擢升太守
白玉胧来到上郡太守府的时候,蓝子玉才刚刚服众就又引起民众的质疑。
白玉胧有个妖艳美人的称号,妖艳美人最擅长的事自然是勾人心魄丶惑人心智,可就算白玉胧如何貌美如花,只要跟上郡百姓的生活扯不半点关系,上务实的上郡百姓就不会认识白玉胧这个人。
所以,於蓝子玉不利的消息自然是别有用心的人传出去的。
但蓝子玉可没心思去管这些舆论。
白玉胧带过来的消息,让她还没来得及多作思考就连夜将上郡暂交郭睿打理,自己次日便赶赴义沧。
“大概是三月中旬,提拔过你的工部尚书在望都乘舟时遇到风浪,整条船都翻了过来,当时情形,据说看到的人无不心惊胆战。”
三月中旬,蓝子玉才刚任上郡。
“人没事吧?”蓝子玉紧张得心都揪了起来。
“就只有船夫和两个十五六岁的家奴幸存了下来。”
“婉娇呢?”
“贺婉娇一直都在京城呀。”
暴雨还未停,瓢泼大雨打在泥泞的河岸上溅出一朵朵泥旋花。
浑身湿透的船夫和两个家奴跪在泥泞中,面朝波涛汹涌的河面泣不成声。
“贺大人本可以独活,但他拉了一把不慎呛了水的船夫,说是去找贺夫人,看不到贺夫人身影就救了两个家奴,再潜入水中时,就再也看不到他身影了。”
贺大人也该,明明料到船有侧翻的可能,叮嘱贺夫人在船舱内抓紧船舷,几个家仆则均匀的分配在船舷两侧,他自己却独自去船尾配重。
船翻时,贺夫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贺大人,然而她又不会游泳,离开了船舱就直直沈入水中了。
贺大人虽然着急找贺夫人,可思虑到整条船的安危,他还是选择先救会游泳的船夫。
“那……找到了吗?”蓝子玉显然不愿接受这个现实。
白玉胧秒懂蓝子玉想问的是什么,回答道:“望都县令集结民众捞了五天才把尸首捞上来。捞了五天呀,你想想这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那婉娇……”蓝子玉仿佛感受到了贺婉娇失去双亲的悲痛。
“现在她应该在运送贺大人与贺夫人棺椁回义沧的路上了。”
蓝子玉连行李都没收拾,披上斗篷骑上马就往义沧赶。
李瑨仪背着包袱骑马赶在后头,追了好久才追上蓝子玉。
上郡的雪停了,可寒风依旧刺骨,刮在蓝子玉脸上,冻红了她的脸颊及耳郭,刺痛了她的双眼。
蓝子玉经历过痛失至亲的痛,更能体会到贺婉娇当时的崩溃。
李瑨仪的目光紧随着蓝子玉翻飞的斗篷,心中也在替贺婉娇难过。
贺琦英恨死了那三个被贺大人救下来的人,当时就拎着他们的衣领,红肿着眼质问道:“混账!你们是主子还是我爹是主子?!主子死了,你们这些下人倒独活着!”
诸事已成定局,那三人除了自责也没有它法,只能耷拉着脑袋接受他人的指责。
贺婉娇跟随哥哥一同赶往望都,贺小夫人也一同前来,贺秋旦由奶娘抱在怀中。
悲痛欲绝的贺婉娇在前往望都的途中已经哭肿了双眼,但在看到尸首的那一刻,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外流,哭得身体都在抽搐发颤。
贺小夫人也哭肿了眼,却还要将贺婉娇抱在怀里,以长嫂的身份安慰这个小辈。
贺秋旦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整个灵棚都笼罩在悲伤的气氛中,他也不得不感知到那种悲痛,在奶娘怀里哇哇大哭。
奶娘抹了一把眼泪,连忙去哄贺秋旦。
贺琦英生气归生气,但还是放了那三个幸存下来的人,毕竟是贺大人救下来的人,好歹不能寒了贺大人的善心。
只是那两个家奴终身不得再进贺家门。
九泉之下的贺大人估计也没想到,自己救了人还要被人骂傻。
有人说贺大人读书读傻了,自己发妻救不回来也就算了,自己的命还拿来救三个无用之人。
也有人说贺大人菩萨心肠,不愧是老百姓的父母官。
朝廷自然不能将贺大人英勇救人的事迹归为糊涂,便命义沧县令大办贺伟节夫妇的丧事,让其子承袭官职,赐其女“追思公主”的封号,以表示对重臣后代的照顾。
圣旨下来之时已经过了头七,读圣旨的太监甚至还能饶有兴致的转达皇上的口头话。
皇上念及贺大人还未出阁的女儿,本想给贺婉娇指婚,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由贺家自己思量好。
贺婉娇一下子想到还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蓝子玉,当即泪如泉涌。
贺小夫人不明所以,以为贺婉娇还在为爹娘的逝世而悲痛,就抱住她并低声安慰她。
传旨太监走后,贺琦英次日就和贺婉娇谈了话。
“承蒙皇恩,我要承袭爹的官职,你也该嫁人了。”贺琦英语重心长。
贺婉娇垂下眼眸,出乎意料的没有多说一句话,点头道:“全凭兄长安排。”
贺琦英很意外,追问道:“那你觉得蒋玠旻怎么样?”
贺婉娇扔下一句“全凭兄长安排”起身便回房了。
殊不知她在房间里哭了多久才愿接受这个现实。
贺大人生前就对蓝子玉颇有微词,说蓝子玉没有家世背景,实在不放心将女儿托付给他,可女儿又偏偏喜欢这么一个蓝子玉。
贺琦英也知道贺婉娇喜欢蓝子玉,可他更清楚贺大人喜欢蒋玠旻更甚过蓝子玉,将自己妹妹托付给自己朋友的表弟,他自己也更放心。
贺婉娇没有父母了,也就没有了家,没有家的女孩子应尽快嫁人为宜。
一般父母逝世,儿女应当守孝三年才能操办红事。
但皇上特许贺婉娇尽快嫁人,有个归宿,也算是对九泉之下的贺伟节夫妇一个交代。
天下父母心,皇上也有儿女,怎能不知贺伟节夫妇忧心之事。
贺琦英有妻儿,倒不用操心,只是常伴在贺伟节夫妇身旁的小女儿难免让人操心。
贺琦英得了贺婉娇的同意,便写了书信寄给蒋太守。
丧事是在义沧办的,到场的不仅有贺家的远近亲戚,还有贺大人生前结交的官场朋友,以及敬佩贺伟节高风伟节的文人雅士等等。
当时,蒋玠旻也来了,是代表蒋太守来的。
蒋太守大概也是想到贺大人留下的孤女,故而特意让自己还未娶妻的小儿子前去吊唁,成与不成就看他俩的缘分了。
蒋玠旻也不明白自己的感情,但贺婉娇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时候,他有十分同情的安慰她。
所以当贺琦英写来书信时,蒋玠旻是不拒绝的。
婚期定下来时,就连贺小夫人都嫌太快了,仿佛在赶着贺婉娇嫁出去。
贺琦英被说得也有些愧疚,但贺婉娇并不抗拒,也就算了,毕竟他就要赴任工部尚书做京官,适龄姑娘养在兄长家中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
蓝子玉日夜兼程,终於在一个雨夜里赶到了义沧。
蓝子玉本就应该赶来义沧了的,只是地处偏远,没人想到要通知他,或者以为蓝子玉已经知道了。
过了贺伟节夫妇头七之后再来义沧也没有多大意义了,因此,义沧县令压根不知道蓝子玉要来,宵禁之后城门就关得死死的。
所幸李瑨仪匆忙间还是带了两顶蓑衣,二人才不至於淋成落汤鸡。
李瑨仪用剑柄敲了好久的门,守城的士兵才懒散的登楼往下查看,一看是曾经的县官,顿时眼前一亮,打了声招呼就连滚带爬的下楼去开门。
蓝子玉只顾着赶路,挨了风寒也不在意,士兵开门时,她仍在掩口闷声咳嗽。
进城后,就找客栈住下了,幸好是夜已深,不然蓝子玉就一刻不停歇的去拜访义沧县令了。
次日天明,蓝子玉似乎冷静了许多,不敢去见贺婉娇了。
尽管她风雨兼程的路上想的都是贺婉娇,对贺婉娇怀着深深的自责。
蓝子玉觉得,贺婉娇家里发生这么大变故,她应该站在贺婉娇身边安慰她的。
贺大人对蓝子玉有恩,於情於理,她就算不能作为出殡队伍中的其中一员,也应该於灵堂上烧几柱香,可她却完全不知情。
义沧县令将蓝子玉带到城外贺伟节夫妇的墓地上,与蓝子玉一同给新坟上香。
贺伟节毕竟是朝廷重臣,丧葬上该有的礼数一样没少,因此墓地被装整得很漂亮。
墓地两边种有两颗笔直的松树,正如贺大人为人那般正直。
墓碑前插了很多香,却只有少数是新香,想来是贺家兄妹上的香吧。
蓝子玉在贺府大门口徘徊了好久都没敢敲门拜访。
就是贺府上还未被换下来的白布上覆上了红布,蓝子玉也未敢登门拜访。
她唯一敢做的就是每日不停歇的给贺伟节夫妇上香,有时候甚至一天上三次香。
坟前突然多了还未燃尽的线香以及还有馀温的纸钱灰烬,起初,贺婉娇想着自己父亲声望大,现在才迟迟赶来进香的人也是有的。
可每当她想到承蒙自己父亲关照的蓝子玉却一直未出现,就泣不成声。
或许她真的看错人了,蓝子玉真的就是光有一副好皮囊的无心之人。
贺婉娇坐在墓前,哭了好久,直至哭不出来了,她也不肯离开,就坐在墓碑前的石阶上发呆。
她想多陪陪爹娘,或者说,她还想让爹娘多陪陪她。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熟悉的绛蓝下裳晃入了贺婉娇的视线。
“婉娇……”嗓音低沈又沙哑。
贺婉娇猛的擡头看去,顿时眼眶一红,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