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石无医
却说书房内的二人确实是摆了棋盘,也确实在下棋。
纪玉怀摸着手里的浅色玉石,落下一子:“您那边的情报没错,是在济方堂,负责的人倒是也警觉。”
“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早些解决比较好。”尹父跟着下了黑子。
“估计就是这两天了,您看是在哪里处理比较好?”
落子声此起彼伏。
尹父沈吟片刻,又落了一子。
“等他们弄到约德医院再说吧,那个副参将是个下半身连着脑的,空子多一些。”
说完再看棋局,已是山穷水尽。
笑着叹气:“技不如人,果然还是老了。”
“哪里,伯父想着要事,晚辈胜之不武。”
尹父看了看这个神态恭敬不显卑亢的年青人,片刻后似寻常道开了口。
“不知玉怀对小女与你的婚约是何想法?”
这厢饭菜上齐,沈絮着人去叫下棋的两个来用饭,看着二人言语之间更为亲近,她想她等不到这次事情结束的那天了。
一顿饭用完,便让女儿带着纪玉怀走走转转,自己则是眼神暗示丈夫跟着自己去书房。
看着进屋便问他原委的妻子,尹章拉着人到沙发坐下,行了,把人逼急了有他好果子吃的。
“……那药材要被送到约德医院当药开,洋人狼子野心,一旦沾上再蔓延开来,可就不是小事了,正好烧了,让陈家小子丢了这个责,事情一露馅儿,不信陈景不恼火。”
尹父轻按着有些难以置信的妻子:“不是故意瞒你,是之前还没有确切把握。”
沈絮生气却又有些无可奈何,确实这种事情她也难说能帮上什么,但这么大的事,家里人总该知道一些的吧。
“话是这么说,以后不许再瞒着我了,没把握也得告诉我,起码我这心里得有个底。”
尹章赶紧应下,绝对没有下回。
“清清还不知道呢吧?”
尹章语气顿了顿:“这会儿应该是知道了。”
后院温室花房。
“……事情就是这样,那几箱东西必须销毁。”纪玉怀抿了口茶。
“唔……原是如此。”
看来父亲他们跟南边的联系还不少。
“那父亲和阿衡打算如何销毁?”
济方堂内部构造简单,一览无馀,混进去人下手可不容易。
“自是付之一炬,一了百了。”
“在济方堂?”
颇有些惊讶的柔声从对面传来,男人挑取盐花的手指停了一瞬。
没有说起之前在书房内商议的结果,纪玉怀漫不经意地拈掉指尖沾上的晶霜,开口问道:“清清觉得,此举不妥?”
那日从青虎街回来,严家的资料便被放上了桌,济方堂是谁家的产业自然也是为人明了。
以眼前人的思智,可能早就排掉了这个销毁地点,现下听到的只是她心中早有定论的明知故问。
绕床弄梅这腔论调,他向来是不信的,若二人真是命中姻缘,便该早已成事,而不是像那日那般,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她和旁的男人一同离去。
但也不得不承认,还有另一种可能。
她确实因那结识十馀年的人乱了心神,是他所知尚鲜,失了判断,忘了女子心思往往最是难寻。
敛去眸底的阴影,男人抿了口苦调仍浓的茶水。
似乎尝到一丝纷杂的无趣,他是不是在这里消遣过多了。
烛台上的火苗在男人脸上投下跳跃的暗痕,尹曼凝有些看不分明,在济方堂行事明显更为被动繁覆,如此扎眼的问题她不信这人会想不到。
索性不再过多思索,慢慢道出心中所想。
说完却并未立刻得到回应,只瞧着男人垂着眸子靠在椅背上,透着少见的慵肆,室内微微晃亮,浓越的眉眼尽收眼底。
“那清清以为如何?”
又看了对面人一眼,尹曼凝柔声回道:“只是一些个人己见罢了。若是不想引火烧身,可在运载之时或收匿之所,寻了漏洞,让那群人自食其果便是。”
话音落下,便见男人面上微露苦恼之色:“可如此行事,济方堂那边似乎有些难逃干系,我看清清之前与那严家女儿颇为亲近,若是因此伤了彼此情谊可如何是好?”
似是明白了这人今晚的不同之处,女人放下茶盏,看着对面人:“阿衡不必忧心,不论严家人是否知情,事关鼎祚,我心中自有计较。”
“是我多虑了。”男人脸上微赧。
头一次见到纪少东家露出如此青涩的神态,女人摇头轻笑:“我知阿衡也是好心,想必父亲和你早就商议明白了吧,倒是我多嘴了。”
二人一来一回,把话题揭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尹曼凝想起了什么,对着垂眸啜饮的男人欲言又止,心思偏懈了一瞬,回过神已是开了口。
“今日问诊,阿衡可还好?”
回过神觉得着实唐突,这种感觉在看到男人变得有些微黯的神色后更甚。
莫非真是患上了什么,她从小调理身子,当然也听多了府医说的一些伤病之人的事,大抵对这种问话都是不太能接受的。
她无意伤人,刚想着开口弥补,对面人便望了过来。
“若我说不好,清清会如何?”
一向轩然霞举的人突然袒露出那般神色,女人跪坐在厚原座上,仿佛被锢住了心神。看着人一步一步靠近,侧身坐在她身边,一双溢着流光的桃花目让人逃避不得。
“清清在想什么?”
“那……大夫是如何解惑的?”女人寻到一缕神思,轻声问道。
“大夫言我药石无医,”低垂的视线逡巡在有些无措的美人面上,“唯有一人可解我惑。”
还要再往前,被一只纤弱的手虚虚地阻在胸口,似是觉得这般行状不妥,却又不敢收回。
男人眼帘微遮,擡手握住玉白的手腕,缓缓向上覆住,稍稍用力将那双微凉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看着轻颤着长睫的女人,温声教道:“方才那般轻触,可断不了这种心念。”
感受着怀中素手逐渐染上他的温度,纪玉怀想,不过现下再如何也都无济於事就是了。
“你好了。”刚上完第一堂课的学生似乎已经不想再听,擡眸看向先生,含着控诉和祈求。
“口说无凭,清清怎能如此慢待病弱之人?”
“……你哪里病弱?我瞧你好得很。”
周围氤氲弥漫,望向男人蕴着热意的眼底,让人感觉又要陷入迷雾。
“看病讲究望闻问切,清清只行望问二字,是否有失偏颇?”
右耳边那股酥麻似乎要顺着身子蔓延,若即若离的触感沿着耳廓向下,在最低处停顿厮磨。
察觉到胸口的手越来越无力,纪玉怀放过了已经透粉的耳珠。
“行医之事需得耐心慎重,清清若是这样,以后可怎么办?”第二次教导开始了。
“我不治了……你没病……”
看着神色已有些委屈的可怜人儿,男人叹了口气:“既然清清不信我,那便自行切脉吧。”
女人一声轻呼,已是被人揽过腰跨坐其上,夺目的莹白从旗袍开叉处侧出,勾得人喉咙发紧。
纪玉怀拢住抓在他胳膊上的手,搭至脖颈上:“清清可要好好切脉,莫要枉顾我的性命。”
手心的触感和有力的脉搏无不彰显着身下人郁烈的存在,仿佛要引着人坠入迷雾下的汪泉。
“你总这般……欺负人。”
看着眼前漫着水光的双眸,纪玉怀微微垂首,噙住泪珠:“便是我将身家性命交付,清清大抵也会对我不管不顾,到底是谁欺负谁?”
“……我没有欺负你。”女人偏头细语。
“嗯。”男人扶过雪腮,终是吻了上去,“你没有。”
过了一会儿,身下感觉越来越明显,尹曼凝稍微用力偏开头挣开了嘴,她已经过了一无所知的年龄,自是知道那是什么。
男人的唇瓣划过脸颊来到颈间,流连着点上几枚印记。
感受到轻微刺痛,尹曼凝托着男人的下颌推远些,抚上脖颈,看着轻舔嘴角的男人。
她总算是知道这人的妖异之处了,简直如摄人神魄的精怪一般。
“抱歉清清,下次我会轻一些。”
嘴上道着歉意,眼底的恣意倒是一丝不敛。
眼看这人还想胡闹,尹曼凝伸手抚上男人的脸庞止了他的动作:“所以你没事?”
纪玉怀好整以暇地回道:“端要看清清怎么想了。”
说着松开放在腰间的一只手,从衣服内层拿出了那张药方。
展开细看,不过都是些补气提神的普通药材,最下面有句医嘱。
强劲肢体,可清心宁神。
在现下这般情境下,这张薄薄的纸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纪玉怀抽走药方撇在一边,又将面上漫霞的女人拥入怀中,侧脸覆偎在颈间:“清清可要对此负责。”
言语间又触上未消的红痕,似要挽留浓情的氛围,片刻后却又缓了下来。
将人固在身前,二人间距稍稍拉开,看着还有些迷离的玉颜,男人轻揉着手中的颈后细肉:“不知清清可愿?”
宛若一场迷情盛宴,身娇力薄的女人被缚於欲网,索要承诺。
“我……”
怀中人眼底逐渐清明,男人有些遗憾,太过敏锐,功亏一篑。
不再纠结於此,搂着人靠在怀里,静享难得的悠闲时光。
没一会儿,温室外有佣人禀告,说是老爷有事找纪少爷。
纪玉怀应了一声,松开怀里的人,轻叹了口气。
“这下可能是真的有些不舒服了。”
女子擡眸看去,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又唬人。
这副嗔责模样着实挠人,但眼下却是不得不走了。
“还未离去,便胸中怅郁,清清这次可要信我。”
看着面前人水凌凌的眸子,男人没有丝毫言语遮掩。
忽然,一个吻轻轻落在脸侧,纪玉怀手中紧了一瞬。
不再看男人覆又翻涌的眼底,女子起身坐回原座,倒是回得顺利。
“想来我这法子治标不治本,阿衡还是谨遵医嘱得好。”
男人看着饮着茶水掩着唇角的人儿,轻笑一声。
茶水已是微凉,尹曼凝想,这人真是张口漫言,也不知那么大的生意是不是就凭这张嘴说来的。
蓦地眼前一昏,下巴被一只手擡起,视线被含着暗意的眼眸攫略,再反应过来,口中已是一片黏缠湿绕。
这次纪玉怀没有打算收住,微脆的分离声让女子面上生了些赤意。
“我说过,有清清足矣。”
男人眼神微垂,轻拭了一下眼前人微润的唇瓣边缘。
“这茶不错。”
尹曼凝看着人离去的背影,覆触上自己的嘴唇,果真是个不饶人的。
又坐了一小会儿,起身回了主楼,回房间在镜子前看了看,加了条围脖,痕迹虽只是零星,但现下这般的天气,再怎么着,她娘也不会信是所谓的蚊虫叮咬。
总归她那会儿也是混了思绪,顾及不到,想到那人,女子轻抚了下颈间绒毛,那般端良之态下却是藏着这般行事,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於她的筹划而言,倒是好也不好。