲的?”
小孩停下正欲逃跑的动作,侧着身子,瞥了一眼蓝子玉,低着眉顺着眼。
蓝子玉走近小孩,小孩突然警惕防备起来,绕着蓝子玉走,像是在躲避什么。
她顺着小孩的视线看去,原来是害怕李瑨仪。
李瑨仪的模样有点儿无辜。
蓝子玉握住小孩的手腕,冲李瑨仪挥手。
李瑨仪会意,退后了几步。
小孩原本有些抗拒蓝子玉触碰到自己,但蓝子玉骨节分明的手指十分温润,握手的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就很是让人眷念。
“大人。”小孩又唤了一声,另一只小手也抓上了蓝子玉。
蓝子玉和李瑨仪这才听得真切,这是个女孩。
“嗯?”蓝子玉察觉到女孩的紧张,空出来的一只手搭上了女孩的小手,安慰道:“不用害怕。”
“大人,我有没有犯罪?”女孩的眸光逐渐暗淡下来,“我没有犯罪,我没有犯罪。”
“那你可以先说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蓝子玉问道。
“我……我叫陆小柳。”
“那你可以先说说你为什么要敲县衙的大鼓吗?”
陆小柳躲在蓝子玉阴影里,紧紧的抓着蓝子玉的手,警惕的看着几步开外的李瑨仪。
蓝子玉见陆小柳防备心很重,便没再勉强陆小柳在此处说出缘由。
“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天这么黑,你不害怕吗?”
“怕。”陆小柳下意识点头回答,片刻后又改口道,“不怕。”
“你家在哪?”
“不。”陆小柳握紧蓝子玉的手,紧张道,“我不要回家。”
“那回县衙?”
半夜三更的,就算陆小柳真的不困,她蓝子玉也快要扛不住了。
陆小柳不吭声,像是同意了。
蓝子玉便将她带回了县衙。
但陆小柳像是缠上了蓝子玉,回到县衙也不肯松开蓝子玉的手。
刚开始,蓝子玉认为陆小柳只是胆小,拉着她的手情有可原,但回到县衙还是要拉着她的手,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话说,陆小柳为什么只认蓝子玉?谁都避之唯恐不及,唯独黏着蓝子玉。
“你为什么只认我?”蓝子玉纳闷道。
陆小柳察觉到自己的举动惹蓝子玉不悦了,便松开了些手,低声道:“因为你是兰大人。”
“县衙里很安全,你先行去睡上一觉,明日再来找我。”蓝子玉拨开陆小柳的手。
蓝子玉本想目送陆小柳回房,但这丫头一步三回头,走得忒慢,蓝子玉干脆扭头,自个先走了。
陆小柳当即转正身,目送蓝子玉离开。
直至看不到蓝子玉时,她才失魂落魄的回转过身。
小孩子果然熬不了夜,睡得晚了,第二天便要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你抓到击鼓的人了?”辛楚目漫不经心问道。
“嗯。”蓝子玉轻点头。
“真抓到了?!”辛楚目惊得腰板都挺直了。
“是一个小孩。”蓝子玉淡淡道。
“小孩?”辛楚目疑惑道,“你确定?不会弄错了吧。”
“等她醒了,你不就知道了?”
“那你是怎么抓到的?”
“等一下在小柳面前,不要用‘抓’这个字眼。”
“哦。”辛楚目点头,“她的名字叫小柳?”
“嗯。”蓝子玉喝了一口茶,又道,“小柳看起来虽然只有七八岁,却聪明得很。”
“所以她到底是怎么在击鼓之后跑得无影无踪的?”辛楚目一搁折扇,摊手道,“几个大男人都追不上。”
“不是追不上,而是小柳藏得隐蔽。”
“那她藏哪了?”辛楚目好奇的凑过来。
“你这么好奇,等她醒了,你自个去问她。”
“那你不好奇吗?”
“不好奇。”蓝子玉埋头看书,“她击鼓以及逃跑的过程,用脑子想想都知道了。”
辛楚目有被冒犯到,有些语无伦次了。
陆小柳经常在夜里被冷醒,突然睡得这么舒服,醒来时看到天骤亮,惊得当即跳下床,去开门。
原则上,小言是只听贺婉娇的使唤,蓝子玉是无权使唤小言的。
蓝子玉也不会使唤小言,她只会把需要麻烦小言的事跟贺婉娇说,然后贺婉娇就会去使唤小言了。
因此,陆小柳一出门,小言便来招呼她了。
蓝子玉带陆小柳回来时,已经很晚了,再加上夜色浓重,都未能注意陆小柳一身污垢,便任由陆小柳穿着肮脏的衣裳睡了。
小言带陆小柳洗漱完,再换上干净的衣裳后,已经是晌午了。
蓝子玉很有耐心,辛楚目却坐不住了。
“都日上三竿了,她怎么还不来见你?”辛楚目收了折扇,“就是年龄再小,基本的礼数也该有吧。”
“稍安勿躁,等她吃了饭再过来也不迟,不急於这一时。”
陆小柳收拾了一番后,完全没了小乞丐的感觉,俨然是一个普通人家的黄毛丫头。
贺婉娇虽然不在蓝子玉的书房里读书了,但她原先用来读书的桌子还在,周围还放着几张板凳。
陆小柳便是坐在那桌边的板凳上,目光不离蓝子玉。
蓝子玉坐在上边问的话,她一个都没有回答。
与陆小柳隔了一张板凳的贺婉娇有些看不下去了,起身便欲坐到陆小柳旁边的板凳。
陆小柳顿时拘谨不安起来。
蓝子玉干脆走下来,从陆小柳旁边搬了一张板凳,就坐在她面前,注视着她。
“你家在哪里?”蓝子玉问道。
“石坎村。”陆小柳终於肯开口了。
“你家既是在城外,为何夜半出现在城中?”
坐得稍远的辛楚目问道:“你不知道有宵禁吗?”
陆小柳终於擡起头,直直看着蓝子玉。
“你应当知道县衙的鼓是不可随意敲的?”
陆小柳模糊了视线,哽咽道:“大人……”
“哎?你怎么突然哭了?”贺婉娇急了。
“你有什么想说就直说,在场的人都会替你保密的。”
陆小柳摸了一把眼泪,犹疑道:“真的?”
蓝子玉点头道:“真的。”
贺婉娇附和道:“嗯。大人从来不骗人。而且,你说出来了,我们都可以帮你的。”
“大人。”陆小柳吸了吸鼻子,身子不由自主的往蓝子玉的方向靠去。
“有什么就直说吧。”蓝子玉握住了陆小柳伸过来的手。
陆小柳的皮肤没有贺婉娇这么白嫩,干瘦的手和蓝子玉白玉般的手指放在一起,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人,我娘……我娘是被……是被……”陆小柳情绪不受控制,骤然大哭起来。
贺婉娇轻抚陆小柳的背,安慰道:“别哭。”
“是被什么?”蓝子玉的神情逐渐凝肃起来。
辛楚目也困惑起来。
“我娘死得太冤了。”陆小柳嗷啕大哭起来。
周遭顿时鸦雀无声。
良久,蓝子玉才挥手道:“你们先出去。”
贺婉娇有些不情愿,辛楚目直接问道:“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我们又不会说出去。”
蓝子玉心知自己是使唤不动这两人的,便干脆起身将他们轰出去。
“我有一些话要跟她说,你们先去喂喂鱼。”蓝子玉说着就把门关上了。
“哎,你怎么就这样把人拒之门外呢?太过分了。”辛楚目不甘心的嚷嚷道。
许是贺婉娇与蓝子玉待久了,知道蓝子玉不喜欢在自己专注於某件事的时候被打扰,便没有像辛楚目那样纠缠。
“话说,你们这儿养有鱼?”辛楚目的转头问贺婉娇。
“有呀。”贺婉娇点头。“还养了一段时间了呢。”
“哪里?”
蓝子玉住处后面有一块小小的后院,从拱门走进去右手边的围墙旁边是一个有好些年头的大水缸,水缸的周边有野草环绕,其中也有青葱的水草冒出来。
“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这儿有个水缸。”辛楚目从走廊向水缸走去。
“县衙里的杂草都清理了,唯独这块地方,大人不让清理。”贺婉娇跟在辛楚目后面,“大人当时便说要用来养鱼了,说是怕鱼被热死。”
“你家大人可真是与众不同呀。”辛楚目凑近水缸,用折扇拨开水草,俯身往里看。
大水缸靠近走廊那边几乎没有杂草,但暴露於阳光之下的另一边却杂草肆意。
贺婉娇也凑近来看,二人的脸便挨得有些近了。
辛楚目看了好一会,皱着眉道:“这是什么?”
“鱼呀。”贺婉娇站直身,解释道。
“什么鱼?”
“不知道。”贺婉娇略想了一会,又道:“可以吃的鱼。大人说是养来吃的。”
“养来吃的?”辛楚目仿佛是被人打开了新世界,耳边不断环绕着‘养来吃的,养来吃的,养来吃的’这四个字。
“对呀,大人还说一条清蒸一条红烧呢。”
“……”
辛楚目摇了一下水草,潜在水底的鱼不一会便浮出水面。
“还挺肥的。”辛楚目啧了一声。
书房里,蓝子玉的神情逐渐严肃。
陆小柳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大人,我娘对我很好,我不喜欢我爹,我爹一喝酒就会打我,不高兴也打我。”
蓝子玉轻抚陆小柳的背,思索着应对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