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真教
蓝子玉是被街上敲锣打鼓的喧闹声吵醒的。
那正是贺婉娇出嫁的喧闹声。
蓝子玉猛的清醒过来,一骨碌下床光着脚跑去开窗四处眺望贺婉娇出嫁的婚队。
清晨的寒气还未消尽,一推开窗,一股凉飕飕的风迎面吹来,将蓝子玉彻底吹了个清醒。
婚队隐藏在屋舍后,蓝子玉的位置压根看不到人,只能听到喧闹声。
蓝子玉人颓了下来,她决定放手贺婉娇,转身躺会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贺婉娇顺利出了城,到了郊外祭拜父母。
她已经哭不出来了,祭拜父母时也没法挤出一滴眼泪,小言不愿贺婉娇再哭了,再哭下去,眼睛都要瞎了。
一路上都很顺当,可贺婉娇却逐渐焦躁不安起来。
义沧城街上的哄闹声逐渐趋於市井叫卖的嘈杂声,蓝子玉越发沈不住气了。
“哐!”厢房门被打开,蓝子玉来不及关门就直奔楼下。
“大人。”守在门前的李瑨仪欲喊住蓝子玉询问一番,转念一想,声音小了下去。
蓝子玉一路疾驰,迎面直吹的风吹得她又犯了咳嗽。
“停下!”贺婉娇掀开花轿窗帘,她不知何时掀开了盖头。
“小姐。”小言立马凑到窗口等候贺婉娇的吩咐。
随行的媒婆大喊:“不能停不能停!不吉利!”
轿夫左顾右盼不知道听谁的,但花轿倒是慢了下来。
贺婉娇见花轿还没停,干脆掀开轿帘,大喊:“停下!”
众人都被新娘突如其来的喊声唬住了。
花轿如贺婉娇所愿,停了下来。
“小姐。”小言赶紧凑到轿门跟前,问候道,“你有什么吩咐吗?”
贺婉娇抓着小言的手臂,一步踏出花轿,眼泪在这一刻再也止不住,哽咽道:“我……我觉得……”
“觉得什么?”小言见贺婉娇如此难过,更加迫切的想知道贺婉娇想说些什么了。
“我觉得……”贺婉娇松开小言的手,往花轿后面走去,便走便喃喃自语道:“我觉得我还是喜欢蓝子玉的,我要回去找他。”她说着就要往回跑。
“小姐。”小言赶紧追上贺婉娇。
媒婆眼睁睁看着贺婉娇往回跑,拦也拦不住。
贺婉娇跑了大概有几百米,好像看到了什么,缓缓停下了脚步。
“小姐。”气息微喘的小言在贺婉娇身边也停了下来,一擡眼当即明白了贺婉娇停下来的原因。
遮掩不住一路风尘的蓝子玉正骑马往这边赶来,半头青丝被微凉的风吹乱,但要追上花轿的心从出门那一刻就不曾变过。
“蓝大人。”小言有些意外。
贺婉娇看清是蓝子玉之后,又哭又笑的跑向她。
蓝子玉眼里只有那顶红花轿,不知道贺婉娇已经出了那顶花轿,直到二人之间的距离近了些,她才看到贺婉娇向她跑来的身影,不加丝毫犹豫便下了马。
小言心知自己不应再跟在贺婉娇屁股后面了,她放缓了脚步,看着贺婉娇越跑越远。
贺婉娇跑到蓝子玉面前还是有些拘谨,放不开手脚。
蓝子玉没有丝毫犹豫俯身便抱住了不知所措的她。
贺婉娇埋在她的肩窝,回抱了她。
守在花轿旁的轿夫们忽然明白了什么,皆大笑起来。
只有媒婆一人还被蒙在鼓里。
随行的丫鬟笑着跟媒婆说:“这是我们家大少爷的主意,他早就知道蓝大人回义沧了,此番就是故意逼他向小姐表明心意。”
贺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不光父母宠爱,身为大哥的贺琦英自然也对她偏爱些,既是疼爱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贺婉娇的心思。
贺琦英看出蓝子玉忸怩又正派古板的性格,故而想出此计逼他一把。
贺婉娇埋在蓝子玉的肩窝里说:“我觉得,世上人千千万万,可那千千万万人都与我无关,我坐在花轿里,满脑子想的只有你。然后,既然那千万人与我无关,我於那千万人也是关系不到他们,因此,我觉得我不该违背自己的意愿,如了别人的愿。蓝子玉,我只喜欢你。”
蓝子玉耳朵微红,与贺婉娇贴得更近了,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也喜欢你。”
这一刻,蓝子玉再也没有因为自己是女儿身而欺骗贺婉娇感情的想法。
贺婉娇的笑溢出了嘴角。
蓝子玉带着贺婉娇回了贺府,贺琦英郑重其事的将贺婉娇交给了蓝子玉,没有三书六礼,没有八擡大轿,也没有跪求天地为证,只是她二人的心紧紧相依便足以成为她们在一起的底气。
贺琦英在父母亲的丧葬上花费了很多时间,处理完妹妹的事后便要赶着赴京上任。
蓝子玉离开上郡也有些时日,此时带着贺婉娇也要赶回上郡了。
临行前,贺琦英单独找蓝子玉谈了话。
贺琦英与蓝子玉相步於中庭,语重心长的对她说,贺大人夫妇生前最不放心的就是贺婉娇这个家中最小的女儿,此番逼蓝子玉拦花轿也是为了看他的诚意,看到蓝子玉能够鼓起勇气选择了贺婉娇,想必今后也不会亏待贺婉娇,他这样做也是安抚了泉下老人担忧的心。
他还说,现在不要求蓝子玉娶贺婉娇,未过门之前也不允许蓝子玉碰贺婉娇,但在他们兄妹俩三年守孝期满之后,要求蓝子玉务必择一良辰吉日八擡大轿迎娶贺婉娇过门。
蓝子玉想都没想点头就答应了,反正三年之后贺婉娇也就才二十出头,还年轻,到时候二人之间的感情指不定就变质了呢,那时蓝子玉大概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狼狈了吧。
就这样,蓝子玉又带了一个姑娘回上郡。
不过这次,就连郭郡丞也不敢稍有异议,因为蓝子玉带回的这个姑娘可是当今朝堂重臣世袭贺尚书的亲妹妹,并受其父亲的荫庇,皇上特赐其‘追思公主’的封号。
这下郭郡丞可算看清楚了蓝子玉的背景,站在她身边都不敢大喘气了。
但百姓可不清楚蓝子玉,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所以对蓝子玉还是颇有偏见。
太守府侍卫姜拾还没有适应新任太守的行事作风,蓝子玉就带着李瑨仪出远门,他与李瑨仪的职权本就有冲突,李瑨仪回来后,二人之间的冲突就更明显了。
不知道是不是蓝子玉出门只带了李瑨仪,没有带姜拾的缘故。
姜拾是太守的护卫,直接听命於太守,郭郡丞也无权使唤他。
因此,蓝子玉不在的那段时间,姜拾也无事可做,整日就是在街道上溜达,听听街坊闲话,顺便巡视上郡城内外的情况。
蓝子玉的心跟明镜似的,离开那么长时间,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观察周围人的态度变化。
姜拾只忠诚於太守大人,胡主簿墙头草随风倒,梁督邮只做本分之内的事,郭郡丞依附权贵。
除了郭郡丞,其他人的心态变化都在蓝子玉的意料之中。
姜拾凭着自己比李瑨仪了解上郡的优越感,经常主动的跟蓝子玉汇报上郡城内的情况,大有表现自己的意思。
李瑨仪凭着自己是跟着蓝子玉一路走过来的人,任由姜拾表现自我,除了故意挑衅,几乎没什么能挑到李瑨仪的底线。
李瑨仪的脾气跟蓝子玉一样好,只要不触犯底线,都特能忍。
姜拾不清楚李瑨仪的武功如何,只要自己没见过李瑨仪出招,便可以一直认为李瑨仪武功不如自己,因而屡屡逼李瑨仪出招。
李瑨仪却总会拿“太守府内斗成何体统”义正辞严的拒绝了姜拾。
蓝子玉回太守府后,姜拾依旧没啥与“太守亲信”沾边的差事做,待在太守府里更闲得慌,因为府里已经有李瑨仪了。
一日,姜拾终於憋不住了,想让蓝子玉明确自己和李瑨仪的职权,好与李瑨仪泾渭分明。
蓝子玉却说姜拾现在做的就是她想让他做的,并且姜拾做得很好,李瑨仪未必有他做得好。
姜拾不明所以,但次日巡视城防时却豁然明白了。
韩总督尉就只在蓝子玉上任那天回来过,之后便又回哈漠齐了。
上郡是边疆,上郡城是上郡首府,哈漠齐城是边境城市,城墙外就是匈奴。
整个上郡的边境国防线都是韩总督尉在守。
副督尉在蓝子玉未上任前就因贪腐落马了,此时,副督尉这个职位正空缺着。
城墙外匈奴猖狂,没点胆量压根不敢做这个有命拿钱没命花钱的差事。
姜拾和李瑨仪都不是那贪生怕死之人,都能胜任这个职位,但最终结果还是要蓝子玉一句话。
李瑨仪肯定是没有姜拾这么了解上郡的,最适合当蓝子玉护卫,而他姜拾则应做那副督尉保家卫国。
但蓝子玉将笔一搁,淡然说道:“目前边境局势稳定,副督尉这个位置还可以搁一搁,不着急。”
“那大人心里面是想让谁当副都督 ?”姜拾纠缠道。
“不着急。”蓝子玉将信纸折起放入信封,盖上官印。
姜拾便不好再问了。
“最近还有怪异的事情发生吗?”
“有,还是和前几次差不多,自杀之前都要喊一句‘圣主万岁’,不知道着了什么魔。”
蓝子玉摩挲下巴,垂眸思忖片刻,嘟囔道:“依旧没人报案。”
“我问过死者家属,他们说,因为死者是自杀的,没有充足理由报案,也就没有报案。”
蓝子玉拾起桌上的信递给姜拾,交代道:“姜护卫,你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梁督邮,让他送到韩固的手上。”
“是。”姜拾接过信走出门去。
上郡共十城,接连有五城出现民众自杀的现象。
这个数据的得出还归於几天前发生在上郡城内的活人自焚事件,不然上郡各县县令压根不会把民众自杀的事情放在心上。
发生在上郡城内的活人自焚事件发生於那天的日中,在人来人往的城门口点燃了自己,当即吸引来许多人围观,守城的民兵提水来灭火时,人已经倒下了,身上的火被浇灭后,人已经无力回天,所幸尸体没烧焦,方便仵作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